周一清晨的附中教室，还带着周末余留的松散气息。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换着周末的见闻和作业答案。悦蓉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物理习题集，耳机里流淌着轻音乐，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听说这次月考年级第一又是刘丞？”
“不然呢？人家可是竞赛保送苗子。”
“不过三班转来个新生的消息听说了吗？据说原来在江城一中也是年级前几...”
议论声隐约传入耳中，悦蓉笔尖顿了顿，继续演算电路题。她不需要朋友，不需要闲聊，只需要这些安静的数字和公式，它们不会突然消失，不会留下她一个人。
物理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上周的测试结果出来了，”老师推推眼镜，“整体成绩不太理想，尤其是最后一道大题，全班只有两位同学做对。”
试卷一张张发下来，叹息声此起彼伏。
“悦蓉同学。”老师念到她的名字，声音里有一丝惊讶。
悦蓉走上前接过试卷，鲜红的“98”分映入眼帘。最后那道电路设计题旁打着一个勾，旁边批注：“解法新颖”。
回到座位时，她感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同桌林薇探头想看她的分数，悦蓉不动声色地用草稿纸盖住了试卷。
下课铃响，同学们围到刘丞座位旁——他的试卷上赫然是“100”分。
“学霸就是学霸啊！”
“最后那道题你怎么解的？老师说你用了两种方法？”
刘丞推推眼镜，语气平淡：“只是多了一种思路而已。”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不经意间与悦蓉相遇。悦蓉迅速低下头，收拾书包。
午餐时间，悦蓉照例坐在食堂角落。刚拿出习题集，一个身影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最后那道题，你的解法比我的简洁。”刘丞放下餐盘，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
悦蓉愣了一下，没有抬头，“运气好而已。”
“不是运气，”刘丞拿出自己的试卷铺在桌上，“老师说你用了基尔霍夫定律的变形，这是我们还没学的内容。”
悦蓉终于抬起头，刘丞的眼神里没有挑衅，只有纯粹的好奇。
“以前自学过一点。”她简短地回答，继续低头吃饭。
刘丞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说起即将到来的物理竞赛：“学校要组队参加市里的比赛，我觉得你应该报名。”
悦蓉筷子顿住了。以前父母总会陪她备战各种竞赛，赛后不管成绩如何，都会带她去吃那家招牌冰淇淋。
“没兴趣。”她声音生硬。
刘丞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如果需要往年试题，我这里有整理。”
那天下午，悦蓉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
“悦蓉同学，物理老师跟我说了你的情况，”陈老师温和地说，“月考成绩很好，特别是物理。有没有兴趣参加竞赛班？”
悦蓉盯着办公室窗台上的一盆绿萝，“老师，我只想安静学习。”
陈老师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好吧，如果有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
走出办公室，悦蓉在走廊拐角处听到几个同学的议论。
“就是她啊，新来的转学生？”
“听说物理考了98，就差刘丞2分。”
“看起来好高冷，都不跟人说话的...”
悦蓉加快脚步，将自己锁进卫生间隔间。她靠在门上，深呼吸。她不是高冷，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好奇的目光和可能的问题。父母的离去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外界隔开。
放学时，奶奶照例等在校门口，但今天身边多了张奶奶和刘丞。
“蓉蓉，今天跟小丞一起走哈，奶奶要去趟寺庙，晚点回来。”奶奶语气轻松，“晚饭在张奶奶家吃，我已经说好了。”
悦蓉想拒绝，但奶奶已经快步离开，留下她和刘丞面面相觑。
一路无言。直到走进小区，刘丞才开口：“你奶奶和我奶奶是老相识了，以前是一个单位的。”
悦蓉“嗯”了一声。
“她们担心你，”刘丞语气平静，“我奶奶说你不太爱出门。”
悦蓉猛地抬头，“我不需要别人担心。”
刘丞推推眼镜，“担心是老人的天性，就像他们总觉得我们吃不饱一样。”他的话里带着一丝难得的幽默。
晚餐时，张奶奶热情地给悦蓉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以后常来吃饭，你奶奶天天去寺庙，你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悦蓉低头道谢，食不知味。刘丞安静地吃饭，偶尔回应奶奶的问话，气氛不算尴尬。
饭后，刘丞送悦蓉回楼上。在楼道口，他忽然说：“竞赛班的报名截止到这周五，试题在我这里，需要的话随时来拿。”
悦蓉点点头，没有回应。
那晚，悦蓉梦见父母坐在餐桌旁，笑着问她考试考得怎么样。她兴奋地拿出试卷，父母的身影却突然模糊起来，最后化作一缕青烟。她惊醒过来，枕边已湿了一片。
第二天物理课，老师宣布了竞赛班名单。悦蓉听到刘丞的名字，还有几个其他班级的学霸。
“另外，悦蓉同学虽然不参加培训，但我会把资料也给她一份，”老师说，“希望你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几个同学惊讶地回头看悦蓉，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笔。
下课後，刘丞果然送来一叠复印资料，“老师让给你的。”
悦蓉接过资料，轻声道谢。刘丞离开后，她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电路图映入眼帘。那是她曾经最擅长的题型，父亲总是骄傲地说她将来能成为优秀的工程师。
午餐时，悦蓉罕见地没有立刻去食堂。她等在教室门口，看到刘丞出来，上前一步。
“资料我看完了，有一些笔记和补充，你要不要？”她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刘丞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谢谢。”
悦蓉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她昨晚整理的笔记和附加题型。刘丞翻看几页，眼神亮了起来。
“这个解法很巧妙，”他指着一道题，“我怎么没想到？”
“是从一本旧参考书上看来的。”悦蓉说。其实是父亲送她的那本《物理竞赛精解》，书页上还有父亲的批注。
从那天起，悦蓉和刘丞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他们不聊天，不一起吃饭，但会交换学习资料，偶尔讨论难题。悦蓉依然独来独往，但不再是完全封闭的状态。
周五放学时，悦蓉在座位上整理书包。教室里只剩几个值日生。
“悦蓉，”刘丞走过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竞赛班下周开始培训，老师说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欢迎。”
悦蓉拉上书包拉链，“我不会去的。”
刘丞点点头，并不意外。他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奶奶今天和我奶奶去庙里了，说要为你爸妈做场法事。你要不要...去我家写作业？我有些竞赛题想请教。”
悦蓉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自然地说出“你爸妈”这三个字，不带怜悯或避讳。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刘丞家布置得简洁温馨，书架上堆满了书籍和竞赛奖杯。两人坐在餐桌旁写作业，张奶奶悄悄放下水果盘就离开了，留下安静的空间。
“这道题，”刘丞推过一张试卷，“你的解法里用了虚功原理，但标准答案用的是拉格朗日方程。”
悦蓉看了一眼，“虚功更直接，拉格朗日反而绕远了。”
“但适用范围更广。”
“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通用解法，特定问题特定分析更高效。”
两人争论着题目，气氛热烈。悦蓉发现自己竟然在笑——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真正感到轻松。
傍晚，奶奶回来接她时，惊讶地发现两个孩子在激烈讨论着什么，餐桌上铺满了草稿纸。
“哎呀，讨论学习呢？”奶奶眼中闪着欣慰的光。
回家的路上，奶奶小心翼翼地问：“和小丞讨论题目呢？”
“嗯。”悦蓉轻声回应。
“挺好，挺好，”奶奶连连点头，“年轻人就要多交流。”
那晚，悦蓉罕见地主动给李恺轩发了条消息：“新学校还不错，物理老师很好。”
几分钟后，李恺轩回复：“我就知道你会好的！附中物理很强，适合你。周末我去看你？”
悦蓉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空中。最后她回了一句：“这周末要准备竞赛，下次吧。”
放下手机，她拿出那叠竞赛资料，最上面是她和刘丞讨论的那道题。两种解法并列，她的是父亲教的方法，刘丞的是标准解法。
在两种解法之间，她轻轻画了一个等号。
窗外月色如水，悦蓉腕上的手链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她忽然想起父亲的话：“物理的本质是寻找联系，就像人与人之间，总有看不见的纽带。”
那一晚，她没有哭。
[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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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拧巴的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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