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孟忠绝口不提之前的事,一直到宴席结束后,便派人送张绍和曹晃回到了馆驿。
回到馆驿之后,曹晃利落地换了一身便装,来找张绍交代事项,“张观察,我要带皇城司的人去一趟淮南探事司,可能需要一整天的工夫。在我们没回来之前,你最好就待在馆驿不要轻易出门,等我回来之后,我们立刻就离开扬州。”
今天孟忠的行为有点反常,曹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快些与淮南探事司的人交接上才行。
自己一行人到扬州已经三天了,淮南探事司的那些人都没有主动来跟自己接触,什么原因曹晃心知肚明,有些东西还是得抓在自己手上才有用。
“放心,我知道轻重,你去吧。”张绍还在想今天孟忠的情况,顺口答应道。
曹晃见他心不在焉,不放心地叮嘱道:“淮南的事不是咱们应该掺和的,就让孟忠和王氏去斗就行了,今天孟忠说的那些就是在故意吊你的胃口,你别太在意了。”
“嗯,我知道。”张绍垂眸答应下来。
事情果然不出曹晃所料,他前脚带着人刚走,后脚孟海就出现在了馆驿。
“呦,这不是孟管事吗,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周孝眼尖看到在门外徘徊的孟海,出来跟他打了声招呼。
“呵呵,周管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节帅有件事差我来问问张观察的意思。”孟海讪笑了两声说道。
屋里的张绍此时也听见动静,“孝哥,是谁来了?”
“三郎,是节度使行辕的孟管事。”周孝领着孟海进来。
孟海进屋后不着痕迹地偷偷瞄了一圈,没有发现曹晃等人,才谄笑着对张绍打了个躬。
“张观察,是有这么个事,方才您二位走了之后,地方上的几个盐场突然来报说是出了乱子,节帅打算带人下去看看。他老人家又想到您似乎对此事也有些兴趣,便遣小的来问问张观察,您是否有意和节帅同去?”
张绍冷笑一声,听到他这番说辞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明白过来。
曹晃前脚刚走,后脚孟忠就来邀请自己一块儿去盐场,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自己脸上了。
怎么着,自己看起来就这么好骗吗?没了曹晃,自己在孟忠眼里就成了断线的傀儡、任人摆布?
“好啊,那就请你稍等片刻,我收拾收拾就去。”
张绍内心的叛逆劲又上来了,一口便答应下来,把刚刚答应曹晃的事抛之脑后。
张绍的回复让周孝两眼一黑,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意识到,张绍马上又要开始作祸了。
周孝站在孟海身后,拼命给张绍使着眼色,眨的眼皮都快抽筋了,也没有换回张绍一个眼神。
曹总旗他们还没回来,不能让三郎就这么跟孟家人走了啊!
张绍这会儿已经起身进内室换衣服去了,周孝赶紧跟了上去,小声劝道:“三郎,你可不能跟他们去啊,你忘了刚刚曹总旗说过的话了?”
张绍脱掉外套,自顾自换上官服,“我没忘啊,可是来都来了,总得去看看究竟吧。你放心吧,出不了事的,孟忠没那么傻。”
周孝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却还是帮张绍整理好官服戴好官帽,“这里终究不比京城,谁知道那孟忠打的是什么主意,三郎你遇事也得多加些小心。”
“孝哥你就放心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跟着他孟忠一起出去,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他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张绍收拾停当还不忘嘱咐周孝,“孝哥你就别跟我一起去了,要不等曹总旗回来见不到人,恐怕他该急了。”
“这怎么行呢!”曹晃急不急不知道,周孝先急了。
“诶呀,有什么不行的,就这么定了。”张绍摆摆手,径直走了出去。
张绍明知道孟忠肯定已经准备好了饵料等着自己,他还怕周孝跟着自己,万一孟忠不敢下钩了,那自己不就白跑这一趟了嘛。
“孟管事,咱们走吧。”张绍朝着孟海一扬下颌,率先走了出去。
周孝在后面唉声叹气,终究是没有跟上去。
张绍跟着孟海来到节度使行辕外,见到的就是孟忠手下的人马整装待发,已经集结在行辕门外。
不多时,孟忠也出来了,见到张绍,他命人牵过一匹马来,“张观察,可能骑马?”
“有何不可。”张绍接过缰绳,屏退了想要来做上马凳的下人,直接就扳鞍认蹬,飞身上了马。
一扯缰绳,拨过马头来,张绍不无得意地看向孟忠,神采飞扬。
笑话,自己这两年跟韦衡和顾云霁他们打过多少场马球了,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孟忠见状不以为忤,反而鼓掌大笑道:“好!不愧是少年英才,气宇轩昂!”
张绍倒是没把孟忠的夸赞当回事,直接了当地道,“孟节帅,咱们快些出发吧。”
孟忠从另一个下人的手中接过缰绳,踩着那人的后背上了自己惯骑的黄骠马,转头对张绍道:“好,那咱们就出发吧。”
前导队伍随即开拔,张绍落后孟忠半个马头的身位,两人被大部队围在中间,这时张绍才发问,“孟节帅,我们这次要去的盐场在哪儿?”
“这次我们要去的盐场就在海陵县的海边,离这里不算远,骑着马一来一回也用不上一二个时辰。”
“那里原本是一处官办盐场,却被一伙盐枭私占,再加上淮南王氏的庇护,那里的盐民一直无处伸冤。我刚到扬州时正巧遇到了那里逃出来的盐民拦轿告状,便派亲兵将那伙盐枭击退了。方才接到底下人奏报,那伙盐枭似乎又卷土重来,便打算下去看看究竟。”孟忠大致给张绍说了下事情经过。
“你之前在席间不是说,不懂为何私盐为害吗?正好随我一道去看看,就当是散心了吧。”
张绍对孟忠的说辞并不完全相信,世上哪有那么多碰巧的事,就刚好让自己遇上了。
但自己既然已经决定想去看看,张绍也不会故意去拆孟忠的台。
听孟忠说完张绍随口附和道,“原来如此,竟然公然包庇盐枭,看来那王氏着实可恶。”
“确实,你这话说的没错,据我的人查证,这淮南境内的盐枭,本来就都是淮南王氏所豢养的走狗而已,实际上一直在坑害淮南百姓的就是他们淮南王氏。”孟忠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张绍猛地一勒马缰,定在原地,“什么!”
这个消息对于如今的张绍来说,着实算得上是一枚重磅炸弹。
他虽然知道私盐问题跟王氏脱不了关系,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是这种关系!
孟忠见张绍停下,也跟着驻了马,饶有兴致地回头问道,“怎么了?”
“他们这么做,不就是官匪勾结吗?就没人知道……没人管吗?”张绍追问道。
本来张绍还想问是不是没人知道,但看孟忠方才那个习以为常的语气,这事恐怕很多人都知道,这里面估计也不乏朝廷里的那些人,乃至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所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且不说王氏在淮南几乎一手遮天,朝廷上还有那两位相公坐镇,就连当今的皇后娘娘也是出身淮南王氏。就算有人知道,谁又会去多管闲事呢。只怕就算是令尊,也不愿牵涉其中吧。”
说着,孟忠还看似好心地劝起了张绍,“张观察若是怕了王氏的权势,我也不强求。说到底这淮南的天真要是塌了,还是要我这个节度使去顶。”
听到孟忠这些话,张绍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不是听不出来孟忠跟自己说这些是有意为之,但他也知道孟忠说的是实话,他还不至于在这些事情上撒谎。
就冲自己临出发之前,老头子几次三番跟自己强调的那些事情,他就不可能不知道淮南的这些情况,但他的态度却依旧是那样明确。
张绍很疑惑,这些人,包括张放和官家在内,在他们眼里,在他们看来,老百姓到底算什么呢?
想到这张绍已经没有了和孟忠继续聊下去的兴趣,他突然催马向前,加快了脚步,张绍现在只想去亲眼看看淮南百姓真实的样子。
孟忠见他突然急躁也不恼,催马向前,抬手示意大部队加快步伐,跟上张绍。
一行人出了城不久,张绍就跟着孟忠来到了海边滩涂上的一处盐场。
海边大片的沙滩地,被一条条畦分割成如井字格般的盐田。半干不湿的盐田里,堆着些刚晒出来的白花花的海盐。
大片的盐田边,三三两两地戳着十几个破烂不堪的窝棚,窝棚边隐约有几个人影晃动。
孟忠在离着海边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便驻了马,只派手下的亲兵骑着马到窝棚那边去叫人。
张绍虽然大概知道海盐是用海水晒出来的,但以前也没有见过实物,多少还是有些好奇。此刻他虽耐着性子驻马停在孟忠左右,却一直眺望着远处的盐田。
很快孟忠的亲兵便带着几个盐民回来了。
见到这几个人之后,张绍立刻便被他们的惨状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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