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东北角,萃英殿院落的后面,这里相当大的一片区域都属于宫中禁军侍卫的校场,皇城司衙署就坐落其间。
此时皇城司的几位主官都在观文殿参加典礼,衙署里只剩下一些八品以下的底层小官和书吏还在办事。
到了皇城司衙署外,侍卫队正还在战战兢兢地想要烦人通禀,张绍已经一马当先,径直走了进去。
路过的官吏也都认识这位——张提督家的三郎君。自从他开始到萃英殿读书,哪个月不得来个五七八回的呀!
所以一见到张绍,众人纷纷停下脚步与他打招呼。
“张三郎安好。”
“三郎君好。”
“小衙内来啦!”
张绍也满面春光的挨个与他们还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视察工作的呢。
侍卫队正跟在张绍后面,越往里走越胆战心惊,不断用袖子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拿贼拿到了顶头上司家的小郎君,这倒霉事怎么就叫自己遇上了呢!
张绍带着众人直接去到了皇城司大堂。一进门,张绍眼睛顿时一亮。
“周伯,您在这儿呢。”
大堂内正中的书案后,一个身材高大花白胡须,身着青袍约莫五六十岁年纪的老者,正在站在那里整理着案上的文书。
闻言,老者抬起头,看见来人是张绍,面上不觉露出一个和煦的笑,“三郎,你又作什么祸了?还带着韦二郎君和顾二郎君一起。”
这位老者不是外人,而是张家的老管家,跟在张放身边三十来年了,一家子都在为张家效命,一直跟在张绍身边的周孝就是他的儿子。而且周管家还跟张绍的生母周氏有点拐着弯的血缘关系,论起来还算是张绍的远房表舅,张家人平时也不真把他们家当下人对待。
张放执掌皇城司后,为了出入宫禁办事方便,还想法子给周管家弄了个从九品的武阶官身。真计较起来,周管家也算是皇城司的在职官员。此时张放去了观文殿,周管家就留在皇城司帮着整理案牍公文。
周管家也是经得多见得广了,一看见几个侍卫跟着张绍一起进来,就知道他肯定又没干好事。
“阿郎现下还在观文殿那边,等他回来,看你如何开交!”周管家半开玩笑半吓唬地说了张绍一句。
“我们就是从观文殿那边过来的。”张绍根本不把周管家的话当回事,摇头晃脑地道。
“嗯?”周管家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搞的一愣。
眼见勾起了周管家的疑问,张绍反而不再开口解释,自顾自东瞧西看,把个皇城司大堂当西洋景逛。
此时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侍卫队正才得了机会,上前两步,压低了身子拱手道:“周干办,卑职自左长庆门至左银台门巡逻时,在观文殿东围房的屋顶上发现了三位郎君。”
“屋顶上?”
侍卫队正话说的委婉,周管家听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后反应过来,用手点了点张绍,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呐!”
那侍卫队正还在小心翼翼地解释着,“这……这卑职职责所在,不敢轻忽,就把三位郎君送到您这儿来了,您看这事……?”
“这事你做的很对,不要担心,张提督那儿,我自会为你说明,你且去吧。”
人家这事做的本就没错,不管是谁做这样出格的事,侍卫发现了肯定不能不管,周管家知道他是怕张绍他们几个事后报复,少不得还要安抚他几句。
侍卫队正得了周管家的准话,心下大定,连连鞠躬千恩万谢地告退了。
等到那几个侍卫都走远了,周管家才又看向张绍,“三郎,你这回可是做的太出格了。”
张绍满不在乎,“怕什么,他们又不知道。”
张绍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观文殿广场上的那些参加典礼的人。
“要是让他们发现了,你们几个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吗?”周管家轻嗤了一声,训斥道。
要是真叫参加典礼的人发现张绍他们仨,估计早就吵嚷着抓刺客了,惊动了圣驾,哪里还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我晓得厉害了,周伯。待会我爹回来,你可得好好跟他说啊。”张绍主打的就是一个身段灵活,周管家语气一重,他便立马又软下来说起了好话。
顾云霁和韦衡也在一边帮腔,“就是就是,我们都知道错了。”
见状周管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们几个知道厉害就好,下次可不能这样莽撞了。”
“我们知道了。”三个人低垂着头,嘴上说着知道了,一个个眼珠却都是鬼精鬼灵地滴流乱转。
“阿郎回来还得些时候,你们自个儿在这院子里玩会儿吧,可不许再出去惹事了。”周管家拿起书案上的几份文书匆匆离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叮嘱张绍他们一番。
等周管家一走,张绍立刻就又原形毕露了。他大摇大摆地绕过中堂,进了里间张放平时办公的地方,一屁股把自己楔进大书案后的太师椅里。张绍抻了个懒腰,身子往后一瘫,两手搭在扶手上,惬意地长吁了一口气。
韦衡和顾云霁也跟在他后面进来,各自找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云霁支起一条腿踩着椅子边斜倚在椅背上,乜了坐在上首的张绍一眼,“你现在倒是又张扬起来了,一会儿张伯父回来,你可别怂啊。”
一旁的韦衡坐的端正,有些担忧地道:“张伯父不会去父亲那告我们的状吧?”
“他才不会去没事找事呢。”张绍撇了撇嘴,不屑地道。
就这么坐着干等了一会儿,张绍百无聊赖,顺手拿起书案上的一份文书,翻看起来。
文书的标题写着《两京探事司禀淮南私盐帖》。
淮南道的事,为什么由两京探事司报上来?张绍顿时起了八卦的兴致,细细地翻看起来。
可还不等他看出什么名堂,外面便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张放回来了。
张绍对他爹的脚步声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他赶紧搁下手中的文书,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快地起身藏到门后。
见到这一幕,顾云霁忍不住想笑,可还没等他笑出声来,张放就已经迈步进了里间。
“……他人呢?”
张放一进屋,只看见了韦衡和顾云霁二人唯唯诺诺地站起来跟自己打招呼,并没有见到自家那个混蛋儿子,倒是把他酝酿了半天的怒意给憋了回去。
他总不能冲着别人家的孩子发火吧。
“爹,我在这。”张绍在他身后开口,给了他一个惊喜,或者说叫惊吓。
张放完全没料到人会藏在自己身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怒斥道:“你在这干什么?给我过去站好了!”
张绍走到韦衡他们身边,背对着张放时还偷偷与顾云霁互相做了个鬼脸,惹得韦衡噗嗤一乐,差点让张放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你说说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事你都敢干!”不等张绍站好,张放就开始训斥起自己这个小儿子来。
回来的路上周管家已经把事情的经过与张放交代了一遍,张放听完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要是真让有心人抓住了把柄,攀扯起来闹不好就是天大的篓子。
看着张绍还是像之前那般,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样,张放不禁气结,“你自己胡闹也就算了,你还要带上他们两个!真闹出事情来,你叫我怎么与韦侯和顾侯他们交代!”
张绍听了这话,不由扭头看向自己左右的韦衡和顾云霁。
虽然张放训斥的不是自己,韦衡却仍是十分紧张地绞着手指,低垂着头抬也不抬。
反观顾云霁虽然站的笔直,却不像韦衡那般拘谨,在张绍看过来后,还挑眉跟他使了个眼色。
眼看着张绍当着自己的面还在跟人家眉来眼去,丝毫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张放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看他们俩干嘛!你要是能有人家一半听话,让我少操点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话张绍不太认可,小声嘟囔道,“我也没想让你跟着操心啊,那还不是你非得瞎操这些个没用的心嘛。”
张绍声音虽小,可这话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张放的耳朵里,这更加让张放破防了。自己做这些为了啥,还不是为了给他谋一个好前程吗?到头来却成了自己这个当爹的的不是了!
“你!你……你这个逆子!”张放眼睛一瞪,抖着手指向张绍。
“你给我……回家去!”
被张放勒令回家反省的张绍,前脚装模作样垂头丧气地从皇城司里出来,后脚就又兴致勃勃地跟韦衡和顾云霁出城打马球去了。
三个人在顾家的马场里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下午,直到申时末快要掌灯了,才各自回家。
张绍在亲仁坊门口下了顾家的马车,心情十分美丽,哼着小调,溜溜达达地往家走。
从亲仁坊南门进去,右手边第二个宅子就是张家。此时周孝正站在府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张绍回来。
离老远周孝便望见了慢悠悠地拐进胡同的张绍,他赶紧两步下了台阶,朝着张绍的方向飞奔过来。
“三郎你怎么才回来啊!阿郎回来听说你去了顾家,发了好一通火,你这是又惹什么事了!”周孝到了近前,压低了嗓音跟张绍通了个气。
张绍早就知道老头子会是什么反应,并不把周孝的话当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爱发火就发火吧,我绕着他走不就得了。”
话说的硬气,可是一进了门,张绍还是带着周孝俩人,屏气凝神溜着边走,偷偷回到自己的院子,生怕惊动了主院的张放。
可惜张放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张绍一进门,就见已经换了一身居家常服的张放,正端坐主位品着茶。张绍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是掐准了时候,专门在这等着自己。
“爹,喝茶呢。”张绍憨笑着说了句废话。
“等你呢。”张放没给他打岔的机会,平静地道。
张绍没有再傻乎乎地问他等自己干嘛,而是主动竖起三根手指,嬉皮笑脸地保证,“爹,我跟你发誓,这种事肯定没有下一次了!”
张放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杯盖磕在瓷碗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还想有下一次?你怎么不气死我呢!”
张绍知道他这是还生着气呢,赶紧开口打算为自己辩解几句,“爹,今天的事我……”
“今天的事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张放打断了他的话,放下手中的茶杯,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叮嘱道,“这阵子朝廷将有大事,这一两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地上学去,不许再给我惹事生非。”
张放突然的态度转变,让张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只要能把这一篇翻过去,张绍才不管这些呢。
他夸下海口跟张放保证道:“爹您放心吧,这阵子我肯定好好上学,绝对不再主动招惹是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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