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啊!你说我穿哪件好?”
紫檀云纹屏风上挂着数件布料,五花八门的纹饰堆积,屏风内还不断更新换代,扔出一件又一件外衫,最后绕开宫灯,从里面钻出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冲着一旁的太监呲牙一笑:
“这身怎么样?”
少年高束马尾,江水崖纹刺入交领,宽大的袖袍滚着刺绣,金丝密匝,腰缀双鱼龙纹玉佩,足踩麟甲暗纹靴,步履间熠熠生辉。
高德顺头疼地捂住额头,无奈道:“殿下,奴才说了多少遍了,您这身不适合马球会,还是换件利索点的吧。”
“今时不同往日,我高兴,自然得穿得好看点儿。”
若说俊美,高德顺自然是没的说的,与从前总阴郁着脸的谢恒不同,现在的谢恒更像是个平易近人的少爷,宫女太监们也没那么怕他了,时不时还能瞧见谢恒混在其中,一起欢声大笑的场景……
“沈絮呢?他来了吗?”
高德顺说:“沈公子说他稍后赶到,叫殿下先去。”
“行。”谢恒摘下腰间的羊脂玉佩,说,“你把这个给他,届时侍卫们瞧见了,也不会过多为难他。”
高德顺:“是。”
……
……
雪已停了,场内彩旗猎猎,晴空如洗。
朱栏外砌了数丈高,流水般的佳肴鲜果流水般地源源不断送入场内,内务府甚至不知从哪儿养了批鲜花,一盆接着一盆簇在一起,粉白嫣红的花团吐蕊,风一吹,花叶曳动,娇娇怯怯,春影重重。
细沙满地,马蹄踏过后扬起飞沙,随着勒颈的嘶鸣,彩球飞旋,稳稳穿过圆环——
“好!”
掌声和笑声齐齐响起,有人惊叹:“中原人才济济,令人叹服!敢问此子何人?”
高座旁随行的太监本想开口,却被一只手拦住了,皇帝笑意未散,面容上可见细微的岁月的风霜。
“不过一寻常小辈,不值一提,来使切勿夸大了。”
“陛下虚怀若谷,小使拜服。”来使站起身行礼,“某奉王命前来,钦佩于贵国之雅量,不才恳请方才那位小将军与小使的同伴比试一场,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道:“来使客气了,只是来使有所不知,朕这位小将,虽年纪还未到上阵杀敌的时候,一手马球却打得非常不错,这内行人总归占点便宜,于来使的同伴不利吧。”
“陛下不必担心。”来使道,“我们部落有个游戏叫‘斗橐驼’①,多是几人聚在一起走马及骆驼为乐,打球的话,想必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尽可一试。”
皇帝笑意不减,冲旁边的太监微微一颔首,太监便心领神会,冲来使身旁的一彪形大汉说:“请随我来。”
谢恒到的时候,恰好撞见太监在清场地。
谢恒说:“不是说打马球么?马呢,人呢?”
有人行礼解释:“陛下与来使打了赌,说是让风家次子风玄逸与来使的同伴比试一场,谁若能夺得头筹,就能拿走彩头。”
谢恒打眼一看,飞沙场地的中央不知何时摆了张长木架,木架中牢牢架着柄长刀,手柄至少有八尺长,起码得有四五十斤重。
……好家伙。
这么长的一柄刀。
“这刀叫什么?”
侍卫答:“回殿下,此刀名为‘饮虹’。”
谢恒低声吐槽:“怎么不叫‘青龙偃月刀’得了。”
高德顺没听清:“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我开玩笑呢。”
“哦好。”
高德顺应下后,忽然朝身后行礼,
“风小将军。”
谢恒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个高挑少年,一身劲瘦的银白色短打,利索干净地束起头发,目光如炬,朝谢恒行礼,
“三皇子殿下。”
谢恒:“哦哦你好。”
他似乎不善言辞,打完了招呼就绕开了谢恒等人,往场地里走,这时谢恒盯着他的背影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好像是沈絮的朋友。
肖顺跟他说过,风家是武将世家,当家做主的是当朝极为有声望的一名老将军,风家一共有两个孩子,长子身体不太好,久不出户,但次子却年少有为,虽未亲自领军,但从小在军营长大,对排兵布阵颇有一套心得。
而真正的知情人谢恒知道,这位风小将军,从小跟沈絮一起长大,在沈絮谋反之时,是他打开了城门,从一个忠心耿耿的武将世家之子变成了臭名昭著的叛国之臣。
居然能做到这个份上,他俩这交情可真是不一般。
不过谢恒还是觉得哪儿不对。
譬如一个从小受忠君之礼耳濡目染的孩子,能犯下叛国之罪,这一点本就有待考究。
况且他的结局……
嗯?他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他纠结之际,锣鼓声骤响,伴随着一声大喝,马球赛正试开场。
入眼是红鬃玉鞍,马上坐着个银白轻甲的少儿郎,另一头是个肌肉结扎的彪形大汉,两人执着球仗,蓄势待发。
这场体型悬殊的比试换作任何一人都不会觉得风玄逸有胜算可言,谢恒将视线往高座上瞅,只见他那位皇帝老爹端坐着,神色闲适,似乎稳操胜券的模样。
左右座的锦帐下坐着的是各位妃子,对马球有兴趣的则坐在了靠前一些的位置,没兴趣的就往后坐,该下棋的下棋,茶会的茶会,莺声燕语,热闹非凡。
谢恒一下就看到了靠得最近的贵妃,没办法,太扎眼了。
朱黛一身红色锦服滚金边,繁丽精致的孔雀石点缀发间,眉眼间充斥着一股盛气凌人的高傲,生人勿近。
就是不知为何没见着皇后,谢恒悄声问了两句,高德顺跟他说皇后告病,无法出席。
谢恒有些遗憾,一国之母,谁不好奇呢。
远处的朱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凌厉的视线稳稳落在谢恒的身上,冲他一扬下巴。
什么意思?意思是叫他也收拾收拾上场么?
谢恒装作没看见。
他怎么上场?他学的是驾驶证,又不是驾马证,拿什么上。
真上了还不得被马撅子一脚踢死。
又是一声惊喝,猝不及防吓了谢恒一大跳,
“赛毕,风小将军胜出!”
……艾玛,也是不出所料。
风玄逸下马后,随意地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最后一抱拳,相当潇洒。
“好!好!好!”来使连说三声,站起身来抚掌大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小使心服口服!”
皇帝也是笑不拢嘴,大手一挥:“重赏!”
风玄逸不卑不亢地说:“谢陛下!”
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一句接着一句恭维接连涌来,风玄逸仍旧面色不改,接过那柄名为“饮虹”的长刀之后,退了下去。
“不过,”来使笑道,“我听说陛下有两位皇子,其中一位极为擅长马球,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见?”
谢恒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皇帝的视线穿过人群,直指谢恒而来:
“恒儿,还不上前来?”
谢恒:“……”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原身可是叫谢好马,他为什么会怀疑原身会不会骑马。
他叹了口气,环视一周,发现说好了赴宴的沈絮还没来。
众目睽睽,谢恒骑虎难下,只能看看能不能凭借那点仅剩的肌肉记忆力挽狂澜。
……算了力挽狂澜就不指望了,能挑匹小马驹凑合凑合走个过场就不错了。
使者似乎心领神会,抬手建议:“马球小使已经领教,我这里有一匹汗血宝马,性子刚烈,族中无人降伏,敢问三皇子殿下可敢一试?”
谢恒:“……”
贵妃闻言急了:“不是说打马球么?怎么变成驯马了?”
皇帝也说:“实不相瞒,恒儿并无驯马经验,极为生疏,怕是要拂了来使兴致。”
这使者闻言来劲了,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泱泱大国,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何谈生疏?三皇子殿下不妨一试,我派乎邪在一旁,您不必害怕。当然,如若降伏不了‘追风’,在下也不强求。”
“害怕”两个字一出,在场之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气氛也跟着凝固。
天子脚下,皇宫境内,谁会明目张胆地劝皇帝的儿子别怕?
多半是来找茬的。
谢恒见朱黛欲言又止,明白自己摊上了个烂摊子。
他叹了口气,有件事儿忘了说。
谢恒虽然不喜欢骑马,但他这些亲朋好友中却有不少热衷于此的。
上辈子,他因为朋友强烈推荐,还真学过骑马,虽然懂得不多,不能真的上场旋马球,但若说拉拉缰绳的话还是做的到的。
也就是说,这使者其实恰好替他圆了场子。
且这种谁都驯服不了的汗血宝马,他若也驯服不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大不了被笑话两句,他脸皮厚,更是觉得没什么。
皇帝知道使臣的用心,也不好多苛责他。
谢恒就当走个过场,赶紧把这关过了,找沈絮抱大腿去。
他上前两步,行礼后说:
“儿臣先去换身衣裳。”
于是精挑细选一上午的交领大氅最终还是没能派上用场,兜兜转转又变成了一身利索的绑袖短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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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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