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方才那副不肯合作的样子,让张放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让张绍一个人去淮西,这事要想周全自己还得另作一番安排。
张放回到大堂,坐在书案前,叉手抵额沉思了片刻,叫来书吏吩咐道:“曹晃回来了吗?叫他过来见我。”
“是。”
那书吏得了令,赶紧放下手中的文书,出门找人。
“曹总旗,你在这儿呢,倒叫我好找!张提督叫你过去一趟。”
那书吏满皇城司上下打听寻觅了一圈,最后才在衙署北边的马棚外看见曹晃,顿时如蒙大赦,高声叫道。
曹晃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栓好了马,卸下了鞍笼,才刚迈出了马棚,便遇上了这位。
“提督找我何事?”曹晃解下腕甲,跟着书吏往大堂方向走,随口问道。
“这个却是不知,不过张小衙内刚刚在宫里闹了一场,兴许与这事有关。”
这么一下午的工夫,张绍的事迹就已经在皇城司内传开了,那书吏便顺着这条线胡乱猜测道。
曹晃点点头,不再多话。
进入大堂,曹晃朝着张放抱拳躬身施礼,“张提督,您找我?”
“你来了,”张放撂下笔抬起头,“之前叫你查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些眉目了。”
“那件事你先放放,这还有一件事,不是你去我实在不放心。”张放叹了口气道。
张放思来想去,还是得派个人跟张绍一起去淮南看着他点。这个人必须是自己信得过的、关键时刻靠得住的。这样算下来,曹晃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城司御营总旗、两京探事司押班、曹晃曹天光,年方三十岁。
曹晃是张放从皇城司的那些大头兵里,一手发掘培养出来的人才。他不仅身手了得,各项刺探情报的本领也很出众,算是张放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最重要的是曹晃对张放一直是忠心耿耿,这一点张放是十分放心的。
“请提督示下。”曹晃没有问是什么事,直接抱拳应道。
“官家给张绍外放了淮西路观察使,”张放直接了当地道,“淮南的情势你也知道,三郎年纪还小,他一个人去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我打算给你改授干办淮南探事司公事的差遣,一面负责淮南的公务,一面盯着他点。有你随他一道去,我多少也能放心些了。”
“是。”曹晃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好,”见曹晃应下,张放语气放松,表情却凝重起来,“但你要记着,三郎他到了淮南之后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上报我知道。他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都要知道。”
“是。”曹晃虽不知道张放此举何意,但仍旧答应着。
“除了这个,还有件正事。你到了淮南之后要密切注视孟忠的动向,一旦探查到他有与淮南王氏私下接触的迹象,必须立刻上报,绝不能让他与王氏私下媾和!”
张放缓了口气,眼神逐渐飘忽,“若是孟忠在淮南势弱,你也可以适当从旁协助。这次官家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限制东南世族的势力,刨断王氏在淮南的根。所以孟忠那边,该配合的时候也得配合。”
“但有一样,”张放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就是绝不能让三郎跟着他们瞎掺和,这个你必须得看住了他!”
张放心里十分清楚孟忠不是什么善茬,他跟张绪之间的那点恩怨还没掰扯清楚呢。
现在是官家要用他,自己就必须得配合行动,不能让他就这么折在淮南,那样的话官家的布局就会被打乱。但即便如此,张放也不能坐视张绍被卷进这件事里来。
“是,卑职明白。”
……
第二天,周孝难得没有在卯时来招呼张绍,张绍自己却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孝哥,我起来了。”
撩开帘子,眯着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张绍打着瞌睡等着周孝来给自己洗漱。呆坐了半晌都没等到人,张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不用再起早上学了。
张绍回头看看枕头,再低头看看被子,随即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扔回了榻上,团吧团吧睡起了回笼觉。
等张绍再次睁开眼,已经到了巳时。
睡足了的张绍也不再招呼周孝,自己爬起来洗漱。
正在里里外外忙活着给张绍收拾行李的周孝,听见动静进来看了一眼。
“三郎起来了,我这就让他们摆饭。”
可惜张绍这口饭到底是没这么容易吃上。
这边周孝刚叫人摆好了饭,前院的门子便跑进来通报,“三郎君,府外来了一群人,自称是中书省的通事舍人,来咱们府上传旨,请您赶快出去迎接。”
听到这个消息,张绍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昨天老头子跟自己说过的那件事,抓着筷子的手一时有些无处安放。
‘这大秦的行政效率这么高吗?’
可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张绍现在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得撂下筷子,先去府门外迎接前来传旨的通事舍人。
其实正常下发一道敕书的流程当然没这么快,但给张绍授官这事,一面有官家的明旨,一面还有张放在后面盯着,所以各个部门都爆发出了惊人的效率。
今天早上张放才把这件事知会中书省,两个时辰不到,通事舍人就拿着签字盖章完的敕书到了张家门口。
张绍陪同通事舍人到了张家正堂,在周孝提前准备好的垫子上跪好,等着通事舍人宣读敕书。
“敕张绍:
朕惟先王制爵,式弘世赏;懋奖酬功,用彰遗泽。兹尔管勾皇城司公事、忠襄伯张放第三子绍,明敏机警,耿介卓然。虽未及冠,仍可特勤王事。援例特授正九品下右班殿直,守淮西路观察使。主者施行。
光祐十九年六月初四日。”
张绍百无聊赖地跪在那里等他读完,随后又在周孝的示意下,俯身道:“臣张绍领旨!”
从这一刻开始,张绍就正式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了。
此时,张绍的内心十分复杂。
通事舍人适时上前扶起张绍,“张观察,敕书已经宣读完毕,你快些起来吧。”
笑话,这位可是官家特别关照,十七岁就授官的未来新贵,又有他老子张放做靠山,一个没背景的通事舍人自然不会得罪张绍,哪里敢让他一直跪着。
张绍没有说话,顺着通事舍人的力道站起身。通事舍人将敕书和官服统统放在桌上,又笑着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便带着人离去了。
看着桌上的敕书和托盘中那领青色官服,良久张绍转过身,‘算了,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张绍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开心的享用早午饭的时候,这件事已经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朝廷里传开了。
下午,顾云霁和韦衡来到张家来找张绍。
两个人熟门熟路地径直来到张绍的院子,一进门顾云霁就开门见山地问,“复之,听说你授官了?昨天被张伯父赶走后,我和公权可是担心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你不声不响的就成了那什么观察使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们两个今天早上到了萃英殿,只见到刘桓没见到张绍来上学的时候,可是给他们担心坏了。
没想到中午就听见有人传说官家给张绍授官的事,二人一合计,索性放了学就直接到张家来找张绍问个明白。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现在就这样了。”张绍倚在太师椅上,啃着桃子,头都不抬地回道,“这事这么快就传出去了?连你们整天在萃英殿的都知道了。”
“能不快吗,这可是少有的特例,谁知道了能不上心啊!昨天张伯父后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韦衡在张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顾云霁也走过来,站在张绍身后,两手按住他的肩膀,“怎么着,连跟我们兄弟你也不说实话啊?”
张绍把啃完的桃核扔掉,抓着顾云霁的袖子擦了擦手,气得顾云霁拍了他后背一巴掌。
闹够了,张绍伸了个懒腰道,“我没不说实话,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你们见着他那会儿,他是刚见了官家回来。也不知道这些老头子都是怎么研究的,反正你们走了之后,他就直接和我说官家要给我授官的事了。”
听到张绍管官家叫老头子,顾云霁和韦衡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分震惊,二分无奈。
“算了,对于我们来说这都是早晚的事,你就当出去散散心嘛,到时候你可别太想哥几个了。”顾云霁岔开话题。
“我才不想你们呢。咦,肉麻!”张绍夸张地抖着肩膀反驳道,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不管怎么说,知道复之你没事就好。”韦衡道。
“就是,你在外边也不用急,你这一走怎么着也得两三年。等你这趟回来,我们俩也差不多到授官的年纪了,到时候再让老头子们想办法把我们安排到一处去,咱们三个照样在一块儿吃喝玩乐!”顾云霁拍拍张绍肩膀,好教他放心。
“好。就这么说定了!”张绍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感动的。
“复之你哪天离京?到时候我和公权去城外给你设酒饯行!”看着出来进去忙着收拾行李的周孝,顾云霁突然问道。
“老头子说让我后天就出发。”
“这么急?”韦衡不解。
“诶呀,早晚不都是要走的嘛!那复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后天城东柳亭,不见不散!”顾云霁拉着韦衡起身,不再耽误张绍他们打点行囊,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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