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永安城虽依旧是一片绿景，冷风却是抵挡不住地来了。
青峰山上，青峰学院。
霜花小楼。
褐色的木窗格，疏漏几分惨淡天光。
云郁离正坐在桌边仔细挑拣着工具，林鹤语在一旁看他。
云郁离好像有点冷，手指青白没有血色。
他身上的衣衫穿得并不如何单薄，青色织金的料子，垂坠感很好，衬得整个人十分削瘦。
感知到林鹤语的视线，云郁离主动问道：“用不用帮你把炼丹的炼丹的瓶瓶罐罐收拾出来？方才虽答应李蒙等祈福回来再炼丹，其实你还有别的办法吧?”
林鹤语也不问他是如何知道的，只埋头从桌下拖出个箱子。
箱子装着不少木炭。
她问：“会烧火吗？”
问云郁离会不会烧火，也没指望他烧得多好。
这人再怎么样也是金娇玉贵着长大的，能会就不错了。
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林鹤语又从一旁的木柜里拿出了惯用的炼丹炉。
云郁离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视线停留在这小丹炉上。
不由夸赞道：“这个小丹炉好漂亮。”
“是挺漂亮的。”林鹤语道：“你去把门锁上。”
“啊，好。”
云郁离乖乖照做。
边起身边道：“不用太担心，我在这里，他们应该不会来打扰我们。”
为什么不会来打扰，林鹤语没有问他。
这一个月都这样。
只是，坐下来，炼丹。
云郁离却突然话多了起来。
他十分好奇林鹤语是怎么藏这些灵药的，明明每天有那么多人看着。
一会问火候够不够，一会又好奇她炼丹的手法。
林鹤语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毕竟也带了洛青这个好奇宝宝这么久。
一一回答了他。
只要她想，她藏几样东西实在简单，一个小小的术法就好，现在想要直接把他们收走的灵药变过来都行。
炼丹的火候么，到她这个境界，普通的火只是个仪式了。放药材进去的时候，灵力已经随着她的手附进去炼化了。
至于手法，她不需要手法，她只需要结果。怎么着都行。
有事情做，时间过的很快。
在两个人的努力下，丹炉很快便如沸腾了一般，发出嗡嗡响。
云郁离静静盯着丹炉：“这动静还不小。”
下意识拿手就去碰。
炼丹对于林鹤语来说，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眼看补元丹马上好了，林鹤语也就没管了，只让云郁离看着火，自己在一边悠哉悠哉等着。
见到云郁离的动作，连忙制止：“别碰！”
幸好她制止得及时。
她探身拍了云郁离的手一下。
“你在做什么？”
云郁离缩回手，眼神有些恍惚。
“对不起，我看它太吵了，没注意……”
话音刚落，丹炉“滋滋滋”响了起来，改变了音调，像是在抗议。
把云郁离吓得连退几步：“它……它怎么……”
怎么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
“没事。”林鹤语自己上前抬手把小丹炉按住了。
神奇的是，丹炉安静了。
不“嗡嗡”也不“滋滋”了。
看着云郁离惊奇的眼神，她解释道：“我没事，它不会烫我。”
“……”
云郁离有些羡慕道：“真是个漂亮又懂事的小丹炉。它这……不会是生出了意识吧？我只在书上见过。”
林鹤语只道：“一个丹炉而已，好好炼丹是它的修炼。辛苦你了，先歇会吧。”
“笃笃笃！”
敲门声。
林鹤语和云郁离对视一眼，动身去开门。
门外是洛青。
正伸长脖子往里瞧。
“师父，你饿不饿？我来送吃的。”
洛青身后还跟着李蒙等人。
李蒙一边打量着屋里，一边道：“第一次游街祈福，再紧张也不能废寝忘食呀。”
他指了指屋里的火盆，问：“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你们这是？”
林鹤语从洛青手里接过食盒：“是有一点饿了，你吃过了吗？”
洛青摇了摇头。
林鹤语道：“下次自己先吃。”
又随口回答李蒙：“郁离公子有点冷，我们烧了个炭火，烤烤火顺便烧个水喝。”
云郁离挺机灵，在她起身开门的时候已经把丹炉拿走，放上了烧水壶。
李蒙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觉得不知道哪里奇怪。
一点还炭火能做什么。
于是象征性地问：“天气确实冷了不少。木炭够吗？用不用再送些过来。”
林鹤语道：“不用了，我喜欢自己煮茶，早备了不少。炭够用的。”
李蒙微笑道：“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什么都没打探到，洛青急了：“师父……”
她十分担忧。
这两个月的事情在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她莫名担忧，却不知道担忧什么。
最近，这个郁离公子每日都和师父粘在一起，这不是监视是什么。
尤其今日，师父竟然和他两个人关着门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男女之间……
不是授受不亲吗？
林鹤语看出了她的担忧。
于是问她：“洛青，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洛青抿了抿嘴唇，看了一眼李蒙，拒绝了：“不用了，食盒里的饭菜只够两个人吃。师父你吃完，把食盒放到门外就行。”
林鹤语也不强求，“好。你身体不好，记得每日的修炼不要断。”
洛青答应得很好：“是。”
林鹤语对她安慰性地笑了笑，关上了门。
门外，洛青的眼神还恋恋不舍。
李蒙看她这模样，有些不忍道：“洛青姑娘不用太担心。”
洛青看了他一眼，竟笑了：“我知道，师父现在这么厉害我也不能拖她后腿。吃完饭，我想出去逛逛买些东西。”
李蒙见状，连忙答应了下来：“行，我可以陪你。”
门里，林鹤语一边将食盒里的餐盘拿出来，一边外放神识听着他们的对话。
云郁离放下对丹炉的关注，主动凑了过来，：“有秋霞鱼。”
林鹤语点了点头：“是你喜欢的吃的，坐下吃饭吧。”
自从她“神姬”的身份暴露以后，云郁离的态度大变，变得十分顺从。
林鹤语也没有多问，她一直觉得这个人十分别扭，她摸不着头脑。
吃过饭，林鹤语将两颗补元丹从丹炉里拿了出来装进漆木匣子里。
云郁离虽没说什么，眼神却跟着两颗补元丹转。
林鹤语干脆递给他：“很好奇？”
补元丹呈乳白色，圆滚滚的，无甚殊奇。
云郁离没有接，贪婪似地多看了几眼。
道：“确实有些好奇，第一次听说经脉破碎能靠一颗丹药就能治愈的。”
他坐在窗边，此时正是日光最盛的时候，他背光而坐，疏漏的光影落在他脊背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刘村的赵二娘？”
林鹤语：“谁？”
云郁离道：“一个月前，正是青峰雷劫那日。在城东门口，赵二娘被守门的侍卫在心口捅了一刀，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目光炯炯，里面盛着许多细碎的探究。
林鹤语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道：“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吗？我并不清楚。”
云郁离已恢复平静，只是微微一笑：“世上若当真有此神药，不知郁离可否求得一枚。”
他的笑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林鹤语问：“有人受重伤了吗？”
“嘶！”
云郁离突然长吸一口气，低头一看，食指被剪刀戳了道口子。
他毫无感觉似地用大拇指搓了搓伤口，还有心情开玩笑：“没有，重伤的人现在没有，但是受小伤的却有一个。”
林鹤语用来制符纸的剪刀，用料冷硬，既尖锐且锋利。
云郁离一边说话，一边把玩。
玩脱了。
伤口不大，却挺深。血潺潺冒了出来，一下竟没止住。他这一搓，竟弄得满手都是。很快滴到了桌子上。
林鹤语眉头微皱。
云郁离连忙起身。
“抱歉，我把桌子擦一下。”
林鹤语一把把人按了回去，道：“桌子没事，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这屋里什么都有，但是伤药还真没有。
何况，云郁离这伤看着伤口这么小，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想了想，又从随身的储物囊中，翻找了一下。
林鹤拿药水给他冲洗了一下，才给他包扎。
“怎么这么不小心，别拿我的那些工具玩。你这个伤上一点金疮药就好了，但是我这儿没有，给你敷点紫灵散吧，好得快。”
她包扎伤口的手法很娴熟，给人包得整整齐齐的。
十分漂亮。
云郁离翻转着手掌仔细端详着，包扎好了，手上似乎还留着触碰的余温。
道：“可以了，多谢。不如，我们现在来讲讲明日祈福的事情吧。”
林鹤语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道：“不急，还有个事。”
“什么？”云郁离的眼神没有离开他受伤的手指。
林鹤语问：“方才上楼之前，李蒙给了你什么？”
手指慢慢收拢，身体微微后仰，将手放在桌下。云郁离似乎突然想把伤口藏起来。
他道：“也是丹药，补药。我已经吃了。”
林鹤语似乎不太相信，直直盯着他。
道：“只有一份吗？明日我们两个人祈福，应该有两颗吧。”
云郁离毫无波澜地回看。
“是有两颗。可是你有补元丹，这次不用吃这种普通丹药了吧。以后……还会有的。”
“那……”
林鹤语道：“好吧。”
“明天……”
云郁离先转过头去。
他似乎还想问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他说：“祈福的事，我们现在说说吧。太衍山……是座很神奇的山。”
成功再次要到了林鹤语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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