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打开了煤气,谈江海琢磨着给唐舟炒点什么菜吃。
实话说,他其实也没想到和唐舟的见面会是这样的心平气和。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见面或多或少可能都会有那么一些难堪的。
店里暂时还只有一口大锅,谈江海只好又从橱窗里找了个带把柄的不锈钢碗出来。
他记得唐舟在凇城上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吃锅包肉来着,一个人就能造一大盘子不带歇气的。
出了东北在南方闯荡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他平常吃得好不好。
再弄个风味茄子好了。
再……
还是太少了点。
谈江海难免有些头疼。
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唐舟要吃点什么。
他们现如今的关系还是太过于微妙了些。
大脑放空,谈江海手上已经先点火把锅给热上了,还往小不锈钢碗里倒上了食用油。
热锅的时间,刚好把茄子先洗了洗了切了。
待会儿聊点什么好呢?
谈江海打开了水龙头,洗着手上的紫皮茄子,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
想见归想见。
可现如今真的见上了面,他倒是比唐舟还要更不自在些。
聊点什么呢?
聊唐舟这些年的发展,这些年一个人闯荡辛不辛苦?
但……
怎么会不辛苦呢?
谈江海指尖不自觉地就摩挲了一下手腕上那道缝了针的疤痕。
他知道唐舟前些年是怎么过的。
他当然知道。
一步一个脚印都是谈江海看在眼里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
透过明厨的框架台,唐舟坐在了离后厨最近的位置上。
还默默地把另一张桌子上谈江海原本打算自己凑合凑合吃的菜给端了过来,并且很自觉地去消毒柜离拿了两人的瓷碗,又拆了两副一次性筷子。
实话说,他有点想去后厨帮忙。
原来在凇城就是这样的。
他们楼下的那家店面,只做中餐,偶尔才做晚饭。唐乐学校管中饭带午休,而唐舟中午放学是要回家吃饭的,就会在厨房给谈江海打下手。
一个人备菜炒菜出餐还是太吃亏了些。
唐舟就会想着能多帮忙就多帮点。
和谈江海的不自在对比起来,唐舟就显得放松很多。
就像不知道是没想太多,还是压根没把两人之间分开的时间当回事一样,他甚至还拿出了手机开始记录。
厨房里已经响起了刀粘案板的声音。
唐舟安静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身影,时隔很多很多年后才又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觉。
心里踏实。
他就这么看着谈江海洗菜,切菜,洗菜,下锅……
等等。
这就要下锅了?!
唐舟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就往厨房冲了过去。
而谈江海还处于神游状态,两只手全是水,拿着两块刚洗好过了水,但忘记擦干水分的茄子,就这么准备下锅,打算试试锅的温度。
甚至他走的方向,手的朝向,还是那口不锈钢碗临时当做锅子盛满了油已经烧热的地方。
“谈江海!”唐舟喊了他一声。
而谈江海却像是慢了半拍一样,转头看向他的瞬间,手上的两小块茄子已经放进了油锅。
一时间噼里啪啦地声响响彻整个厨房。
而谈江海已经被唐舟护进了怀里,拉扯到了另一边,远离了危险。
当初的少年果真是又长高了,身材也壮实健硕了很多。
油锅里的油四处乱溅,像是过年时候放的糖粒子烟花一样。
却一滴都没溅到谈江海身上,而是溅到了唐舟背部的衣服上。
“嘶——”
转夏,穿的衣服不算厚,只是一件很薄长袖衬衣,滚烫的热油溅在背上还是有些烫的,但唐舟轻哼一声后,还是很冷静地先转过身关了两个锅下的煤气。
被油溅到的衬衣部位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
谈江海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连忙搀着他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唐舟回答的很快,还笑了笑。
然后就自顾自地把身上的衬衣扣子解开,把外套脱了下来。
“实在抱歉。”谈江海一时间竟然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的好。
别扭,生疏。
“那你帮我看看吧。”唐舟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他,“帮我看看,背上面烫起泡了没有。”
谈江海心疼地皱眉,抬起手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烫红了。”
“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给你买点烫伤的药膏过来。”他说着就要往外边走。
唐舟也没拦着,乖乖搬了张凳子坐到了后厨,等待着谈江海回来。
没穿上衣,他把衬衣拿在手上,思考着待会儿是继续穿还是怎么的。
不过这油溅的还算时候,好歹是让他和谈江海之间有了些对话和互动,不至于像一对陌生人一样干干巴巴。
而谈江海一手拿着药店的袋子,一手拎着临时买来的衣服的手提袋,走进店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男人半垂着脑袋,**着上半身,衬衣随意地搭在大腿上,手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外头的阳光透过了玻璃窗打在唐舟的身上,显得整个人都好看的紧。
身板倒是比五年前更结实了,胸肌腹肌背肌都练的恰到好处,紧实虬结。
而察觉到身前来人的唐舟抬起了脑袋,冲着他粲然一笑:“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原先前几年在凇城的时候,唐舟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也经常对他说这句话。
一般出现在他在家等自己的时候,等谈江海回来的时候。
“嗯。”谈江海点了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添了一句,“回来了。”
“我买了烫伤的药,又去给你买了件衣服,应该能穿,你待会儿可以试一下。”他把手上的袋子递了过去,唐舟却没接。
“你不帮我上药吗?”唐舟神情茫然,还带着点无辜,“我自己上药怎么上?”
“我看不见后面烫到哪了。”
“噢。”谈江海一拍脑门,神情懊恼,“看我,真是年纪大了又糊涂了,一会儿这边乱套一会儿那边没招。”
说着,他就先把装了衣服的袋子放到了一边,拆起手上的另一个膏药袋子来。
唐舟眸中的神色却是暗了暗。
谈江海先是用棉片沾了水轻轻按压了一下烫红的地方,才抽了根棉签出来,挤了药膏上去涂开。
烫到的地方并不多,两片面积稍大一点的地方大概就是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唐舟乖乖地挺直了脊背,好让谈江海上药。
而后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不老。”
“嗯?什么?”谈江海给他上药上的认真,一时间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我说。”唐舟声音顿了顿,随即侧头看向他开口,“你不老。”
“年纪也没有很大,是很好……很合适的年纪。”
谈江海愣了愣。
“一点也不老。”唐舟转过了上半身,面对着谈江海,看着他眼睛,“真的。”
谈江海张了张嘴,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没说出什么话来。
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先把药上完吧,然后你试试衣服合不合适。”
“好。”唐舟也没再多说,再次背过了身去。
清凉但油腻的触感在背后游走。
唐舟知道其实自己的烫伤并不严重,就算什么都不做,放个几天差不多也就好了。
但莫名地,他又觉得这样很好。
谈江海为他操心的样子,很好。
……
“好了。”把棉签扔进了垃圾桶,谈江海叹了口气,把药膏的盖子拧上后放进了塑料袋里。
“先晾一会儿吧,待会儿再穿衣服。”他把袋子放到了一边之后,又把衣服递给了唐舟。
“好。”唐舟笑了笑,忽然歪了歪脑袋,对着谈江海冒了一句,“谢谢。”
有被杀到。
谈江海抓了一把头发,脖颈往上开始泛红。
“行了,那什么,先接着吧。”谈江海说。
“好。”唐舟也不拆穿他,伸手正准备接过来的时候,却眼见瞥到了谈江海手腕内侧,往大拇指方向走,有一道很是明显的疤。
蜿蜒,狰狞。
他在看清楚是什么的一瞬间,就攥住了谈江海的手腕,没来得及再多思考。
也没接过衣服。
“怎么了?”谈江海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整的一头雾水。
唐舟却是用手指的指腹轻轻蹭了蹭他手腕处往上的那道疤,放轻了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谈江海,这是什么?”
“这是……哪来的疤?”
-------------------------------------
南方气候湿热。
夏天有些地方甚至还玩起了露天酒吧。
不比北方喜欢冬日暖酒,南方的夏季才是酒吧的高峰期。
豫州,荆楚,潇湘,华中三省。
豫州居上,属北方。
荆楚居中,潇湘在下,属南方。
荆楚江城的九月十月,天气依旧热的厉害,城市里也多了很多新鲜血液,来自五湖四海的新生学子。
酒吧。
无疑是图新鲜的好去处。
吧里的光线不算亮,甚至有些暗,虽说是清吧,但吧里的娱乐活动有很多。
角落里,谈江海蹙着眉,借着昏暗凌乱的光线挥舞着手上的炭笔,在画板上刷刷几下就构造出了一个人物速写的具体框架出来。
这个清吧的经营体量还挺大,特调区单独占了一排的位置,放着舒缓的音乐。
但声音不算大。
因为主互动区的驻唱小乐队正在讨论着下一首的点歌是什么,要怎么玩。
唐舟怀里抱着吉他,并不融入身后人群的交谈。
不算太熟。
他只是个来兼职的。
甚至不是主唱。
这个吧他才来并没有多久。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东北不融他乡的缘故,唐舟到这边上大学也待了有一年,但对于江城一直没有什么归属感。
话少,性子冷,傲气。
这是来到江城读书的这一年,大多数人对于唐舟的印象。
还有酷哥。
这是学校里室友大一刚认识的时候曾经打趣过他的,说他一个大老爷们打什么耳钉,背地里还说过唐舟死装。
这些唐舟都知道,但他懒得去计较。
南方很好。
但江城总归不是凇城。
唐舟也不是南方的孩子。
同样,大学不比高中初中,长大了,打架闹事是要赔钱的,严重了要压案底的。
为了这么点小事不值当。
也没有人能为了他了事了。
忙起来,这些事也就抛到脑后去了,唐舟是要赚钱的,除了平时的上课,他基本不怎么待在学校。
指腹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唐舟现在大多数时候会用上吉他拨片。
就像现在。
话筒在嘴边,唐舟跟着谱,拨动着吉他的弦,时不时和声两句,或者单独接唱两声。
“就台上那个,你看得见吧?”男人看着是大学生模样,桌上摆了一大扎冰啤酒,一桌子大概七八个人的样子,玩了有一会儿了。
就在谈江海旁边的隔桌。
并没怎么注意他们,谈江海自顾自地画了有一会儿了,在他看来,旁边那桌也就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而已。
他和那桌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几人一开始看他还小声蛐蛐嘀咕了几句‘怪人’‘奇葩’什么的,后来玩起来了也就没再把心思放他身上了。
啧,这组线条不太行,褶皱有点生硬了。
谈江海摸了口袋里,拿出了一块三角橡皮,收了炭笔,用橡皮在画板上揉擦了几下,没出屑,但是带走了些炭笔颜色。
好让他重新落笔。
“那个唱歌的?”
“不是,是那个弹吉他的。”
“看着挺帅的啊。”说着话的是和他们同桌的一个女生。
“切。”桂聪杰明显是喝了有几杯,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了,但还是清晰地发出了一声不屑地嗤笑,“帅什么啊,那人我认识,我舍友。”
闻声,谈江海皱了皱眉,停了手上的炭笔。
舍友?
唐舟的舍友?
听声音,感觉不是个什么善茬,好像一开始主动开口“台上那个”的,也是这道声音,也是这个男人。
谈江海这才正眼递过去了今晚的第一道视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