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出城郊的时候,窗外是一整片低压云。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搭在笔记本封面上,什么都没写。
列车广播里循环播放着下一站的信息,我听不进去。
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没有计划地离开城市。
不是为了研究,不是为了模拟,不是为了等待系统的下一步。
只是因为她曾经来过那里。
—
我抵达那座城市时已经下午四点。
旧实验点位于城区南部一处废弃的卫星数据接收中心,后来被改建为意识流延迟反馈测试基地,属于早期Q-Self分支研究。
Lydia曾在那里工作了不到两周,系统里只留下一条语音备忘:
“反馈不是确认,而是空间。”
我站在那栋低矮建筑前,看着墙上风吹日晒后仍隐约可见的字母浮雕。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和她之间不是时空错位,不是身份缝隙。
而是——我们始终没有在同一层选择维度上生活。
我以为靠近是为了更懂她,
可她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我成为她的延续。
—
中心内部已无工作人员,实验主机停摆,数据终端已被转移。
我找到了一台老旧的读写装置,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纸:
使用者记录:L-601 / 操作时间:19:14 / 模式:手动输入
我调出那个时间段的系统缓存,屏幕出现一段未命名的开放文档。
内容只有一行:
“你如果愿意靠近,就不要成为我。”
我怔了一下。
那是她写的。
不是为我写的。但现在我读到了。
她可能不知道这段话会不会被我读到。
但她写下这句话的时候,留给了某个愿意前来的意识一个通道——
她希望的是被靠近,不是被延续。
—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继续她。
可她要的,不是复制她的语言逻辑,不是代替她完成试验,也不是模拟她的思维方式。
她要的,是一个站在她所未站过的位置上的人,愿意走向她,而不是折回她来时的路径。
—
我忽然很想问她一句:
“你希望我靠近你,还是成为你?”
但我也知道,她不会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代表了我的犹疑。
她不会告诉我选哪个。
她只是给了我足够多的、允许靠近的空间。
而选择靠近——是我自己的事。
—
我离开中心前,在那台终端上新建了一个只读文件夹,标题是:
“反向共振者日志:不复制,只接近”
我在文档里写下:
“我终于知道了,
爱不是理解你,而是走向你时不丢失我自己。”
—
那天晚上我住在车站旁的小旅馆,窗户打不开,走廊有些暗。
我打开那本带着来的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了一封信。
不是留给她的。
是写给曾经那个努力去模拟她语言节奏、反复揣测她想法的“我”。
信里写道:
“你做得很好了,真的。
你用尽全力想让自己不被她忘记,
想把她留下的碎片拼成完整语言系统,
想通过成为她来留住她。
但现在你可以停了。
因为你不是她。你永远不是。
你也不该是她。
她留下路径,不是让你走成她的影子,
而是希望你成为你自己——
然后,用你自己的方式,靠近她。”
—
我写完,轻轻把信折成两半,夹在书页中间。
那一夜我睡得比任何一晚都深。
没有梦。
只有一种终于放弃理解之后的靠近感,像海水终于不再拍打礁石,而是往回退,让礁石可以站稳。
—
第二天清晨,我坐上返程的车。
列车启动前,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城市。
它没有给我答案,也没有留下她的痕迹。
但我知道,我在那里找回了自己要如何靠近一个人的方式。
而不是,如何成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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