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部最终在凌晨两点完成了方案的初步修改。
林清音让疲惫不堪的组员们立刻回家休息，自己则留下来做最后的校对。胃部的隐痛始终未曾消退，像一根细细的线牵扯着她的神经。她吞下第二片胃药，舌尖弥漫的苦涩让她微微蹙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模糊了城市的灯火。办公区只剩下她这一盏灯还亮着，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将最终版方案发送到顾清岚的邮箱，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靠在椅背上，闭了眼。
太累了。
不只是身体，更是心。
她几乎能预见顾清岚会对这份妥协了部分初衷、加入了更多市场攻击性的方案作何评价——依旧不够，依旧“理想化”。
雨声似乎更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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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办公室的灯同样亮着。
顾清岚审阅完手头最后一份报告，目光落在了邮箱里那份刚刚收到的，来自林清音的邮件上。
附件名称：“晨曦计划修改方案-V2”。
她点开，下载。
冗长的文档在屏幕上展开。她看得很快，目光精准地掠过那些修改过的数据和调整后的策略框架。
确实比第一版“聪明”了些，懂得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寻找平衡点了。但有些核心条款，依旧带着林清音式的、不切实际的坚持。
她应该立刻回复，指出这些不足，要求进一步修改。
手指放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敲下第一个字。
脑海里浮现的，是几个小时前在茶水间，林清音那双泛着水光的、倔强的眼睛，和她下意识按着胃部的手。
这么晚了，她回去了吗？
胃还疼不疼？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心烦意乱。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被雨水笼罩的、空无一人的街道。雨幕模糊了一切，也模糊了她一贯清晰的思路。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项目部的分机。
“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无人接听。
还没走？还是……已经走了？
顾清岚放下电话，眉头微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使着她，她拿起桌上的门禁卡，走出了办公室。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她高跟鞋的回声。越靠近项目部办公区，她的脚步越慢。
然后，她看到了。
偌大的办公区，只有角落那个工位还亮着灯。
林清音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单薄的肩膀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侧脸枕着手臂，露出疲惫的眉眼。
她果然还没走。
顾清岚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视线落在林清音手边那个眼熟的、已经空了的胃药铝板上，和她电脑旁边那个色彩依旧温暖的小太阳玩偶上。
记忆的闸门再次被冲开。
那是她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林清音也是胃疼，蜷缩在出租屋小小的沙发上，脸色苍白。她急得不行，冒着大雪出去买药，回来时头发都湿透了，却把药紧紧捂在怀里，生怕受了潮。喂她吃完药，她就那样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睡着。
那时候，她只想把全世界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可现在……
顾清岚的手指无声地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她现在又能以什么身份，去表达这份关心？上司对下属？还是……一个早已失去资格的前任？
她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复杂地流连在那张熟睡的、带着倦意的脸上。
最终，她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转身，放轻脚步离开。
几分钟后，她再次回来，手里多了一条从自己办公室休息间拿来的薄毯。
她走到林清音的工位旁，动作近乎僵硬地、小心翼翼地，将毯子盖在了她身上。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她。
靠近的瞬间，能闻到林清音发间淡淡的、熟悉的茉莉花香。这个味道，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都滞涩了。
她迅速直起身，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退开几步。
深深看了一眼蜷缩在灯光下、盖着毯子睡得更安稳些的人，顾清岚转身，这一次，真正地离开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下了楼。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
她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给林清音盖毯子的那一幕。
真是……多此一举。
她在心里冷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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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音是被窗外的雨声和身上陌生的暖意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深灰色的、质地柔软的薄毯。
这不是她的东西。
办公室里……还有别人？
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雨声陪伴着这片寂静。
是谁？
值班的保安？路过的清洁阿姨？
可这条毯子，看起来质感很好，不像是公司统一配备的物品。
她拿起毯子，隐约闻到一股极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气。
这个味道……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走廊尽头，那个属于市场部总监办公室的方向。门紧闭着，门下缝隙里透不出丝毫光亮。
是她吗？
可能吗？
那个在会议上将她批得一无是处、在茶水间用冰冷言语刺伤她的人，会在她睡着时，悄悄为她盖上一条毯子？
这太荒谬了。
可这毯子上残留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却又如此鲜明地指向那个人。
林清音握着毯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布料，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渗进心里，竟让她冰封了一晚的心湖，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胃，好像……没那么疼了。
她将毯子仔细叠好，放在椅子上。关掉电脑和台灯，办公区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雨幕，投下模糊的光影。
走到电梯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通往地下车库的按钮。
空荡荡的地库里，空气潮湿冰冷。她走向自己的车位，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属于总监的固定车位。
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那里，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
隔着朦胧的雨幕和昏暗的光线，林清音清晰地看到了驾驶座上那个侧影——顾清岚。
她还没走？
她坐在车里干什么？
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顾清岚也转过头，目光穿过雨丝，与她撞个正着。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冰冷的空气和潮湿的雨雾，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无声的、复杂的审视与探寻。
林清音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只觉得那目光比雨夜更深沉。
最终，顾清岚先移开了视线，面无表情地升起了车窗，隔绝了内外的一切。
然后，车灯亮起，引擎发动，黑色的轿车利落地倒车，驶出了车位，没有丝毫停留地从她身边经过，碾过潮湿的地面，消失在车库出口的光亮处。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一个幻觉。
林清音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动。冰凉的雨气裹挟着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那条毯子的暖意似乎还残留着。
所以……那条毯子，果然是她盖的吗？
那刚才坐在车里，又是在等什么？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就像这个雨夜，潮湿，微凉，却因为一条来历不明的毯子和一个意味不明的对视，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雨味的、冰凉的空气，走向自己的车。
有些东西，似乎正在失控。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悄然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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