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工！”
孟明绯长舒一口气，将最后一抹阴影在画纸边缘晕开。
她后退半步，目光在画纸与静坐的路留之间流转。
画纸上，他的侧脸沉静又专注，眉宇间那抹独属于少年的青春意气也被捕捉得恰到好处。
“辛苦你啦，大模特！可以解放了！”她抬眸看向路留，眼中满是作品完成的欣喜，亮晶晶的，像有星光潜藏其中。
“我来看看……”路留被这明亮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热，下意识地起身过来，然而，他刚一动身——
“嘶——”
一声痛苦的气音响彻画室，他身体一僵，一股难言的酥麻感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差点跪下去。
“哎！怎么了？”
孟明绯惊呼一声，迅速将铅笔往地上一扔，几步冲过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脸上满是懊恼，“怪我怪我！忘了提醒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猛站起来会腿麻！”
“怎么能怪你……”路留疼得龇牙咧嘴，原本带笑的唇角也扭曲起来，却还是强撑着安慰她，“是我……起得太急了。”
他握着孟明绯的手腕，缓缓坐回木凳，半个身体都悬在外面却不敢再动。左腿努力曲起支撑着全身重量，右腿则微微颤抖着向前伸直，试图缓解那钻心的酸涨感。
薄薄的休闲裤清晰地勾勒出紧绷的腿肌线条，将那双腿衬得越发笔直修长，以至于孟明绯原本落在他脸上的关切目光，也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
她看着布料下起伏的肌肉线条，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带着点好奇和试探，轻轻戳了一下。
“唔——”
路留身体一颤，倒吸了口冷气，整个人差点弹射起来，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震惊和控诉。
“啊！对不起对不起！”孟明绯瞬间回神，飞快缩回那根罪恶的手指，脸颊“腾”一下烧了起来。
她尴尬地搓了搓指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补救道：“你把左手举起来，举高点！对，就这样！可以促进血液回流，能快点好！”
路留依言将左臂高高举起，忍着那股难言的酸麻，求助似的地看向孟明绯，“这样？”
“嗯嗯，再坚持一下，别动啊。”见他似乎不太在意自己刚才的冒失举动，孟明绯悄悄松了口气，赶紧转身回到画架前，试图用整理画具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几分钟后，脸上的热度消散，她又拿出手机，对着新鲜出炉的作品连拍几张。
角度完美，光影清晰，她满意地翻看照片，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正准备分享到室友群炫耀一番，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画室中央。
那个活生生的、刚从腿麻中缓过劲儿来的“模特”，还在原地活动着身体。沐浴在阳光里的少年，比画中静止的线条更生动、更鲜活，一举一动都耀眼的令人心颤。
那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纸上画得再像，也远不及真人万分之一。
心脏猛地一跳，孟明绯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她悄悄举起了手机。只是这一次，镜头不再对准画纸，而是稳稳地框住了对面那道修长的身影。
路留微仰着头，正在缓解肩背的不适。他两手交叉垫在后颈，抻长的脖颈线条清晰流畅，喉结随着动作轻轻滑动，完美得像被艺术家精细雕琢的雕塑。
“咔嚓”
快门声响起的一刹那，路留似有感应地转过了头，幽深的目光穿过镜头，精准捕捉到孟明绯惊诧的双眼。
看清她脸上那抹被“抓包”的尴尬，他眼中的警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种恍然大悟的明彻，紧接着又升起一抹促狭笑意。
“孟同学。”他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气势已经完全不同。他一步步向她逼近，唇角勾起一道的戏谑弧度，“拍什么呢？”
形式瞬间倒转，窘迫了大半天的路留突然强势起来，而一直游刃有余的孟明绯则手忙脚乱地按灭了屏幕，眼神飘忽，佯作镇定地回应他，“没拍什么啊！我拍我的画呢！”
“是吗？”路留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形带着逼人的压迫感，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她齐平，发出一声低沉的质疑，“拍画，需要对着我的方向？”
“！”
过近的距离让孟明绯呼吸一滞，脑海中组织了半天的说辞也跟着卡了壳，她恼羞成怒地瞪了路留一眼，干脆破罐子破摔，“就是拍画的时候顺手拍了一下。”
“怎么？不行吗？”理不直气也壮地抛出一句，然后趁着路留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要跑。可惜，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手腕就被对方快速抓住，力道不大，却让人无法挣脱。
“行，当然行。”路留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点低低的笑意，像羽毛搔过心尖。
“不过……”他手上微微用力，将孟明绯转了回来，凑到她耳边问：“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得让我拍一张？”
“喂！路留！等一下……”孟明绯急了，扭着身子想躲开他的禁锢。
路留却仗着身高和力量优势，轻松环过她的肩膀，将人半圈在怀里，另一手则举起自己的手机。单手点开前置摄像头，屏幕里瞬间出现两张挨得极近的脸。
“笑一个呀。”他歪了歪头，刻意压低了声线哄劝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不然我可就……一直拍，拍到满意为止了。”
“你！”孟明绯气结，抬头想瞪他，却正对上镜头里自己又羞又恼的样子，“不拍！丑死了！”
“咔嚓”
照片定格了孟明绯气鼓鼓的脸，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红唇微张，双颊泛红，带着被抓包后的羞恼以及挣扎失败后的气愤。
而路留却是笑得一脸灿烂，眼底盛满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笑意，像一汪春水在瞳中盈盈摇晃，隔着屏幕都能窥见他的愉悦心情。
“路留！删掉！”孟明绯率先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抢他手机。
“多好看，不删。”路留笑着举高了手臂，任由孟明绯拉着他的胳膊往下拽，双手交叠的瞬间，温热的皮肤触感让他心头一跳。
悄然压下心中那股异样情绪，路留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孟明绯张牙舞爪的手，将人困住自己和墙壁之间，他俯身凑在她耳边，不紧不慢地撒着娇，“不删行不行？”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我想留作纪念。”
“......”
最终，她还是因为受不了路留可怜巴巴的眼神，妥协了。
不仅没删掉，还眼睁睁看他设成了聊天背景。
——
初秋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门廊上，路留锁好画室的门，将钥匙递给孟明绯。
他垂着头，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旁边的草丛上，声音又轻又缓，“下午，你有什么安排吗？”
“下午啊……”孟明绯把钥匙揣进口袋，眉头轻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烦心事。
她打开手机，指尖在部门群消息上点了点，丧里丧气道：“喏，部门今晚聚餐。学姐还特意交代要提前过去准备，四点前就要到。”
“青协的聚餐？”路留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她，“只有你们部门吗？我们实践部没收到消息。”
“是啊，部门内部的聚餐。”她撇撇嘴，小声抱怨了几句，“这不是马上中秋节吗，部长说周末都赶着回去过节了，就把时间定在了今晚。”
“唉，就这种半熟不熟的聚餐，简直人间酷刑。”她说着，还泄愤似的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结果动作幅度太大，肩上那个沉甸甸的画夹也跟着滑了下去。
还没等她动作，路留长臂一伸，稳稳接了过去，然后极其自然地挂在了自己身上，动作流畅得让孟明绯目瞪口呆。
“不是，你等等……”孟明绯小跑了两步追上去，伸手扯了扯画夹的背带，纹丝不动。
见路留一副把东西“占为己有”的无赖样，孟明绯也没强求，索性随他去了，只是心里有点好笑，这家伙倒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路留并未察觉她的腹诽，他垂眸看着孟明绯翘起的几缕刘海，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买好中秋回家的票吗？”
“没买。”孟明绯挑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没拆穿他那点小心思，只是慢悠悠地解释道：“节后三天就是国庆长假，我懒得来回折腾，直接买了1号的票。”
“哦……”路留点点头，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听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意思。紧接着，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你家在哪啊？”自然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宁北。”
“宁北？离学校很近啊。”路留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弯了弯唇角，语气中泄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坐高铁只要一个小时？岂不是随时都能回家。”
“还行吧，200多公里。”孟明绯随口应道，又反问他，“你呢？中秋回去吗？”
“回的。”路留点点头，“我家到学校，坐地铁也就30分钟。不回的话…….”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小声嘟囔道：“我爸会来找我麻烦的。”
“这么近？”孟明绯这下是真有点惊讶了。
“是啊。”路留仰着头，长长叹了口气，神色郁郁，“当初填志愿，就是把‘离家近’作为第一要素选的学校。结果……”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自嘲道：“也就是光顾着看学校距离，才没注意填错了代码。”
听他再次提起自己这桩“阴差阳错”的伤心事，孟明绯心头一乐，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她知道出于礼貌和同情，此刻应该保持安静或安慰对方两句，但强烈的好奇心像小猫爪子一样挠着她。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憋住，笑着问出了那个好奇已久的问题，“所以，你原本到底是要报什么专业啊？
“这个嘛……”路留捏着下巴，很是认真地思索了几秒，然后耸耸肩，随意道：“计算机？金融？或者管理？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学的。”
他顿了顿，第一次对外说起这场“填报事故”背后的真相，“填志愿的时候，我人还在国外，记错了时间没赶上飞机。”
“我蹲在机场大厅，电话口述的代码，我爸帮忙填的。”想起当时的兵荒马乱，路留还心有余悸，“然后他老人家眼花，手抖输错了一个数字……”
“......”孟明绯这下是真无语了。
她停下脚步，头一次用上挑剔的目光，打量起路留那张在阳光下好看到有些过分的脸。
一个荒谬的念头从脑海闪过：这家伙的颜值，该不会真是用智商换得吧？
但也不对啊，都考上淮大了，智商显然是在线的。
那就……纯属是心大！
——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孟明绯停在一棵梧桐树的阴影里，一阵秋风吹过，几片火红的枫叶打着旋飘落在她眼前。
她伸手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脸上绽开一个轻松笑容，“好啦，就送到这吧。”
“今天真的谢谢你啦，画夹给我吧。”她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尤为白皙。
然而，路留没动。
他一手插在裤兜，另一手却紧紧按着肩上的画夹，沉默地望着她。
他不笑时，下三白的眼睛又沉又冷，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像是突然变回了照片上的那个路留，看得孟明绯心中一“咯噔”。
她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路留眉头一松，眼神瞬间变得柔软又潮湿，他撇了下嘴，可怜兮兮地问：“你晚上在哪里聚餐？”
孟明绯被他大喘气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后，差点没绷住表情笑出声来。
她就知道，路留一定会问聚餐的事。果不其然，忍了一路最终还是没能放弃。
“就大学城里的土菜馆啊。”她没好气地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语速飞快，“从西门出去，右拐，沿着学院路直走2公里，门口挂着俩大红灯笼的那家！记住了？”
得到了确切地点，路留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但那只握着画夹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甚至，他还像得到了某种鼓励一样，更加得寸进尺，“那你们聚餐结束，我能去接你吗？”
“你觉得呢？”孟明绯睨了他一眼。
见她眼神不善，他抿了抿唇，又欲盖弥彰地补了句，“晚上一个人回来，不太安全。”
“......”
孟明绯都要被他气笑了。
怎么回事？不过是表个白，怎么就无师自通地解锁了“顺竿爬”技能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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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周五（下）：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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