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初一直以为所有人都同他一样,天生两个魂魄如同双生子一般,直到父亲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个穿着黑色道袍手执拂尘的长胡子老道士。
他让月子初在烈日中站在院子里搭起的高台上,不停的拿着桃木剑在他的身边挥舞,好像是在同什么人打架一般,嘴里还时不时念着听不懂的咒语。那天他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日,他还记得汗水浸湿衣衫和老道士泼在他身上的黑狗血两相混合的味道。
母亲被父亲扶着哭到近乎昏厥,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永远是温柔端庄的,月子初想要抱抱她。
告诉她,没关系的。
“啊!”
桃木剑很狠劈下,将月子初伸出去的手打了回去,小儿的手稚嫩几乎是瞬间就开始红肿。
老道士却好像是从月子初的这一动作中窥探到什么妖魔,朝月子初竖着剑大喊道,“妖孽,纳命来!”
不知是晒得还是老道士的大半天的折腾起了什么作用,月子初在他话音落下不久就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母亲正守在他的窗前,母亲同他说,妖邪已经被父亲找来的老道士驱散了,往后他会平平安安的。
他想,父亲一定是被骗了,他们两个依旧同时存在着。
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谁又是那个妖邪。
可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人是妖邪,一定有一个人要离开呢?他们共用一个身体难道不好吗?
那时的月子初不明白,后来科举及第入朝为官的月子初,一人一剑于三十州大杀四方的月子初都不明白。
无论明不明白,那一年年仅六岁的月子初还是做出了选择。
按照他们的约定,被老道士用桃木剑打的、指着的那个就是“妖邪”。
也就是恶魂。
恶魂在平日里不能使用身体,就算是使用也必须以善魂的面目示人,亦或是隐瞒身份。
如此两个人也就变成了一个人,妖邪自然就消失了。
自此月子初的生活步入正轨,除却三年后月父辞官月家举家搬迁他的生活再未出现一点点差错。
他们步入了正轨,也同时偏离了原本的航道。
少时可以说是少不更事,长大后就是心照不宣的掠夺。
往后的很多年善魂都认为是自己抢走了本应属于恶魂的人生。
就因为一个招摇撞骗的老道士,一个可笑的约定,恶魂整整失去了十三年。
通体雪白剔透的长剑被周成渝从他眉心的朱砂痣中引出来之时,恶魂才真正得以清楚善魂会如此决绝的在他面前自戕,不惜魂飞魄散也要送他入三十州,从前他以为是恨。
恨不得将纪寒舟抽筋扒皮,挫骨扬灰,现在看来到底是他狭隘了。
他可是善魂啊,让他放弃生念的绝不会是因为恨。
而是因为对自己的愧疚,他用自己的命还给了他的十三年。
“这把剑可有名字?”
“善魂。”
善魂一出,月子初的修道炼体也开始步入正轨。
修道并不似月子初想像中的每日拿着命剑到处乱砍,嘴里念着生涩难懂的咒术,在某的一天突然开窍抬剑之间便可劈山砍破竹,有万均之势。
......话本看多了。
真正的修道是先将纸页脆的同枯叶一般的仙书背的滚瓜烂熟。
“天生万物而后生道,道衍三千而后生灵。灵至于天地万物□□凡肤……”
月子初支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翻下一页,稍不留神干枯黄脆的纸张从中戛然断裂。
......
“咚咚。”
门外竖了个欣长的身影,看身形是薛静山。
月子初按下心中的怒气,扯上个标准的假笑上前开门,“薛师兄,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何要事找我?”
“没什么要事,听周长老说你出关了,想来看看你罢了。”薛静山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是吗?
月子初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薛静山可不像是会无事登门,闲聊扯天的人。
月子初不情不愿地将薛静山引入房中,“二师兄随便坐,我刚搬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收拾,有些简陋师兄莫要嫌弃啊!”
说简陋,月子初是谦虚过头了。
整个屋子总共就一张床,一个书案两个木凳有一个还断了腿。
月子初长腿一迈毫无心理负担的霸占唯一一个完好的木凳,笑眯眯地朝薛静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师兄啊,今日我读这《炼体》一书却苦于古书饱经风霜,不知师兄可有解决之法?”月子初提起茶壶想要为薛静山斟茶,风一吹空荡荡的茶壶在半空中晃了两下,月子初默默放下茶壶。
木凳断了一条腿,三条腿苦苦支撑着半点力都受不得,甫一接触到木凳它就立马罢工往断腿的方向倒去,薛静山无法不得不用两条腿去支撑整个身子,虚虚地挨着凳面扎起马步。
若是正常的马步倒也无妨,偏生木凳矮的要死,薛静山也只得将自己的身子压低,这样一来费力的多,不消几刻小腿已经开始微微泛麻。
薛静山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这个好办,此书我早已烂熟于心改日我回去默一本给师弟便好。”
在月子初这里可没有什么改日,他面露难色,“师兄有所不知,我初读《炼体》一书茅塞顿开,一心想要快些修行。我也知师兄功课繁忙,能帮我已是万幸,可师弟也实在是修道心急......”
月子初叹气,状似为难的开口,“师兄可否先默出第一章,让师弟先行修炼?”
让他现在就默出一整本来自然不现实,月子初又是卖惨又是装作理解薛静山苦处将一本降作一章,薛静山再不同意岂不是打击了小师弟的好学之心?
这次叹气的变成了薛静山,“既然如此,我便默下一章吧,只是师弟修行时断不可急功近利。”
以为是笑面虎没想到竟真是只猫。
月子初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找出几张早已在角落里落了灰的宣纸和已经秃了的毛笔。
“师兄请!”
薛静山这辈子也不想听到这三个字了,他从未感觉他1早已熟记于心的《炼体》第一章居然这么长。
“好了。”
薛静山拿着宣纸的手指微微颤抖,月子初自动忽略将宣纸接过来细细打量。
“师兄当真是厉害!”
月子初放下宣纸,“还有一事......”
又来?!
薛静山迅速起身,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在地上,他也顾不得这些慌不迭开口,“月师弟啊,师兄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要事为办......”
“我是想问师兄来找我所为何事?”
经月子初这么一说薛静山才想起来,他来找月子初是有正事要谈的,被他一打岔竟忘了个彻底!
薛静山稳住身形,“我是听小舒说你字寒客?”
从他同陈舒提到这个字开始已经有两个人问这个问题,抛却陈舒的大嘴巴,“寒客”二字中没什么原委月子初是断断不信。
“敢问师兄这其中可有何不妥?”
薛静山看的出月子初的警惕,他尽力将语气放缓,“三十州无及冠一说,自然也无字。”
有字的只可能是来自一方陆的凡人。
月子初的右手下意识握紧又松开,既然薛静山能于今日提醒他就不像是会拿着这一点威胁自己,况且纪寒舟不也是凡人修仙?搞得人尽皆知的也没见他怕!
倒是薛静山知道一方陆中的凡人及冠的习俗,在他一出关后立马来提醒,除却薛静山博学多闻和是个老好人他想应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薛师兄,你也是凡人吧。”
薛静山这个名字就算随便从京城扯出个人来也能叫出他大名鼎鼎的名号。
也就是恶魂,不学无术惯了甫一听到这三个字只觉耳熟,到底为什么耳熟是半个字也想不起来。
若说月子初相识纪寒舟是他死亡的开始,那么薛静山就是月家没落的源头。
“我是该叫你二师兄呢,还是称你一声忠勇大将军?”
月子初这后半句将薛静山搞得一头雾水,“什么?”
他可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样的建树?
忘了,忠勇大将军是薛静山死后朝阳帝给他追加的封号。
月子初解释,“忠勇是朝阳帝为你追加的封号。”
十一年前,那时的国号还不是乾化在位的是当今朝阳帝的父皇平宁帝,朝阳帝也只是一个远在封地的闲散王爷已有蠢蠢欲动之势。
平宁帝年已暮暮力不从心,朝中政务也多由太子接手。
同年平宁帝沉迷道学让位太子,一心修道,可那太子的皇位也仅仅只做了不足三月。
太子上位不久后外夷入侵,时任凉州卫军校尉的薛静山带领凉州卫军迎战外夷最终不敌战死,凉州一破外夷更如破竹之势,大安安居多年对上常年在沙场草原上厮杀的外夷根本无任何还手之力。
这时武王以打着薛静山的名头在民间召集大量义军,不过他不是去对抗外夷反而北上直取京城。
不消一月,太子薨,武王即位。
然后又是新一轮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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