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靓听到两道从会客厅里慢慢踱步而出的脚步声,心脏的快速跳动愈发不可控制。
从小到大,两人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终于由远及近,最终它的主人被之前来开门的年轻男士搀扶着走出会客厅,面色苍白,嘴唇浅紫,浅灰色的衬衫下是瘦削身躯,几缕黑发垂落眼尾,随着咳嗽起伏的锁骨嶙峋可见,看上去精致又虚弱无力。
陆嘉靓只一眼便低头看着自己的皮靴。
陆承和已经站起身收回手机,确信道:“又只挂了一半的点滴咯。”
他对着陆承阅说话,眼睛却看着搀扶着他的秘书章柏。果然,章柏很是小心翼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陆承和大手一挥:“带他去房间,把点滴挂完。”
陆承阅没有反抗的力气,闭着眼睛,任由身旁的人扶着他回到套房另一侧的主卧。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骨骼分明,手背青紫。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给人扎针的陆承和揉了好一会才皱着眉将针管插了进去。床上的人却仿佛没知觉一般,呼吸都不错乱一下。
陆嘉靓站在房门口,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开始思考要不要趁机溜走。
她还没来得及行动,陆承和把她想起来了,对她招招手,又对陆承阅道:“我给你带来一个人。”
陆承阅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毫无光泽的漆黑眼睛,如同黑夜森林里无人造访的潭水一般死气沉沉。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毫无兴趣地等着来人开口。
一时之间,陆承和的催促,章柏的好奇,陆承阅的沉默交织成了陆嘉靓的尴尬,她扒着门框的手指微微用力,深呼吸一口气道:“嗨……是我。”
语气要有多僵硬就有多僵硬。
怕床上的病人三年未见所以早已忘记自己的声音,她又小声补充:“我是陆嘉靓。”
她不敢再看陆承阅,目光游移到了章柏的脸上。这位年轻的西装帅哥此时敏感地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八卦气息,非常努力地在控制眼底的好奇心。
床上的陆承阅却慢慢地露出罕见的迷茫表情,他像是想了一会儿以后才不确定地开口:“姐姐?”
说话间又牵动了肺部的不适,有气无力地咳了几声。
章柏很有眼见力地想递一杯温水过去,被陆承和伸手拦住,随后被拉到外面,留下了不甘心地最后一眼。
待到房间大门关上后,室内只剩下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一点光亮。
陆嘉靓的手指不断绞着自己棕色毛衣的衣角,低低嗯了一声。
陆承阅的表情在淡淡的昏暗光线中变了又变,最后发出一声令人辨不清楚情绪的低笑。他用手臂支撑住自己,费力地想要坐起来。陆嘉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上前为他的背后塞了几个靠垫,反应过来后更加手足无措地站在床侧。
“……谢谢。”陆承阅淡淡道。沉默数秒,他又开口:“你怎么会来?”
还没等陆嘉靓回答,陆承阅又低咳一声,已经想到了答案:“是二哥。”
陆嘉靓调整着呼吸,想尽快恢复自己的吐槽系统好让自己不再这么被动。
没有等到陆嘉靓的回应,陆承阅垂下眼眸笑了一下:“辛苦你来看望我,我身体还好。”
“姐姐你呢,课业可还顺利?”
他们两个像是生分的不能再生分的陌生人一问一答,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分仿佛假的一样。
“还算顺利,明年也许就可以回国了。”陆嘉靓把对着陆承和的回答又说了一遍。
“那真好啊。”他渐渐敛起笑容,侧头咳了一声后幽幽道:“姐姐,我累了……”
言语间已经有了淡淡的逐客之令。
正好……求之不得……
陆嘉靓立刻接口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床上的被子已被人紧紧揪住。
她脚步180°旋转,迅速溜出房间,关上身后门的那一刻,她再也克制不住,发起抖来。
“靓靓?”陆承和本想笑她几句,见她神色不对,立刻上来扶她。
“没事,我没事。”陆嘉靓弯下腰,用手臂撑着膝盖,深呼吸几口气后站直身体。
陆承和眉头紧皱,望了望里面又望一望她:“就聊这么一会儿?”
“他不想见我。”想到刚才陆承阅的疏离,陆嘉靓也辩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怎么可能?”陆承和一下子拔高声音:“他这三年……”声音又戛然而止。
陆嘉靓并没有追问的心情,一时的失态已让她感觉狼狈:“我先走了。”
留给陆承和的是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陆承和绕着沙发转圈越想越气,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人拐来,怎么这就放人走了。
他脚步猛地一转,打开主卧门,正好和赶着出来的陆承阅撞个满怀。
“你干吗?”陆承和一惊,忘了刚才明明是想去质问的,不着痕迹地扶住喘着粗气的陆承阅,余光瞥到他手背上的鲜红血点,又立刻火冒三丈:“你是不是有病?”
陆承阅似乎还在迷茫中,听见陆承和的声音一把抓住他:“刚才有人来过?”
陆承和顿时哑口无言,一时忌惮着不敢开口,想了几秒才谨慎道:“嗯,靓靓来过。”
陆承阅缓缓松开陆承和的袖子,脸上仍是一副不真实感,额头一层冷汗:“不是幻觉……”
*
陆嘉靓的生活恢复到了平静。
那次酒店碰面后,两兄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回国前,陆承和提着一袋吃食递给她,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
陆承和显得忧心忡忡,丝毫不介意陆嘉靓宛如在深山老林里一个月有大半个月没有回复,生怕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出了什么事情。
陆嘉靓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低着头再三保证:“二哥,我一定回复你。”
陆承和急匆匆走了,据说陆承阅又发烧了。
陆嘉靓静静看了一眼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发了一会儿呆,收回目光,将速写本合拢放到一边,继续画起图纸。
据导师Mr.Albert说,那山庄的主人非常神秘,只在签合同的那天派了一个人过来代为签字,给的报酬优渥,直言只要与山庄管家知会一声,他可随时去看房。
只是听说那神秘主人身有不便,因此需要格外注意室内装潢不需要太过复杂。
陆嘉靓跟着去过几次。
山庄隐匿于静谧的街道,四周是葱郁的绿植与精心修剪的花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总结:身有不便,大约是一个上了年纪又不缺钱的老人。
想到结项时的分红,她越加用心起来。
事实上,陆嘉靓的生活可以算是同龄人中最无趣的,几乎算是零社交。
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偶尔添加一次购物,就连曾经一起取暖的留学好友也渐行渐远,只剩下闲着无聊的徐梦佳总是向她抱怨又和某个男友分手了。
徐梦佳看着不正经,却介绍过陆嘉靓好几个性价比极高的兼职,陆嘉靓感激不尽,便对她和她数个前男友的故事不厌其烦。
这一日,陆嘉靓如往常一样蜗居在家中,铅笔唰唰作响。
放在一旁的手机鲜有地响起铃声,陆嘉靓摸过来接起,徐梦佳欢快的语调声传来:“嘉靓,有兼职!”
兼职?
陆嘉靓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厚厚的图本,又看了一眼日历,标注着deadline的日期被红色马克笔画了一个大圈,令她感到头秃。
“佳佳我有点忙……”
“时薪80英镑哎,你都不去吗?”
陆嘉靓瞪大眼睛:“这么多?”
陈梦佳正在街上,吵闹的声音传过来,声音鲜活又快乐:“对呀,有一个慈善晚会,主办方指明要六个漂亮的中国女生。我心想,这不就是我和你吗?”
陆嘉靓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已经很久没有护肤了。但这么高的时薪真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立刻应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来。”
两人约了时间一起去酒店面试。
没过几天,陈梦佳就告诉她两人一起被选上了。
于是,两周后的一个下午,两人一起来到酒店化妆间。
一同来的还有好几个不同肤色的漂亮女生,各个优雅大方,但陆嘉靓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只能一边换上主办方给的旗袍,一边看着徐梦佳宛如蝴蝶一般轻盈地穿梭着。
当她艰难地把绛红色旗袍的拉链拉上,开始给自己盘头发时,徐梦佳终于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哎,嘉靓,你发现了没。”她一边绕着陆嘉靓啧啧称赞,一边八卦。
“什么?”陆嘉靓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小声催促:“快点啦,活动就要开始了。”
徐梦佳拿着自己尺码的旗袍钻到临时搭建的换衣间后,八卦兮兮道:“你没发现吗,这一次不管什么肤种的礼仪小姐,穿得都是旗袍。”
陆嘉靓一怔,环顾四周。
还真是。
徐梦佳大胆说出自己的推测:“我猜今天主办方最期待的大人物是一个中国人。”
没听到陆嘉靓的回答,她掀开落地帘往外探出一个头:“你听到了没有?”
陆嘉靓回过神,及时捧场,手中的遮瑕笔重重地遮住自己的黑眼圈:“还真有可能。”
“会是谁呢?”徐梦佳有些心驰神往。她一直想给自己物色一个新男友,这种场合一定有很多名门贵族,真是再适合不过的狩猎场。想到这里,手中的拉链却怎么也拉不上,她懊恼地喊:“嘉靓,帮我!”
陆嘉靓又好气又好笑地钻进去替她拉上。
“真是的,上次M码还能顺利套上的,我又胖了吗?”徐梦佳瞪了一眼陆嘉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瘦竹竿子,真羡慕。”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旗袍,却像是为陆嘉靓量身定做一般,显露出优美曲线。
“得了吧。”陆嘉靓轻轻翻一个白眼,替徐梦佳盘好头发,两人掐着时间赶到酒店偏厅集合。
体型偏胖的酒店经理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二十个年轻女孩,思索一番,将她们分为几组。
陆嘉靓和徐梦佳,还有另外两个白人女孩被分到酒店门口迎宾。
陆嘉靓垮脸,她最怕冷,这又是一个多雨的城市,晚冬加上蒙蒙细雨,光是想想就要令人发抖。
好在主办方没有太狠心,四人都分到了一块毛绒披肩。
徐梦佳有些兴奋地挽着陆嘉靓朝外走,六厘米的高跟鞋对于她来说如履平地:“露脸的好机会,赚啦。”
酒店门打开,陆嘉靓不禁哆嗦了一下。
天已黑,雨丝在哥特式路灯下织成银帘。
酒店新古典主义立面上,爱奥尼柱式撑起三角楣,雨水顺着凹槽柱身流淌,让她想起大三测绘项目时冻红的指尖。
四人分成两列站在廊柱旁,时不时弯腰致意,将西装革履或者巧笑嫣然的宾客们引入酒店内部。
一切井然有序。
“注意,贵宾来了。”经理压低声音,率先迎了上去。
陆嘉靓抬头,一辆加长版宾利影刺破雨幕,车灯将雨帘照成流动的金河,在门口缓缓停驻。
车门打开的瞬间,水晶吊灯的光晕泼洒在来人肩头。
嘿嘿男女主短暂的重逢,男主以为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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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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