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今日前来,可有别的要事?”
“要事没有,趣事倒有一桩。”谢徽音说,“过几日有场马球会,母妃叫我问问你去不去。”
赈灾的事儿没他什么事儿,吃喝玩乐倒是想到他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谢恒无力地说:“这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么?”
“没有。”谢徽音说,“匈奴外使觐见,父皇以表诚意,才组的球会。正好太子快回京了,一块庆祝了罢。”
说着说着谢徽音品出了点不对劲,道:“怎么,你不想去?”
谢恒沉默得太久了,让她误解了意思。
他只是在想要怎么让沈絮跟着他一起去而已。
而原身的谢恒可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怎么可能会错过这场热闹。
如果匈奴使也在,太子恰好回京,历史上关键之人聚了个七七八八,当时被下叛国之罪的沈家说不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如果谢恒能说服沈絮,见着了他的诚意,想必也能借机缓和缓和两人的关系。
所以这场马球会他是绝不能缺席的。
于是谢恒道:“要去。”
“行,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谢徽音站起身,斜睨他一眼,“有句话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那个沈清之……你最好少跟他来往。”
谢恒愣了愣。
什么意思?
谢徽音难道知道什么?
“皇姐此话何意?”
“没什么。”谢徽音搭上侍女的手,淡淡地说,“那人我遥遥见过一次,他绝非池中之物,你玩不过他。”
好姐姐,实不相瞒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谢恒默默想道。
“皇姐安心。”
如此恭顺的谢恒谢徽音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得回头瞧他一眼,而后收回了视线,轻轻颔首,
“走了。”
这还是谢恒转生到这个世界以来,除了朱黛见到过的第二位宫廷之中的女子,想着原身对他没什么印象,谢恒本以为是位逆来顺受的姑娘,结果却大相径庭。
谢恒想着想着,忽然站起身!
“德顺啊,我出去一趟!”
“殿下啊!披件衣服!”
……
……
与此同时的沈絮,披了件灰色的披肩,带着斗笠侍弄着院内一圈的土肥,时不时用土锹刨两下。
只是冬日不开花,临近立春,就只剩几根干枯的树杈在寒风中萧瑟,他倒也不在意,似乎只是为了侍弄而侍弄,能不能活是另外一回事。
“沈清之!”叫喊声从院外响起。
沈絮手上的功夫一顿,闻言拍拍身上的雪,站起身,
“柴嬷嬷。”
来者是个五六岁的老妇人,头发花白了一大半,气势倒是一分不减,
“你又闲着弄什么花草,这样的天气能养活什么?枯叶扫了没?”
沈絮说:“扫了。”
“叫你盥洗的衣物呢?”
沈絮说:“也已洗了。”
“……”柴嬷嬷眉头一竖,“内务府下发的冬季衣裳,我叫你送至各宫太监住所,你也做完了?”
沈絮平静地看着她。
反倒给了柴嬷嬷底气,她冷笑一声:“只说不做的贱蹄子,真不知昭仪娘娘留你在外廷打杂活是为了什么,这么些琐事都做不好!”
说着她就要抬腿往沈絮刚刚压好的土上踩——
“——嬷嬷。”
柴嬷嬷下意识一停,她双眼瞪圆,讥讽道:
“怎么?你不服?”
“岂敢。”沈絮温声说,“今日一早天蒙蒙亮,我就将衣物送去了,嬷嬷不必忧心,请脚下留情。”
“……”
“…………”
柴嬷嬷面露异样,豆大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我如若非要踩呢?”
沈絮笑意不减:“您可一试。”
两人对峙着,柴嬷嬷脸上却再无笑意,她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脏话,
“下贱货,烂胚子。”
旋即收回了脚,转身离去。
“……”
沈絮脸上再无笑意,却也没有发作的迹象。
他看着柴嬷嬷离开的方向,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指腹,声音清透:
“殿下出来吧。”
话音毕,从屋顶上跳下来个人影,不是谢恒是谁?
他不知在这儿看了多久,像犬类一般甩了甩头上雪:“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个老妇人罢了,何必多加为难?”
“我看不像。”谢恒耸了耸肩,“这幅盛气凌人的派头,十个老妇人都没她跋扈。”
“殿下感同身受了?”
……好毒的一张嘴。
“我帮你料理了她如何?”谢恒说,“顺便杀鸡儆猴,你的日子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劳殿下费心了。”沈絮温温和和地说,“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请殿下不必操劳。”
他就知道会这样……
谢恒挠挠头,说:“其实今日前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殿下请讲。”
“你对马球会有兴趣吗?”
沈絮:“并无。”
谢恒垂死挣扎:“过几日有场马球会,我想……”
沈絮:“不了。”
谢恒:“就当换换心境,左右你也闲着,不如……”
沈絮仍旧挂着那张书面化的笑脸,客客气气地回绝:“多谢殿下好意,草民身体孱弱,并不方便。”
谢恒:“……”
他忽然想到什么,说:“陛下是为了接待匈奴外使,想必外族文化颇有意思,你真不来尝尝新鲜?”
沈絮手指停顿了一瞬。
谢恒心中一喜,猜对了。
沈家覆灭与匈奴人有关,沈絮想查明真相,一定会想要匈奴人的消息,他也能借机……
“不了。”
谢恒:“……嗯?”
沈絮轻声说:“草民喜静,就在院中侍弄些花草就好。”
谢恒急了:“别啊,你要是……”
沈絮上前一步,谢恒脸“噌”一下红了,“怎,怎么了?”
“有枯叶,许是屋顶上蹭到的。”沈絮伸手往谢恒的肩膀上轻轻一拂,最后下了逐客令,“陋舍不便久留,殿下请回吧。”
“嗯,呃……哦……”谢恒胡乱一点头,从没这么果决过,也不追问了,仿佛屁股后面有鬼在撵他,大步大步地往前走,心如擂鼓,血液倒流,没仔细看路,猛地踏到一块石子,身体重心偏移,摔了个狗啃屎。
沈絮:“……”
“我没事!”谢恒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身,哈哈一笑,“没事!别担心我!”
沈絮:“……”
旋即很快就没了他的人影。
半晌后,沈絮才像是后知后觉般地抬起手,轻挑了一下眉梢。
经过这么一出,本以为谢恒会就此放弃,谁知他竟然越挫越勇,每日下完朝就会来这里,一直待到日暮西山才记得回去。
起先沈絮还有些烦他,时间一长,居然有些习惯了。
明明知道他曾经行过刺杀之事,他身为皇子,居然对其毫无防备。
“这个种子怎么弄?直接埋进去吗?”
少年的背脊并不算特别宽阔,但也算的上是结实那一类的,剑眉星目,笑起来的时候双眸熠熠生辉,十分扎眼。
他毫无皇子威风,用绳子挽起长袖绑到身后,认认真真地举着铁锹扭头问着院子的主人。
“……”沈絮微微叹了口气,“埋进去就好了,回头我会浇水的。”
“好。”
谢恒得了回应,又扭头开始哼哧哼哧地埋起了土壤。
“殿下还不回宫吗?”沈絮说,“外廷都是些粗人待的地方,要是旁人瞧见了可不好。”
这地方偏,喜欢时不时就来找茬的就只剩下柴嬷嬷,柴嬷嬷前几日受了沈絮的一顿恐吓,近几日都不会轻易出现在他的跟前。
不知道谢恒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来的还是什么,还真久赖着不走了。
“这不是在等你嘛。”谢恒拍拍手上的灰,接过沈絮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明日可就是马球会了,你真的不去?”
见他又提及此时,沈絮不免有些沉默。
去肯定是想去的,但他身份特殊,若是让人知道他沈絮跟着谢恒来马球会了……
……麻烦事可真是一件接着一件不断。
“殿下为何非要叫上我一起?”
谢恒说:“因为想跟你道歉。”
沈絮瞳孔微动,只听谢恒说:“我知道从前我对你做了很多混账事,即便现在想弥补,恐怕你也不会理睬我,但是沈家覆灭一事,真的与我无关。”
“我想向你证明这一点,所以才请君赴宴。”
讲这话之前他也是做过一番心理准备的,譬如若是沈絮还是不理会,他是继续死缠烂打还是说就此罢休。
罢休多少有些可惜,可以沈絮的性子,一次两次还好,若三次四次一直如此,想必他动多少歪脑筋也无济于事,只能另辟蹊径了。
“……”
“……”
沈絮沉默了许久,久到谢恒挠挠头,满腹心事想追问之际,忽然听到对方开口了,
“你是谁?”
……谢恒瞳孔一颤,猛地抬眼,撞进一双琉璃般清冷的眸子。
沈絮像是简单这么一问,却差点把谢恒的魂都吓掉半条。
“……嗯?”管他那么多,先装傻再说,“你说什么?”
沈絮缓缓上前,最后在距离只剩几寸长时,才堪堪停住,他微微抬首,像是想从谢恒的神色中找到任何不属于他的蛛丝马迹。
但谢恒是什么人?
他最擅长的就是厚脸皮,虽然预料之中的事莫名提早了一些,但勉强也在可控范围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久到谢恒的手心都开始发汗,心虚的情绪不断从心口蔓延,心理素质的警戒线恨不得拉满……
“我知道了。”也不知沈絮究竟看没看出来,他面色如常,“我答应殿下,会重新认识殿下。”
“马球会,明日我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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