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一时间,在同一片晨起的红日下,因为昨晚变故请了早自习假的费晓也回到了学校。
只是她一回学校却发现自己的课桌不见了。
闹哄哄的课间全是人说话的声音,站着放眼望去能看见一排又一排的桌面,零零散散的人头。
扇叶在头顶转啊转,风灌到人身上却是热的。
“谭真,你知道我桌子去哪了吗?”费晓茫然地扫视了一圈教室,最后小心翼翼向同桌求问。
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闻言停住了在练习册上答题的笔,她没说话,只是往教室后排看了一眼。
费晓没有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却像已经看见那几张恶心的脸一样,胃里一阵痉挛翻腾。
“叮叮叮!各位同学上课时间到了……”广播里传来清亮女声,前门后门顿时涌入一大帮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人。
费晓站在没有桌椅的空位上格外突兀,人越来越多,说话声也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因为上课了就安静。
直到数学老师黑着脸走进教室才有所收敛。
“都听不见上课的铃声是吧?!”
“走廊上只有你们一个班的声音,吵得能把楼抬起来!”
数学老师此刻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底下却还是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他站讲台上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眼睛一眯瞥向了杵在靠墙位置的费晓。
“费晓,你站那里显得自己很独特吗?”
“你课桌呢?!要站出去站着。”
和他怒斥声一起响起的还有身后隐隐的讥笑声。
“丑人多作怪……”
“听说她爸死了,她还上什么学?都没人给她钱了吧。”
“没死也不给她啊,每次要交钱都要老班去催。”
“女的要钱还不容易,可以去卖啊。”
细碎的交谈声,恶意至极的哄笑,都正好可以是被她听清的程度。
十一二岁正是恶意最不加掩饰的时候,无论从自己嘴里吐出来多脏的字眼都无所顾忌,没有道德,没有教养,什么也没有。
费晓被挤压在这样前言后语里,根本喘不过气来,眼圈慢慢的红了。
“老师,我的课桌……不见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强忍的泣音。
她说完就飞快垂下了头,根本不敢和讲台上的人对视,生怕被看见积蓄的眼泪,害怕更被人嫌恶。
“谁会没事搬你桌子……你们谁知道费晓的桌子去哪了?”
没人应话,教室里气氛再次陷入凝滞,却有无数道视线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来回的扫视,也来回地扎。
密密麻麻,让人疼痛难忍。
她站在原地,耳根子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尴尬难堪委屈,还有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怒。
为什么她的生活总是这样?
像是海底沉积的烂泥,永远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她凭什么要一直被不堪的言语凌辱,被毫无尊严的审视取笑。
她真的生活在一个文明世界吗?为什么她身边总是充斥着未进化一样的野蛮种。
“到底有没有人知道,没人说我向学校申请调监控了。”大概觉得脸上挂不住,数学老师张嘴冷冷的威胁。
怎么可能让他调监控,平时班上干什么的都有,他这样一说,立刻就有后排几个男生应声,嬉皮笑脸的:“老师,我们哪知道啊。”
“还不得问她自己,怎么惹到初中部的人了。”
“对啊,老师,她自己不在外面乱搞招惹人,谁会扔她桌子啊。”
一唱一和,把她说成了自己不学好惹事的活该。
费晓刚抬起脸想解释她根本不认识那些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放过她。
可数学老师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已经完全没耐心听她说话了:“你自己现在去空教室搬桌子回来,女孩子还是要自重点。”
费晓欲言又止,最后默默闭上了嘴转身走向后门。
忍一忍吧,总会过去的。
书上不是总说伤疤最后都会成为成长的勋章。
费晓满心满眼劝自己安慰自己的时候,走到过道靠后位置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脚绊住,猝不及防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她,像只蠢狗。”
膝盖磕到地板上,手掌撑地擦破了皮,地上的灰沙嵌进皮肉,火辣辣地疼。
而那些笑声辱骂更像烈火烹油一样炙烤着她,让她生不如死的同时,竟然生出了想转过去一把撕烂他们嘴的冲动。
所有偏执的阴暗的想法都在电光火石间闪现,她看了眼自己瘦得像皮包骨一样的双手,心底的那些想法又像风吹芦苇一样散开,什么也没剩下。
而身后传来数学老师让翻开昨天课后习题的声音,和那些不曾停止的恶言恶语混在了一起。
她踉跄着爬起来,忍着摔伤的疼走出了后门。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太阳光把整个走廊的灰绿波点地板晒得发白,又在栏杆处留下几块大大的光块。
好亮啊。
眼眶一热,眼泪忽然掉下来了。
眼前的一切渐渐开始模糊,只有那几块白光越来越明亮。
费晓的意识开始不受控的模糊,最后归于一片黑沉,只是她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失去意识而昏过去。
眼皮掀掀开开间,换了一副神情。
“啧,怎么又哭了。”
她一抹脸上的眼泪,有些不屑。
人长期生活在极度恐惧,不安,反复痛苦的环境里就可能催生分裂出第二人格。
陈光就是费晓的第二人格。
她不想再承担主人格无休止的抑郁情绪,只想带走所有主人格的痛苦之源。
陈光没去空教室搬什么桌子,反而下了楼梯出了小学部的楼,走去了北校区的初中部。
她有计划了,就是缺个帮手。
姜栎负责早读时的英语角广播,第一节课上课还没多久,估计现在才从广播室出来。
算着时间陈光就在教学楼大门口等。
果不其然,她没站多久,照常规规矩矩穿着校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落的姜栎就从树荫下走上了台阶。
“姜栎。”陈光隔着一小段距离就冲姜栎挥手,眼底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愿意无条件帮费晓的人的话,那一定是姜栎。
就是主人格太蠢了,只会趴在姜栎怀里哭泣,却不知道利用姜栎除掉那些令她哭泣的人。
“小晓。”姜栎看见她在这没表露出丝毫意外,只是笑着快步向她走来。
“你知道那几个人家住在哪吗?”姜栎一走近,陈光就忍不住开门见山问道。
“你是说张民,汤浩,徐俊达?”
听姜栎如数念出那几个人的名字,陈光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姜栎果然都知道。
“就是他们,我们动手吧,就今晚。”陈光完全按耐不住自己心底的跃跃欲试。
有一就有二,很多事情开了一个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今晚?”似乎想到什么姜栎犹豫了一下,陈光生怕她会拒绝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死死拽紧眼巴巴问:“你会帮我的吧?”
“只有你会帮我了。”
她这两句话说完,姜栎脸上那点犹疑登时不见。
“好,就今晚。”姜栎答应下来朝着她弯着眼睛笑,似乎完全不在乎答应的是什么,只在乎答应了她的求助,满足于她的满足。
“太好了,那我们晚上见。”陈光目的达到,哼着歌儿蹦蹦哒哒走了。
而姜栎望着她走远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给姜芮发去消息。
「妈妈,周老师说我上次交的视频作业最后一段发音有点问题,让我今晚抽时间过去一趟」
姜栎摸着手机的手心其实有些发汗。
这个借口有些拙劣,只要妈妈跟周老师发个消息问就会穿帮,但现在家里都在忙太奶奶的丧礼,公司还有很多事情,妈妈忙得焦头烂额,大概率抽不出时间来了。
消息发出去好一会也没回信,害得姜栎连上课也心神不宁,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手机。
就这么煎熬了一整节课,下课时姜栎才收到回复。
只有一个字,一个“嗯”,姜栎却重重松了口气。
“姜栎,下午放学去书店吗?听说到了很多新书签,可漂亮了。”平时玩得好的李曼站到了姜栎桌子旁问她。
姜栎把手机收好才抬起头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说:“我今晚要去补习,明天去可以吗?”
“好啊,那我今天先自己去看看,再明天和你一起去买。”李曼眼睛亮晶晶的。
姜栎也装模作样的回以一笑,但脑子里却在模拟着晚上要做的事情。
要快要不留痕迹,要像上次那样做的干净。
这几个虽然不像上次一样预谋那么久,却也准备了小半年了,又只是几个小混混,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姜栎一心想着这些,也没听自己身旁的李曼又接着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课堂作文是自然景色,简老师说带我们出校去……”
“只不过说会有游客在,我们只能待在那一小块地方不能走动。”
“要是没有那些游客,简老师为了让我们感受真实,写作文是有感而发肯定会让我们自由活动的。”
“……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总有那么多人来,你说是吧?”
李曼抱怨着,姜栎只是没过脑应付式的应了一声:“是啊,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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