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冷哼一声:“丞相府中自是见美如花海,均齐兄沉醉其中迷了眼,可殊不知世间存有爱花人,痴心系于一梗间。”
状元郎听榜眼咬字在“一梗”,瞬间了悟。他这春和小弟怕是早有心上之人,自然瞧不上那些混迹欲海的下流货色。他随口调侃,竟被误会品行,一时脸色有些发绿。
适才同几位进士周旋,少不得说些荒唐话给府中耳目记录,不然怎么近得了丞相身,又怎么找得到机会救出昨夜的美人?
没成想旁人都半信半疑,反倒是同他相交不错的春和小弟,先对他嗤之以鼻。
简直糟了大糕!
状元郎试图解释,却被榜眼冷眼盯得心慌,也难得蔫儿人生出一股火,抱臂不再瞧他!
又是夜半,佳人再至。
昨夜弄琴,今夜自然是清净的棋。状元郎心不在焉,连连失误,数子的小厮偷白了状元郎好几眼,大抵心底在腹诽,如此鄙陋的棋艺竟也能考中状元,真是江河日下。
馥郎轻笑一声,赶小厮去他院中取些好茶来,他要彻夜杀敌。
小厮乐颠颠跑了。
“官人若有心事,何必敷衍奴,这棋不下也就罢了。”
馥郎将棋子扔到棋盘上,局势瞬间被打乱。状元郎被晃过神,赔着笑道:“扫了郎君兴致,是衡之过。”
馥郎静静打量着状元郎气闷的神色,不由得好奇,是什么人才能将他这窝囊性子惹出两分脾气,自然也便开口问了。
状元郎挠了挠侧脸,实在也是郁气无处可抒,总之要找个知音吐一吐苦水,只是隐去了名姓。
年少缺钱时,状元郎曾在酒楼中说过几日书,讲起故事来也是生动有趣,馥郎听得如临其境,捧腹大笑,几乎要瘫在塌上起不来。
状元郎绷着俊脸,不解询问:“郎君何故发笑,可为衡解答一二?”
馥郎抚着脸坐起身,缓了再缓,直至胸口起伏稳定,方才开口。
“官人相识的公子,恐怕深夜有约之人并非府中娘子,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
状元郎听得糊涂了,怎么又扯出旁人?难道他与榜眼的龃龉不是误会品行而起的吗?
馥郎取过冷茶吃了一口,润了润喉,低声道:“如那位公子所言,痴心久起,怎能是三两日间便有了情意?只怕官人佯作轻浮,唐突了佳人,这才叫那位公子生气呢。”
状元郎恍然大悟,片刻后冷汗四起。他若没记错,春和小弟好似也是孤身进的丞相府……哪来的佳人!
状元郎惨白了一张脸,馥郎看得起疑,刚要开口,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只好隐下询问。
小厮取来好茶,悉心煮好后,陪了一夜的对弈。可惜再好的茶也救不了状元郎那一手烂棋,一局竟然能输十八目,真是开了他的眼。
这也能考上三甲?
状元郎自然不知小厮心中腹诽,他如今焦灼等待着与榜眼的再会,这其中的关窍,他必须问个明白。
奈何皇帝实在心急,不过两日就遣了天使匆匆来寻,只是打着长公主家的玉禾郡主相郡马的名头,独独叫了他与此届的郑氏探花,反而把出身平民的榜眼给撂了去,倒叫他没了机会。
琼林苑中,玉禾郡主似乎与郑氏探花是旧识,理都没理状元郎,甜甜喊了声“浮醇哥哥”,直奔郑氏探花而去。
状元郎闻声望去,正好瞧见郑氏探花面对玉禾郡主时柔情似水的目光,以及面向他时微妙的敌意。
这叫状元郎深感莫名其妙。
不待他细想,天使看准时机,引着他在苑中弯弯绕绕,进了一座群竹环抱的水亭中。
“如何?”
皇帝远远瞧见状元郎,满面急色迎了上来,连臣礼都大手一挥免了去。
状元郎俯身作揖,只道了一声“是他”。
皇帝喜出望外,身体却不堪承受晃了一晃。天使急唤了声“陛下”就要上前,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戴着面具的青衣侠客,将皇帝牢牢扶抱在怀中。
状元郎自从明白皇帝同馥郎的隐秘关系后,便对男子之间的亲密会多思多想一分。方才的青衣侠客飞得那般快,扶得……是腰,还搂得那么紧。
状元郎头压了再压,心绪万千。
馥郎啊馥郎,你可知,你断了前途,吃了这么多年苦,你的好陛下却早早变了心。
状元郎很为馥郎不值,那般品貌人才,陛下怎舍得辜负!
“滚开!”
皇帝一掌扇在青衣侠客面上,啪的一声,面具应声而落。
“又赶我,还在怪我没把你的心上人救出来?”
青衣侠客俯身捡起面具,状元郎趁机偷偷瞥了一眼,正好与人四目相对,尴尬得立刻收回目光。
只一眼便惊艳,又是个极俊的美男,却与馥郎的出尘欲仙不同。此人五官生得很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刀,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青衣侠客勾唇一笑,似乎是笑他的行径鬼祟。
状元郎脸色一红,险些要找个缝隙死死钻进去,再不出来。
“东方,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皇帝并未察觉他二人之间的动作,自顾自道:“协助杜卿,救出信芳。否则……你亦不必留在宫中了。”
“你威胁我?”
青衣侠客咬牙切齿,紧握拳头。状元郎看得清楚,他手上的青筋都炸了起来,几乎是根根分明。
皇帝背过身去,始终不发一言,就在状元郎判断是否要舍身护君之时,青衣侠客忽然嗤笑一声,卸了手中力气。
“如你所愿。”
东方就这么跟状元郎回了丞相府,只是面上作了伪装,与同他一起的郑氏探花变得一模一样,俨然是易了容。
状元郎一路上偷偷摸摸打量了东方好几回,十足好奇的模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吗?真是神奇。
他要去跟馥郎详谈一二。
只是没料到……
“我当是谁,原来是他。”
馥郎将手中的笔一扔,平素惯常的狐狸笑脸都挂不住了。
状元郎听闻馥郎年少时最爱看游记,好不容易狐假虎威要来的书,打算陪着馥郎解闷的。如今却被撂在桌上,一页都没翻动。
“郎君何故不快,是衡做错了什么?”
状元郎凑上前小心询问。
馥郎瞪了眼状元郎,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嗯?”
状元郎愈发糊涂。
馥郎叹了口气,道:“东方善武,可于万人围护之地,盗取明珠而全身而退。只是一点,他与我有私仇。”
“是情仇吧……”
状元郎嘀咕一声。
“官人说笑。”
馥郎笑出声,眸中却不见半分笑意,将往事一一道来。
奉天十年,馥郎还被唤作本名信芳,众人自然要称呼这位新贵一声楚大人。皇帝虽势弱,但顶着郑相的反驳给了他不少便宜,朝中行事大为果决。
他那时只想着报答君恩,等回过神,满朝重臣被他得罪了个遍。皇帝怕他被刺杀身亡,特意从武林中调派了一位侠客相护。
这位侠客,自然就是东方了。
也不知皇帝给他二人灌了什么迷药,竟然都别着劲头死命要做出些名堂,只为换得皇帝一声夸赞。
馥郎讲至此处,忽然摇了摇头,自嘲道:“若是当年,楚大人多一分心窍在情爱一途,自然不难看出,那位东方大侠,本就是为着陛下高兴才放弃自在江湖,被搅进朝堂纷争的。”
状元郎听得心寒。
皇帝能灌什么迷药?无非是高官侯爵,或者金银珠宝,但总归要因人施教。楚大人求的是伯乐,东方大侠要的自然是心上人。
也难为皇帝,竟然把这南辕北辙的二人集聚一起,哄得他们暗中较量,将两人都利用了个干净。
状元郎怜惜地望向馥郎,见他一脸向往地翻着手中的游记,一时喉中发紧,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馥郎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书,叹道:“深入虎穴终归是九死一生,官人不该长留在此。如今退出棋局,尚且来得及。”
满打满算,状元郎与馥郎相识不过三日,抽身而退自然容易。有些秘密虽见不得光,可他若不为外人道,自然也不会被牵扯。
只是……
烛火闪烁下,状元郎静静凝视着馥郎褪去伪装,黯然忧伤的侧脸,越发坚定了要救馥郎离开相府这个虎狼窝的信念。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两个助力。
皇帝送来的东方不用多说,哪怕为了皇帝岌岌可危的身子,东方也不会视而不见,顶多不全力以赴,或者叫他二人受一些伤,解解气罢了。
如今最紧要的,是同春和小弟将话说明白,比如……
“春和,愚兄有愧。”
状元郎连堵几日,终究是把榜眼堵在了院门外。跟着他们的小厮也被赶到远处,两人躲在林子里说些悄悄话。
榜眼扶额,无力道:“均齐兄一定要如此招眼吗?”
状元郎憨笑一声:“春和狡猾,愚兄实在无法,只能出此下策。”
他二人当着两拨眼线钻了林子密谋,尽管眼线听不到他们的话,但总归会上报,榜眼自然只能同他绑在一起了。
状元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了句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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