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报上吧。”谈江海看着他纠结的模样，站在电脑前踱步了个来回，还是没忍住劝了一句唐舟。
唐舟侧着脑袋仰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想报这个。”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执拗，像是怕自己松了口，又像是在跟谁较劲。
一边还在翻着桌上的志愿书，唐舟一边又不停地用手机搜索着，对比着往年的分数和排名。
“报上吧。”谈江海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
无非就是觉得贵了，不肯去。
他们上次的隔阂可是闹了个大的。
谈江海再三保证后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
两人把从薛雅琴那儿借来的钱加上东拼西凑的，一起还给了陈复。
唐乐的事情解决了。
这会儿就是唐舟升学的问题了。
“我不想报这个。”唐舟表情纠结，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语气有些自责懊恼，“要是我能再多考几分就好了。”
谈江海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已经很棒了，很厉害了，咱都过本科线了。”
“那也报不到什么学校。”
唐舟闷声闷气，视线落在志愿书扉页的【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志愿填报指南】几个字上：“刚过本科线，哪有什么公办给我上。”
“刚刚那个不就是吗？”谈江海办了张凳子坐了过来，指着他刚刚翻过去的那一页，“这几个不都能报吗？”
“这是要走特长的。”唐舟耷拉着眉眼，“这几个都是要走特长的。”
“我还是等一段时间报专科志愿好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来了主意，“或者我干脆不读了，我不上大学……”
“邦”！
谈江海往他脑袋上敲了个‘板栗’：“你这傻小子，说什么胡话呢？你这么小，不上学能干啥？”
“有这天赋咱就报啊！贵点就贵点呗，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哥给你想办法就……”
“想什么办法？”唐舟的声音却是冷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办法就是去和陈复借钱吗？”
“然后又和他睡一觉？”
“欸……”谈江海皱了皱眉，“说什么呢你？我们这不是在说填志愿的事情吗？你又扯远了。”
唐舟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他也不想又和谈江海闹矛盾。
但他心里还是越想越不得劲，像有只小虫子在爬，挠得他心尖发慌。
“行了，先看看你填什么学校吧。”谈江海搓了把脸，从桌上拿起他的志愿填报建议书翻看了起来。
“……我的志愿我自己填。”唐舟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不想出省。”
“剩下两个月我出去打暑假工去，学费应该是大差不差够了，生活费到时候再说吧，到时候我自己想想办法。”
楼下门面的出租已经到期了，家里现在的生活水平基础到不行。
唐乐隔三差五还得去趟医院。
唐舟打量着谈江海的神情，斟酌思考过后，又梗着脖子加了一句：“总之，最远……最远也不能出东北。”
“反正，我不过山海关。”
“行。”
谈江海点了点头，意外的没再反驳，只是继续翻着手里的志愿书，一会儿看看省内的学校，一会儿又拿出手机，在招生网站上查着今年的预估分数线：“那就上民办好了，我给你看看民办本科有哪些能上的。”
“不行。”唐舟出声拒绝，从他手中拿回了志愿填报建议书，“我不报民办。”
“就填几个公办的，能上上，不能上我就等着专科志愿去。”
谈江海看着他这副倔强的模样，硬生生压下了涌到嘴边的劝说，连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瞅着像只炸毛蹬腿的兔子。
可爱的紧。
他没忍住带着笑意打趣了一句：“那像你这种上了本科线都等着去填专科，那你让人家只有专科线的去哪上学去？”
“让他们填本科去。”唐舟烦躁地把书从头到尾走马观花地翻了一遍，“我不上别人也会上，没录满的话分数线会降下来的，到时候让那些差几分过线的去上本科就好了。”
“……”叹了口气，谈江海摸着他的脑袋给他顺毛，“行了，有书读就行。”
“真的？！”唐舟以为他是支持自己了，眼神一亮，“那我现在先看看专科志愿，这次本科就随便报一报，填公办的，运气好了捡漏就算我积德，没上的话我就读专科去。”
听完了唐舟的话，谈江海点了点头，却又话音一转：“但是吧……”
“但是什么？”唐舟一脸防备，“你别说你又要去找陈复借钱。”
谈江海却是浅浅笑了笑：“你要说家里实在是真困难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吧，哥要是就想让你上本科怎么办？”
“咱们唐舟乖乖好不容易考过了本科线，还超出了分数线快十分诶，都这么厉害了，不用这分数不是太可惜了吗？”
“那也不行。”唐舟的态度很坚定，“反正我只填公办。”
“而且哪超了快十分，也就过线五分而已……”
“四舍五入不就是十分了吗？”谈江海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
“反正我不填民办，只填公办。”
“可以啊。”谈江海出乎意料地格外支持，几乎是立马就拍板同意了。
唐舟还在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之间男人翻开了志愿填报建议书，指了指被折叠好做好标记的几页。
“你把这几个音乐学院也填上。”
谈江海见他又要急眼，只好先一步揽过了唐舟的肩膀，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你先听哥说行不行。”
“反正也不一定上，咱们先把这几个音乐学院也填上，反正这几个音乐学院也是公办的不是吗？”
“哥知道你嫌学费贵，但是这学费比起民办，那肯定要便宜一半不止，对吧？”
“可是专科只要三四千！”唐舟挣脱地探起了脑袋，支起了身子，“这里就算是公办的，再便宜这里都没有一万二往下的了，加上些杂七杂八的费用，没个两万……”
嘴巴被谈江海捂住，他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
“嘘——”谈江海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放在嘴巴上，“你先听哥说行不。”
“这学校咱们先填上，到时候去不去再说，咱实在不行不去也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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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必须去！”谈江海喜笑颜开，看着手机上的【已投档】三个字开心的不行，“这是个好学校，这四大音乐学院之一啊，还是在大城市，好好好，不错不错。”
“江城音乐学院，江音，是个好学校。”他晃了晃手机，对着唐舟笑得咧嘴，“努力没白费啊，也算是有书读了。”
“我不去。”唐舟一句话就浇灭了男人高涨的情绪。
“不去？”谈江海摇了摇头，“那不行。”
“你答应我的，报志愿归报志愿，去不去由我自己定。”唐舟从他手上抽走手机，开始搜索如何退档。
“诶！”谈江海想要去抢。
“而且我说了，我不出东北，不过山海关。”唐舟把手机护得更严实了。
“行行行，随你吧随你吧。”谈江海烦躁地摸了一把头发，对着他摆了摆手，“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我不管了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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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对你的人生负责。”谈江海坐在沙发上，一字一句，认真的看着他，“这钱真不算多，咱就去上了，行不？”
“……谁让你替我接电话的。”唐舟站在桌前，咬牙切齿。
刚刚是招生办的老师来电话了，询问考生是否确认就读。
唐舟在洗澡，是谈江海接的电话。
“唐舟！”谈江海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手机，“你就听我这一句不行吗？”
“这钱真不算多，学校也是个挺好的学校，城市还是个大城市，在江城，你去上这个学对你来说是没有坏处的，只有……”
“有！”唐舟甩开了他的手，“谁说没有坏处的？！你说没有坏处就没有坏处吗？”
“学费谁来交？又让你去借吗？又让你去和陈复借？又要让你和他上一次床来给我凑学费是吗？！”他话语激动，几乎是对‘陈复’这个名字已经PTSD了的。
一提到钱，一提到借，‘陈复’就是个没办法避开的角色。
“我没和他……”
谈江海差点就没憋住到嘴边呼之欲出的话。
但他还是收住了，继而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那咱们去办理助学贷款行不？”
“……那共同借款人呢？”唐舟平复了情绪，看着他，“我爸死了，我妈走了，你让谁跟我去借？”
“我啊。”
谈江海回答地坦然：“而且你不是成年了吗？”
他并不懂这些，因为他当年上大学是没有办理助学贷款的。
家里即使再怎么不待见他，也只是把他赶了出去，没有生活费，过年不让回家而已。
但大学四年的学费是一次性给了他的。
他在凇城上的是公办本科，高考完出成绩后家里把他赶了出去，给了一张卡，卡里是三万多块钱。
所以谈江海并不知道助学贷款的办理流程，只是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而已。
“……”唐舟沉默了一会儿，“办不了的。”
“这个必须要家长陪着一起才能办，必须要是法定监护人的那种。”
“而且户籍地还得是一样的。”
“谈江海，这回你真的帮不了我。”唐舟有些颓然，坐到了谈江海身旁的沙发上，但是空了一段距离。
刚洗完澡，唐舟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什么声响，连头发都没吹就跑来客厅询问了。
所以这会儿头发都还是湿漉漉的。
唐舟抓了一把头发，把额前的碎发用手指抓着向后梳起。
顶着谈江海复杂的视线，他轻笑了一声后缓缓开口，喊了他一声：“谈江海。”
“嗯？”谈江海同样侧着脑袋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挺操蛋的。”唐舟语气有些颓然，耷拉着脑袋，“有些事情，有点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谈江海揽过了他的肩膀，也没顾着唐舟的脑袋头发还是湿的，就让人靠自己身上了。
唐舟却是顺势又往下倒了点。
整个人靠在谈江海的大腿上。
他仰头看着男人，才缓缓作答：“想不通，你到底是为什么对我和唐乐这么好。”
“十万的债，你说背就背，十万块钱说借就借。”
“而且，我爸还活着的时候都从来都没说过要对谁的人生负责，对我妈没说过，对唐乐没说过，对我也没说过。”
“他只会在开心的时候，心情稍微好一点的时候，给我们画几个大饼。”
“我妈可能稍微好很多，但她也从来没做出过什么很重很重的承诺。”
“为数不多说到做到的，就是我十岁那年给我买了一把吉他，这件事情她答应我的，她记得了，然后完成了。”
谈江海认真的听着，捏了捏他的耳朵，又捏了捏他的脸。
他还没想好怎么接下来唐舟这种沉重的话题，就听见唐舟再一次开口了。
唐舟的声音很轻，很淡，嗓音晴朗，但语气很认真，没有质问的意味，却夹杂了一点点说不明的东西：“所以，谈江海。”
“你凭什么说，你得对我的人生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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