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慈靥的眼中闪过阴沉的寒芒,指尖轻轻敲击剑柄。
小二似是察觉到了杀气,一拍脑袋道:“哎唷!瞧我这脑子,仙君们跟我们可不一样。这位仙君肯定是修为高深,脸皮丢了也没有关系!”
说着,又补充一句:“那飞走的脸皮还挺好看的呢!怪可惜的!”
兰慈靥松开剑柄,敛起阴冷的目光。
小二把人带到柜台,脑门上一边淌冷汗,一边努力挤出笑容,问:“那就给二位开一个双床间?双床间是二十文五文,两位仙君远道而来,我打个折,二十文。”
明塘掏出二十文钱:“多谢。”
“好嘞,这就带二位上楼。”小二窜上楼梯,跟在他背后时,明塘闻到了他身上一股刺鼻熏香。刺鼻熏香里,夹杂着一丝丝的臭。
楼下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极其热闹。
明塘忍不住想:“这小二事业心真强。身上都臭了也不洗个澡,还在顽强地揽客,有这等毅力他一定会发财的。”
尔北多极寒天气,海州则温暖湿润,两厢气候差异极大,民居风格自然也完全不同。
他们今夜睡的,说是双床,其实就是一张偌大的炕。炕中间放了一方小桌,便隔成了“两张床”。
躺上床的时候,明塘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兰慈靥与人拼房时斩断同门手臂的场面……手臂幻痛,赶紧滚得远远的。
深夜,明塘贴着左侧墙壁睡,厢房里弥漫着一股小二身上的同款刺鼻气味,被熏得头昏脑胀难以入眠。
他翻来覆去,在面向兰慈靥睡的那一侧时,闻到了兰慈靥身上独有的幽香,心下终于安稳许多,便慢慢闭了眼。
睡梦之中,兰慈靥那独特的幽香恍惚愈发浓郁,甚至能盖过床上不好闻的刺鼻味道,明塘鼻翼翕动,使劲嗅,越嗅睡得越熟。
睡到至熟,明塘梦见一条大蟒蛇盘在自己身上。大蟒蛇通身金黄,朝他嘶嘶吐着杏,一对精亮精亮的眼睛凝视着他,贪婪得像是要将他吃干抹尽。
大蛇一口咬住他的右肩,慢慢往下吞。
嘶……
明塘猛地惊醒。
一睁眼,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盘在他身上的东西比大蟒蛇还可怕。
不知何时,兰慈靥从右侧移到了左侧,也就是他这一侧。盘着他的,正是兰慈靥有力的手臂和修长的腿。而他右肩上压着的,正是兰慈靥那该死的美丽的头!
不是,这脑袋怎么又贴到他肩膀上来了?
他就奇了怪了,兰慈靥怎么就这么喜欢贴着他睡?
难道是他身上的药味里面,掺了什么安神的东西吗?
明塘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然后轻轻挪开兰慈靥的头。轮到挪开兰慈靥的手臂时,眼前一黑,那脑袋又贴过来了!
他又一次悄然抬起兰慈靥的头。
岂料,这一次,还没来得及把兰慈靥的脑袋放回枕头上,兰慈靥一个翻身,大半个人都盖了过来,重重地压麻了他半边身子。而且,兰慈靥的头在靠回他肩膀上时,那两瓣凉薄的嘴唇似有若无地蹭过他的嘴角。
天气很冷,兰慈靥呼出的暖气,一缕一缕钻入明塘的领口。
登时浑身一颤,手脚发热。
不管怎么说,明塘已是个弱冠之年的男子,三番五次被另一个身形与自己相仿的男人贴身压着,身上止不住泛起奇怪的感觉。
他手忙脚乱地把兰慈靥的头、手、腿,统统推回原位。边推,边佩服兰慈靥的睡眠,折腾这么久,兰慈靥竟还能睡得如此香甜。
反正明塘是睡不着了。
兴许是闹出的动静太大,吵醒了春生,春生爬过来揉着惺忪睡眼道:“师父,饿饿,想吃夜宵。”
若是平时,明塘肯定不会惯着春生。但此时他横竖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可能又要被压,便破天荒地道:“穿好衣服跟师父下楼。”
这家客栈建的颇大,有两层,他们住的楼上都是厢房,楼下便是吃饭的大厅,大厅中间还有一个圆台,可能是逢年过节表演歌舞助兴用。
不仅大,生意也特别好。眼下已快到子时,整间客栈竟还是灯火通明。楼下人来人往,有在碰杯的,有在说笑的,有在**的……这场景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明塘闭眼回忆了一下,他作画多年,早已练出过目不忘的本领,见过的景色,即便只是匆匆一瞥,也能在头脑中产生印象。楼下这些人的面孔和着装,似与傍晚时并无分别?看上去是同一批人。
听闻北方人偏爱夜市,他们竟精力好到这等地步,能持续宴饮作乐三四个时辰么?
明塘皱了皱眉头。
其实这客栈的布局不太好,楼梯正对着大门,风水上犯了忌讳。不过,也正是如此,明塘在下楼时,才能刚好看清客栈门口的光景。
大雪纷纷扬扬了半宿未曾止息,黄昏时领他们上楼的小二此刻仍旧在门口招揽过路的修行者。小二的头上、肩背上都已盖满厚厚一层雪,睫毛上亦冻了一层薄霜。小二……不觉得冷么?
明塘牵着春生的手找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一名瘦高的店小二小跑过来,眉花眼笑地递来一本菜单:“客官想吃什么?”
春生接过菜单:“我要吃锅包肉,炸得很脆的那种!还要酱香大骨,地三鲜,唔,主食要那个,菜饭包,还有还有……”
明塘打断道:“点那么多,你吃得完么?”
春生不服:“住在不如归去的时候,大师叔每顿饭都是给我准备八荤八素八汤一盆鲜果的。师父你真抠。”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的钱只靠他自己一个人赚,兰慈靥的财力可是靠一整个南竹无声和南竹无声背后的财阀支撑的,这能比么?
明塘呵呵一笑,夺过菜单,对瘦高小二道:“就这些。”
春生的脸气得鼓鼓的,两臂一交叉,说:“大师叔好,师父抠。喜欢大师叔,不喜欢抠门师父。哼!”
“呵,等你见识到你大师叔的可怕之处,就会明白抠门师父有多好了。”明塘把菜单递出去,递出菜单时,他的手指无意略过瘦高小二的手。
触感光滑纤软,一点都不像个做粗使活计之人的手。
明塘狐疑地看向瘦高小二健步离开的背影,暗地里比量了一下,觉得这人肩宽头小,臂长腿长,身形比例有点异乎常人。
来上菜的小二长得比较矮,走起路来有些滑稽。他的身子瘦小,脑袋却极胖大,走路时脑袋摇摇欲坠,真叫人担心他那纤细的脖子会支撑不住。
明塘陷入沉思,耳边是春生吧唧吧唧的吃饭声,回过神的时候,春生的声音不晓得为什么停了,身侧笼了两个阴影。
春生正有一茬没一茬地往两个阴影那里看,明塘心下好奇,便也顺着春生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隔壁桌新坐了一名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子与一名十来岁的少女。
女子与少女皆是深棕色的皮肤,吃饭时挽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臂,手臂上有金色的纹身。那少女浓眉大眼,极为可爱。春生就是在看她。
少女也在不停地往他们这里看,不过不是在回应春生的目光,而是在看春生筷子下的大鱼大肉。她们的桌上只有一叠白馒头。女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这一桌子色泽鲜艳的菜,估计快馋死了。
春生这小子年纪挺小,心眼却不少,主动开口道:“姐姐们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声音很乖很软,全无方才闹脾气的泼皮劲。
少女巴巴地看了女子一眼,砸吧了一下嘴。
女子无奈地看向明塘,眼神在征求明塘同意。
明塘当然不想同意了,他最讨厌管别人闲事了。但现在这棕肤女郎都这么看他了,他好意思说“不”么?
他只好假装非常温和地、善解人意地发出邀请:“我与孽徒第一次来尔北,不大了解这里的风土美食,也不知这些菜品如何,二位要与我们一同品尝吗?”
女子拱手一礼:“多谢。”
几碟子菜原本都满满当当摆在春生面前,少女一坐过来,这小子就把菜全推了过去,嘴里喃喃念:“姐姐漂亮,都给姐姐吃。”那殷勤程度,恨不得把自己碗里啃了一半的骨头也让给少女吃。
明塘不是很懂。兰慈靥平时平等地鄙夷所有人,而他虽说比兰慈靥能装一些,但也是不近女色的,春生明明是他们一手拉扯大的,怎么就长歪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物极必反?
女子开口道:“我叫何远。这是我师妹,何年月。我们是杏林在野的医修,深夜赶饥肠辘辘,只好来此地稍坐,今夜……多谢公子了。看二位公子气质,似乎也是修行者?”
明塘点头道:“是。我等在南竹无声清修,这是我徒弟,白春生。春生年幼,还没取道号。至于我……何远道长喊我忍冬便好。”
何远:“哦?二位果然是修行者么,那想来也是要去参加雪祭的人。”
明塘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接何远的话茬道:“是。”
真是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客栈里四面八方摆满了镜子,摆的位置还都非常刁钻,显然是聚阴的格局。而头顶的悬梁,则做得上宽下薄,若是涂上银色的漆,像极了一把随时能将人斩首的铡刀。
光是坐在这大厅,便叫他浑身不适。
正这么想着,客栈门窗不约而同“砰”地一关。突然,一个小二站到大厅中央地圆台上,扯着嗓子喊大喊:“子——时——到——”
明塘心道:“果然有问题。先看看他们要干嘛。”
小二站在台上,扯下脖子上的汗巾,露出一道鲜明的缝合线。高声道:“今夜第一只猎物。毛发:墨黑。瞳孔:深黑。肤色:冷白。身长:八尺。腰围:二十三寸……”
光听这一串数便可知,小二口中的“猎物”,不是活人就是死人。
作为画师,明塘借着小二报的数,脑中缓缓勾勒出一个形象。咦?这身材怎么好像怪熟悉的?
报完数,小二总结道:“品质:上上。来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另两名小二抬上来一人。
此人头低垂着,墨色的发如掺墨的悬瀑般垂下。那身形高挑硬朗,显然是名男子。
此男子身上仅着一件白色薄衫,双膝弯曲,朝大众跪着,两手被交叉绑在背后。一根极粗的绳索缠在他身上,勒出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他胸口衣襟大敞,露出结实的胸膛。因他肤色白皙,那胸膛上被绳索勒出的红痕便极为扎眼。
一名小二捏住他的下巴,托起他的头,面向所有人。
在看到脸的一瞬,明塘一愣,脑子里滚过几个惊雷,将他的脑仁劈得焦黑。
他他他,他妈的这个人,怎么是兰慈靥?!
尺用了秦汉的单位换算,换算成现在的标准约188cm,攻受设定差不多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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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假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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