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殿内,檀香袅袅,墨香氤氲。
希月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窗棂透进的冬日暖阳斜斜地洒在案头,映照着宣纸上娟秀而略显虚弱的簪花小楷。笔尖沙沙划过纸面,留下“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的字迹。殿内温暖如春,地龙无声地驱散着深冬的寒意,也仿佛暂时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算计。
她专注地抄写着。左肩深处的隐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不休地啃噬着神经,提醒着那无法逆转的残缺和濒临死亡的过往。但此刻,这痛楚似乎被笔尖与纸张摩擦的触感、被墨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强行压制下去,沉入意识的底层。抄经,成了她在这座被重新定义的“囚笼”里,唯一的、机械的锚点。
“涅槃……”笔尖在“槃”字的最后一捺处微微一顿,墨迹稍有晕开。希月的目光落在那个字上,眼底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无挂碍?无恐怖?究竟涅槃?她做不到。她只是将那些冰冷的文字,如同摆弄积木般,一字一句地垒砌在纸上,试图在这重复的劳作中,消磨掉等待最终审判来临前的时光。
春桃无声地侍立在角落的阴影里,如同一尊融入背景的雕像。她低垂着眼眸,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在那墨迹晕开时,她的视线会极其短暂地扫过希月微蹙的眉头和那只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腕。
殿外,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刻意维持的宁静。脚步声停在殿门外,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惶恐。
“启禀公主殿下,”一个陌生小太监尖细的声音隔着殿门响起,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陛下……陛下有旨,宣殿下即刻前往御花园……暖香坞见驾。”
宣召?
暖香坞?
希月握着笔的手微微一僵。笔尖悬停在半空,一滴浓墨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刚刚写好的“涅槃”二字上,迅速晕染开一团刺目的污迹,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暖香坞那夜惊艳全场的丝竹、那穿越时空的《青花瓷》旋律、那抹备受瞩目的水碧色身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入脑海。柳如烟,那个“女配”,已经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么接下来,按照那该死的剧本,就该是凤倾凰被她吸引,然后……自己这个碍眼的“前朝余孽”、“祸国妖星”,就该被清除了吧?
也好。
希月缓缓放下笔。指尖冰凉,残留的墨迹染黑了指腹。她甚至感到一种近乎麻木的解脱。与其在这温暖的牢笼里无休止地抄写、无休止地等待那悬在头顶的剑落下,不如……早点结束。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回应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春桃无声地上前,开始为她更衣。动作依旧精准平稳,避开了左肩的伤处。换上的依旧是素净的月白宫装,只是料子更加厚实些,外面罩了一件同色镶白色兔毛滚边的斗篷。宽大的斗篷勉强遮住了她左臂的夹板和绷带,却遮不住身体的单薄和脚步的虚浮。
在春桃的搀扶下,希月如同一个被押赴刑场的囚徒,一步一挪地走出了瑶华殿温暖的牢笼,踏入了外面冰寒刺骨的天地。寒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刀,瞬间割裂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左肩深处的隐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任由春桃支撑着她大部分的重量,朝着御花园深处那片灯火辉煌的所在——暖香坞——艰难地挪去。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
***
暖香坞内,气氛诡异。
巨大的帷幕隔绝了寒风,里面温暖如春,燃烧着名贵的银霜炭,空气里弥漫着酒香、果香和浓郁的脂粉香气。然而,这表面的浮华之下,却涌动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压抑。
王公大臣、后宫妃嫔分列两旁,垂首肃立,噤若寒蝉。无人敢交谈,甚至连目光都小心翼翼地低垂着,不敢随意乱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仿佛一根无形的弦被绷紧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汇聚在暖香坞中央那片空地之上。
那里,跪着一个水碧色的身影——柳如烟。
她不再是昨夜那个惊艳全场的月宫仙子。此刻的她,发髻微乱,几缕青丝垂落颊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出狼狈的痕迹,一双美眸红肿,眼神却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仿佛洞悉天机的悲愤!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水碧色的留仙裙铺散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残荷。
而她的正前方,御座之上,凤倾凰端坐着。
玄色的常服在辉煌灯火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如同凝固的夜色。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垂落颊边,衬得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愈发如同冰雕玉琢,没有一丝属于人间的温度。她微微垂眸,指尖捻着一颗晶莹剔透、凝结着水珠的冰镇葡萄,深紫色的果肉在她白皙的指尖缓缓转动,散发出诱人的寒气和光泽。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暴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平静。那无形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暖香坞,让所有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希月在春桃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挪进暖香坞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的出现,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复杂至极!有惊疑,有审视,有不易察觉的怜悯,更有许多……带着深深的忌惮、恐惧,甚至……一丝认同了某种可怕预言的冰冷!
希月的心猛地一沉!那股冰冷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瞬间攫紧了她的心脏!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柳如烟那充满疯狂和恨意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钉在了自己身上!
她强撑着站稳,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御座之上那个冰冷的身影上。凤倾凰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指尖那颗冰冷的葡萄上。
“陛下!”柳如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凄厉的哭腔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猛地直起身,手指如同索命的枯枝,直直地指向刚刚站定的希月!
“就是她!就是这个来自雪域蛮荒的妖女!阿月娜·希月!”
柳如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仿佛替天行道的悲愤!
“陛下!臣妾昨夜得先祖托梦!血光示警!此女根本不是什么和亲公主!她是雪域传说中的‘寒魄神女’转世!是带来灾祸与死亡的妖星!”
“妖星”二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暖香坞内炸响!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希月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如同在看一个带来瘟疫的邪祟!
柳如烟仿佛受到了鼓舞,声音更加凄厉,如同杜鹃啼血:“陛下!您难道忘了?!她初入宫时,天降异象,北境暴雪成灾!她入住瑶华殿,瑶华殿便成冰窟,寒气冲天!她御前侍墨,御案狼藉,墨污圣物!更可怕的是——”
她猛地指向希月那只被斗篷遮掩的左臂,眼神充满了恶毒的指控!
“她这手臂!根本不是什么惊马所伤!那是她修炼邪术,妄图窃取我天凤国运龙气,被天道反噬所致!是邪术反噬留下的烙印!”
她的话如同毒液,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引发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是啊……北境雪灾……好像就是她来之后……”
“瑶华殿寒气……李总管也说过……”
“御案污墨……不祥之兆啊……”
“邪术反噬……难怪那伤口如此狰狞……”
柳如烟看着周围人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疯狂,她猛地再次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带着泣血的控诉:
“陛下!臣妾梦中所见,血光滔天!此女不除,我天凤必有大祸!江山动荡,社稷倾覆!她就是那祸乱宫闱、引动刀兵的灾星啊陛下!臣妾冒死进谏,句句属实!求陛下明察!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将此妖女——即刻诛杀!焚其躯,镇其魂,以安天凤国祚!”
“诛杀妖女!焚躯镇魂!以安国祚!”
柳如烟身后,几个明显是她心腹的宫女太监,如同排练好一般,立刻跟着嘶声高喊起来!声音凄厉,充满了煽动性!
暖香坞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许多大臣和妃嫔看向希月的目光,已经如同在看一个必须立刻清除的毒瘤!窃窃私语变成了更大的骚动!
“妖女祸国!”
“请陛下诛杀妖邪,以正乾坤!”
“焚其躯!镇其魂!”
希月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怒涛中的一叶孤舟。寒风从敞开的殿门灌入,吹起她雪白的长发和素色的斗篷。她听着那些恶毒的指控,那些充满恐惧和杀意的目光,那些“焚躯镇魂”的嘶喊……
心,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辩解。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
果然。
剧本从未改变。
“祸国妖星”……多么熟悉的罪名。多么……顺理成章的结局。
她甚至微微垂下眼帘,不再看任何人,包括御座之上那个主宰她命运的身影。等待着那最后的审判降临。是白绫?是鸩酒?还是……烈火?
暖香坞内,群情汹涌,请诛妖邪的声浪越来越高。柳如烟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眼中却闪烁着怨毒和一丝即将得逞的快意。
就在这声浪即将达到顶峰,如同狂潮般要将中央那抹孤绝的雪白彻底吞噬的刹那——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脆响,如同冰珠坠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御座之上,凤倾凰指尖那颗被她无意识捻动许久的冰镇葡萄,承受不住那悄然加重的力道,饱满的果肉被生生捏破!冰凉的汁水混合着深紫色的果肉,瞬间染污了她白皙的指尖和修剪整齐的指甲!
黏腻,冰冷。
凤倾凰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一直低垂的、深邃如寒潭的凤眸,此刻终于完全睁开!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它的眼睛!
里面不再是深不见底的沉寂!而是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那怒火如同实质的岩浆,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暖香坞!空气仿佛被点燃!温度骤降!所有喧嚣的声浪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瞬间戛然而止!
凤倾凰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万年玄冰的利刃,带着冻结灵魂的森寒和灼穿血肉的暴戾,首先落在了跪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泪痕和一丝得逞笑意的柳如烟身上!
那目光,冰冷刺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种看穿一切的、如同看死物般的杀意!
柳如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得意的笑容僵在嘴角,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她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凤倾凰的目光在她身上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她的视线,如同君临天下的鹰隼,缓缓扫过下方那些刚才还在鼓噪“诛杀妖邪”的大臣和妃嫔!
每一个被她目光扫过的人,都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瞬间面无人色,冷汗涔涔!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咽喉,让他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刚才还群情激愤的暖香坞,瞬间变成了冰封的死域!
最后,凤倾凰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暖香坞中央,那个裹着素色斗篷、雪发如瀑、低垂着眼帘、如同认命般静静等待审判的身影上。
看着那张苍白瘦削、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身体,看着那被斗篷遮掩、却仿佛能透出无边痛苦的左臂轮廓……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怒、被冒犯的帝王尊严、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强行触动逆鳞的狂躁戾气,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轰然爆发!
她的东西!
她的命!
她的痛苦!
她的绝望!
都只能是她的!由她掌控!由她给予!由她……裁决!
轮不到这些蝼蚁来置喙!更轮不到这个跳梁小丑来污蔑!
凤倾凰猛地站起身!
玄色的衣袂带起一股凌厉的劲风!宽大的袖袍如同垂天之云,拂过御案!她看也不看案上那盘被染污的葡萄,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刮过,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反而显得平静无波的恐怖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暖香坞上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拖下去。”
冰冷的命令,只有三个字。
却如同死神的宣判!
柳如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陛……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句句属实!为了江山……”
“拔舌。”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打断了柳如烟所有的哭喊和辩解!
轰!
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拔舌?!!
柳如烟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瞬间瘫软在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极致的恐惧!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柳如烟的心腹宫女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磕头求饶!
如狼似虎的侍卫早已在周泰的带领下扑了上来!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拖死狗般将瘫软的柳如烟和那几个哭嚎的心腹粗暴地拖向暖香坞的角落!那里,早已有行刑太监面无表情地等候着,手中冰冷的铁钳在灯火下闪烁着寒光!
“不——!!陛下!臣妾冤枉!妖女祸国!她才是……”柳如烟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嚎,拼命挣扎!
然而,她的声音被一只冰冷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她被强行按跪在地,下巴被铁钳般的手狠狠捏住,被迫张开嘴!
行刑太监面无表情,动作精准而冷酷。冰冷的、带着倒刺的特制铁钳,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探入了柳如烟的口中!
“呃——!!!”
一声极其短促、凄厉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惨嚎,被强行扼断在喉咙深处!只有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的闷响和骨骼碎裂的细微咔嚓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柳如烟被强行撑开的口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水碧色的衣裙和身下光洁的金砖!她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大股大股的血沫混合着破碎的舌根组织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狰狞的血花!
整个暖香坞,死寂得如同坟墓!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彻底震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极致的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酒香果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息!
凤倾凰看也不看那血腥的角落,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扫过下方那些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群臣和妃嫔。每一个被她目光触及的人,都如同被冰冷的刀锋刮过,瞬间低下头,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判,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暖香坞上空,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传朕旨意:才人柳氏,妖言惑众,构陷公主,妄议中宫,罪无可赦!着即——拔舌!打入冷宫最深处寒潭狱!永世不得出!”
“其同党,杖毙!曝尸三日!”
“六宫上下,给朕听清楚!”
凤倾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和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杀意,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下!
“皇后(希月)性喜清净,不喜纷扰!六宫无事,不得扰!妄议中宫者——”
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下方每一个惊恐的脸庞,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还在抽搐的、血泊中的身影上,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
“拔!舌!”
“拔舌”二字,如同两道惊雷,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帝王的滔天怒火,在死寂的暖香坞内轰然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冰渣的重锤,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王公大臣、后宫妃嫔!他们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停滞了!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柳如烟口中喷涌而出的温热液体那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形成一种地狱般的窒息感!
角落里的行刑已经结束。柳如烟像一滩烂泥般瘫在血泊里,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翻着白眼,口中只剩下破碎的、嗬嗬的抽气声,大股大股混着血沫的口涎和暗红色的碎块不断从无法闭合的嘴角涌出,染红了她半边脸颊和身下的金砖。那景象,比任何酷刑的威胁都更加直观地诠释着“拔舌”二字的残酷!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将瘫软的柳如烟和那几个早已吓得昏死过去的心腹太监宫女粗暴地拖了出去,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几道刺目惊心的、蜿蜒的血痕。
暖香坞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凤倾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下方那些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群臣和妃嫔。每一个被她目光触及的人,都如同被毒蛇盯上,瞬间低下头,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厚重的冬衣。
“都给朕听清楚,”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殿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令人骨髓发寒的警告,“朕的皇后,喜静。这六宫,乃至这前朝,若再有人不识抬举,妄图搅扰生事……”
她顿了顿,冰冷的凤眸扫过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声音如同磨刀石摩擦:
“柳氏,便是前车之鉴。”
“臣等(妾身)谨遵陛下旨意!绝不敢扰皇后娘娘清净!”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带着极致的惶恐,在殿内响起,所有人都匍匐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
凤倾凰不再理会脚下匍匐的人群。她的目光,终于穿透了这血腥压抑的空气,落在了暖香坞中央那个依旧静静站立的身影上。
希月裹着素色的斗篷,雪白的长发在暖香坞辉煌的灯火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寒风从敞开的殿门灌入,吹得她斗篷的下摆微微晃动。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单薄的身体在宽大的斗篷下显得异常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这殿内的威压和血腥碾碎。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在风暴中心的、易碎的琉璃人偶。刚才那场血腥的审判,那些恶毒的指控,那些“祸国妖星”、“焚躯镇魂”的诅咒,似乎都与她无关。她的平静,不是坚强,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认命的麻木。
然而,当凤倾凰那冰冷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的“皇后”二字传入耳中时,希月低垂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凤倾凰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细微的颤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极其汹涌的暗流在疯狂涌动!暴怒!被触犯逆鳞的狂躁!还有一种……看到自己所有物被觊觎、被伤害后,升腾起的、近乎本能的、毁灭性的保护欲和……一种扭曲的、想要彻底宣示所有权的冲动!
她不再犹豫。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凤倾凰迈开脚步,玄色的衣袂在辉煌灯火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带着主宰一切的威仪,径直朝着暖香坞中央那个孤绝的身影走去!
沉重的皮靴踏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清晰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每一步都如同踏在众人的心尖上!
希月似乎感受到了那逼近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威压和浓烈的血腥气。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步却因为虚弱和左肩的隐痛而显得虚浮踉跄。
就在她身体微晃的刹那——
凤倾凰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近在咫尺!那股混合着龙涎香、冰雪气息和淡淡血腥味的、极具压迫感的冰冷气息瞬间将她完全笼罩!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蛮横的姿态,猛地攫住了希月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凉颤抖的右手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呃……”希月闷哼一声,因为剧痛和猝不及防而被迫抬起头!
瞬间,她对上了凤倾凰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滔天怒火和复杂风暴的凤眸!那眼神冰冷、暴戾、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深触动的……悸动?
“陛……”希月干裂的唇瓣翕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如同被堵住。
凤倾凰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猛地用力一拽!
希月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那只手带动着,踉跄着向前扑去!脚下虚浮,左肩的隐痛瞬间被这粗暴的动作激化为尖锐的刺痛!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口涌上浓烈的腥甜!
然而,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狼狈并未发生。
迎接她的,是一个坚硬、冰冷、带着不容侵犯的帝王威仪和浓烈龙涎香气的……怀抱!
凤倾凰用那只攫住她手腕的手,强行将她拽入怀中!另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近乎禁锢的力道,猛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后背重重地撞进那冰冷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让希月眼前彻底一黑!左肩处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喉咙口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如同泼洒的朱砂,瞬间染红了凤倾凰玄色常服的前襟!那鲜艳刺目的红,在深沉如夜的玄色布料上迅速蔓延、晕染,开出一朵巨大而狰狞的、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花朵!
剧痛、窒息、浓烈的血腥味……所有的感官瞬间被淹没!希月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无边的黑暗迅速沉沦……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一个冰冷、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熔岩在冰层下奔涌般的力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狠狠砸进她混沌的意识深处:
“朕的江山,朕的皇后……”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告世界法则般的重量:
“容不得他人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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