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握着炭笔的手顿在半空,而后被置放在了桌上。
他侧过耳,目光透过昏暗中交错的人影,落在邻桌那个满脸酒气的男生身上。
谈江海并不认识这个男生。
但从他们的对话听来,应该是唐舟的舍友。
邻桌的喧闹还在继续。
桂聪杰把啤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磕,泡沫溅了满桌,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再说了,帅有屁用?天天抱着个破吉他,真以为自己是音乐家呢?”
“在宿舍练到半夜,吵得人睡不着,说了好几次都不听,傲气的很。”
闻言,谈江海却是蹙了蹙眉。
这人说的话,除了舍友关系之外,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唐舟不会是这样的人。
并且也不太喜欢在创作或者是唱歌试音的时候被人打扰,除了必要的表演之外,唐舟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抱着吉他待在独立的空间内。
在他和唐舟还不熟的时候,根本不会有机会听到唐舟唱歌的声音。
更别提现在唐舟还总是泡在吧里做兼职。
晚上回宿舍的时间是晚之又晚,甚至有时候都不会回宿舍。
同桌的女生们也互相递了个眼神,有人小声嘀咕:“不至于吧,我看他刚才弹得挺好的……”
“好个屁!”桂聪杰嗤笑一声,伸手往台上指了指。
唐舟正垂着眼,指节捻着吉他拨片扫动着吉他弦,侧脸在舞台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桂聪杰见女生们不太相信他说的话的模样,有些羞恼,像是更加想要证明自己一样,他放大了音量:“你们是没见过他那副样子,在学校里跟谁都不说话。”
“专业课上老师夸他两句,他还摆着张臭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而且听说他还自己写歌?写了快一年了吧,连个demo都没人要,纯属瞎折腾。”
闻言,谈江海的呼吸渐渐沉了下来。
他知道唐舟爱音乐,这份执念从来没变过。
可他没想到,唐舟在学校里竟是这样的处境。
被舍友排挤,努力被当成笑话。
他想起唐舟当年填志愿时的倔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疼。
谈江海突然开始思考,自己当初的坚持是不是错误的,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坚持让唐舟上这个大学。
这时,桂聪杰突然眼睛一亮,冲吧台方向招了招手,喊来服务生:“哎,你们这儿能点歌不?我要指定人唱。”
服务生愣了愣:“可以是可以,但得看驻唱老师愿不愿意……”
“有什么不愿意的?”桂聪杰明显是有些喝大了,双颊两坨绯红,但语气依旧嚣张,“我多给小费,你去跟那个弹吉他的说说,让他当主唱。”
服务生看了一眼远处的台上,思索着问道:“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么请问您想点一首什么歌?”
说着,服务生递上了电子歌单:“这上边的都可以点,或者您额外有什么别的想听的可以说一下,我们这边可以去问问,但是如果乐队老师拒绝的话……”
桂聪杰却是打断了服务生的话:“我不要听这些,我要听那个,你让那个弹吉他的给我唱一首《**》”
这话一出,邻桌的人都哄笑起来,有人跟着起哄:“杰哥牛啊!这歌够劲!”
是一首出了名的低俗情歌。
歌词露骨,调子轻佻。
让唐舟唱这种歌,明摆着是故意羞辱。
谈江海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扶着画板的木质侧边,硌得掌心发疼。
他抬眼看向舞台,唐舟似乎没听见这边的动静,依旧专注地弹着吉他,为主唱和声。
谈江海突然有些难过。
因为他不敢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唐舟又遭了多少罪。
唐舟的性子他太了解了,看着冷,骨子里却傲,要是真被要求唱这种歌,指不定会当场发作。
服务生同样面露难色,犹豫着没动。
桂聪杰不耐烦了,起身就要往舞台走:“你不去是吧?行,我自己去说!”
“等等。”
一道低沉但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桂聪杰的脚步。
谈江海站起身,画板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炭笔滚落在地,发出了细小的声响,在酒吧的音乐声覆盖下几近于无。
他比桂聪杰高出大半个头,再加上常年锻炼练出的结实身板,即使是戒了烟之后掉了些肌肉,但搭配上高挑的身姿往那一站,依然是压迫感十足。
桂聪杰愣了愣,随即皱起眉:“你谁啊?关你屁事?”
“这事我还真就管了。”谈江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却让桂聪杰莫名发怵。
“他不会唱,你没必要上去,这是找茬。”
“我凭什么听你的?”桂聪杰仗着酒劲,梗着脖子反驳,“我花钱点歌,他一个驻唱还敢不唱?你是不是他小情啊?还是说,你是唐舟金主?怪不得看着就不正常,来酒吧还抱着个画板在这儿装艺术家……”
这话像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谈江海的火气。
他往前一步,伸手攥住桂聪杰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桂聪杰疼得“嘶”了一声。
因为忍着火,谈江海脖颈间暴起的青筋都蔓延到了脸侧:“说话放干净点。”
“你还敢动手?!”
桂聪杰急了,挣扎着要推谈江海,手忙脚乱间,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原因,他一时间没站位,竟一下直接摔到了地上。
这会儿更气了,桂聪杰只觉得谈江海让他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大骂了一声“操”之后就想从地上站起,跟谈江海闹。
却没想到他撑着地站起的一瞬间,摸到了地上的炭笔。
桂聪杰想都没想,抓起炭笔就往谈江海脖颈上扎。
方才炭笔的笔尖摔断了,却意外地摔出了一个更锋利的笔尖。
谈江海反应极快,侧身躲开,用手挡了一下。
他以为炭笔摔在地上会是断的。
因为炭笔很容易断掉,大多是时候都会断到木头里面,整个暴露出来的可使用部分会一整节断掉,剩下的则是会被木头包裹住,即使是戳到应该也不至于太疼。
可手腕被划到的瞬间,尖锐的疼痛瞬间传来。
他低头一看,手腕内侧竟然已经被炭笔插了进去,一块皮肉就这么要断不断的挂在手腕上。
鲜血正顺着皮肤往下淌,滴在深色的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你他*疯了?!”谈江海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很快攥住了桂聪杰的胳膊。
周围的人见两人真的闹起来了,都没敢上前。
却没想到桂聪杰像是一定要从他身上找回场子似得,瞅准了机会握住了笔杆,再次把炭笔往肉里划。
伤口更长了。
炭笔的笔尖已经断在了肉里面。
谈江海疼得咬紧了牙关,攥着他作乱的手硬生生把炭笔拔了出来。
血不要钱似得哗哗往外流。
操他大爷的。
再偏一点都扎他手腕动脉里边去了。
桂聪杰疼得脸都白了,嘴里还在嚷嚷:“是你先动手的!我要报警!”
周围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纷纷侧目。
驻唱乐队也停了下来,唐舟抬起头,疑惑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人群围着,看不清里面的人。
他皱了皱眉,刚想放下吉他过去看看,就见酒吧店长快步走了过来。
店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看这阵仗就知道出事了,赶紧上前拉开两人:“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他先动手的!还拿东西扎我!”桂聪杰指着谈江海的手腕,恶人先告状。
谈江海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腕,伤口还在流血,鲜红的血顺着粘连着皮肉滴落,看着格外刺眼。
注意到他们这一块吸引了周遭的目光,谈江海又往人群里面走了走,不想让唐舟注意到自己,同时压低了声音:“我需要去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小太低的原因,没有人注意到他开口说了话。
服务生还在和店长解释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把从头到尾都简短的说了一遍。
店长听完了之后,脸色则是很快就沉了下来,转头瞪着桂聪杰:“你拿什么扎的?在哪儿?”
有人指了指地上的炭笔。
店长弯腰捡起来,看着笔尖上的血迹,脸色更难看了:“小伙子,你这是故意伤人知道吗?人家好好劝你,你还动手?我这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桂聪杰一听别人要先报警,酒立马醒了大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别……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冲动……”
“不是故意的?”店长冷笑一声,“你看他这伤口,要是再深点怎么办?报警是必须的,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一点都不能少。”
说着,店长就拿出手机要拨电话。
桂聪杰吓得赶紧拉住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我道歉!我赔偿!多少钱我都赔!别报警行不行?我还在上学,要是留了案底就完了,我还要考公的……”
邻桌的人也赶紧帮腔,说都是误会,让店长别报警。
店长看了看谈江海,同样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眼神里带着询问:“这位先生,你看怎么办?要是你同意,就让他给你道歉,赔偿医药费和损失费,我这儿也给你赔个不是,今晚的消费全免,再额外给你一笔补偿。”
谈江海低头看了看手腕的伤口,血已经不怎么流了,只是疼得厉害。
他抬眼看向舞台方向,唐舟还站在那儿,正低头跟乐队的人说着什么,似乎还没察觉到这边的事。
他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真报了警,闹大了,指不定会影响到唐舟。
毕竟桂聪杰是唐舟的舍友,要是让唐舟知道这事,以他的性子,说不定又要跟自己闹别扭。
他不确定,唐舟会不会又怪上他。
“不用报警了。”谈江海收回目光,声音平静,“让他给我道歉,赔偿医药费就行。酒吧的补偿我不要,你也不用免单,我正常买单就好。”
店长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行,听你的。那小伙子,还不快给这位先生道歉?”
桂聪杰赶紧对着谈江海鞠躬,声音含糊:“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动手,医药费我一定赔……”
道完歉之后,桂聪杰一边是觉得丢脸,一边是想着快点离开,于是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摸了一把钞票塞进了谈江海另一只手里。
桂聪杰只想着不能影响到他以后考公,生怕谈江海马上就会后悔,然后报警。
于是也顾不得是跟着朋友一起来的了,挤出了人群就跑着离开了。
留下一桌人面面相觑。
像是也觉得今天的闹剧太过丢面,一行人匆匆忙忙结了账也离开了。
谈江海倒是没管他们,只是把店长叫了出去。
“先生,您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店长的态度很是诚恳,“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们这边赠送您几支存酒也是可以的。”
“不用。”谈江海唇色有些白,唇间的痣看着格外明显,整个人看着有些惨惨的,“我就是还有件事想问问。”
“台上那个弹吉他的,叫唐舟,是你们这儿的兼职吧?”
店长愣了愣,点了点头:“是啊,他来这儿快两个月了,挺踏实的,弹得也不错。”
“他平时在这儿,有受什么委屈吗?”谈江海的声音放轻了些,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要是有人找他麻烦,或者故意刁难他,还请多照看他一下。”
店长这才明白过来,谈江海是为了唐舟才管这事的。
“请问您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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