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留平常不怎么喜欢看社交软件，所以自己和孟明绯同桌上课被人拍照发到校园墙上这事，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彼时，他正满怀欣喜地往综合教室赶，满脑子都是和孟明绯的开场白要说点什么。
昨天下午那堂文学史，路留回味了一整晚。虽然课上老师讲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一想起孟明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鼻尖萦绕着来自她发间淡淡的白苔清香。
路留就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像被泡在了冒着气泡的冰可乐里，不仅清清凉凉，还在舌尖蔓延出一抹愉悦的甜，连带着窗外唰唰作响的梧桐叶都变得顺眼起来。
这股隐秘的喜悦一直延续到周四早晨，路留那张生人勿近的脸，也难得染上几分好颜色，时不时弯起的眼眸，更是看得几位室友胆颤心惊。尤其是盛云灿，在进教室之前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你要是哪不舒服了，直接跟兄弟们说，别硬抗知道吗？”
“......有病。”路留拍开他的手，颇为嫌弃地觑了他一眼，随即脚步轻快地迈进教室。然而，他那点雀跃的情绪，在巡视了教室一遍后却没看到那道熟悉身影时，慢慢消散了。
目光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来回打量，路留拧着眉怔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直到身后的段延拉了他一下。
他低着头，神色恹恹地往一旁侧了侧，给其他同学留足了通过的空间，刚想回头和室友说些什么，就瞥见了坐在室友中间的孟明绯。
四目相对的瞬间，路留脸上扬起一抹惊喜笑意，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孟明绯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低下了头。
心中刚刚升起的小火苗，在转瞬间被吹灭，路留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他在室友的催促下慢吞吞往后排挪动，经过她身边时，视线更是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脸上，期待着一个像往常那样、哪怕只是很浅的微笑或者眼神交汇。
然后，没有。
什么都没有。
孟明绯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目光专注地落在摊开的书本上，侧脸线条显得冷硬又疏离。
可是，她明明看到了。
路留的心沉了沉。
他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一节课都听得心不在焉。
老师的声音通过小蜜蜂嘈杂的电流向四周扩散，混杂着空调运作时发出的嗡鸣声，落在路留耳中像是隔着一层朦胧水雾，模糊又嘈杂。
怎么回事？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难道是他哪里做错了？
消息发得太频繁了？自己话太多惹她烦了？
还是昨天发消息时……他回复的太慢了？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窜，搅得路留心烦意乱，他捏着课本一角，时不时地抬眼看向前方那个背影，试图找出导致她态度变化的原因。
然而......
十分钟过去了，他的大脑空空，依旧毫无头绪。
他垂眸看着手机，微信也安静得可怕，早上发过去的那句“早上好”，还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无人回应。
不管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还是别难为自己了，直接问吧。
LL：【怎么坐那么前面？】
没有回应。
路留咬咬牙，继续发。
LL：【怎么不回复？孟同学？】
LL：【我看到你看手机了......】
LL：【[可怜][可怜]】
也许是被他锲而不舍的态度打动了，也许......纯粹是被他烦到了，这次对方回复了。
孟明绯：【[图片]】
孟明绯：【事情闹得有点大，怕影响你日后找女朋友。】
什么东西？
路留疑惑地点开大图。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被顶到热门的校园墙投稿，配图正是昨天他和孟明绯一起上课的场景。
匆匆看完投稿内容和下方已经盖了几百层的评论，路留只觉得一股气血猛地冲上了头顶，握着手机的右手也因过于用力而绷起几根青筋。
荒谬！愤怒！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
什么叫“奶茶递手里了”？那明明是他拜托她占座的谢礼！
什么叫“名草有主”？他明明……明明还在努力靠近的阶段！
这些捕风捉影、看图说话的人，凭什么用一张偷拍的照片和几句臆测，就能轻飘飘地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甚至，还让她因此疏远他！
他忍着心中翻涌的怒火，立刻点开孟明绯的对话框，手指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发着颤。
LL：【我刚看到那个帖子。抱歉，我不知道会这样。】
LL：【占座的事，是我麻烦你的，没想到会被大家这样说。】
LL：【那个朋友圈......是我之前随口吐槽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一连串的消息发出去，却久久没有回复。
路留看着像石沉大海一般的对话框，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恐慌。他急忙抬头看向前方，妄图隔着十几排乌泱泱的人群，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直到临近下课，他才收到一句简短的回复：【嗯，知道了。】
无法从这四个字中看出孟明绯此刻的态度，路留的心情越发低落。他垂眸凝视着导致孟明绯对他态度大变的“罪魁祸首”，眼神越发阴郁，尤其在看到几个眼熟的爆料ID时，更是没忍住磨了磨牙，反手将截图甩到了小群里，怒气冲冲道：“谁干得？”
闻而后动：【不是我。】
段延：【不是我！】
早晚上钻石：【也......好吧，我就评论了一句。】
路留简直要气笑了，在群里留了一句：【盛云灿你给我等着！】
然后又翻出校园墙投稿账号，直接私信过去：【校园墙，我是照片中的本人，麻烦删掉这条投稿，内容不实，已造成困扰。】
——
下课铃响起，路留本想趁此机会和孟明绯面对面解释清楚，然而她所在的地理位置太好了，一下课就带着室友溜了，等他反应过来，人都跑没影了。
没办法，只好再找机会了。
路留深谙道歉不能空手的道理，刚吃过午饭就去外面买了杯奶茶，还精挑细选了最受女生欢迎的芒果口味。
提着那杯沉甸甸、挂着水珠的杨枝甘露，路留站在孟明绯宿舍楼下的梧桐树荫里，消息已经发过去好一会了，但是对面还没回复。
午后的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进出宿舍楼的同学在经过时都不免投来一道道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
但路留没有在意，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遍遍地组织语言，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让孟明绯接受自己的歉意上。
“嗡——”
手机震了一下，是孟明绯回复了：【刚看到消息。我已经躺下了，奶茶就不用了，谢谢你啦。[可爱]】
下一秒，路留立刻追问道：
LL：【我还在楼下。】
LL：【能下来吗？我想当面向你道歉。】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玄妙感觉，路留那颗不怎么灵光的大脑总是会在某些特殊时刻，闪过一些莫名却强烈的想法。
比如此刻，他就坚信有问题就要立即解决，不能拖也不能躲，否则一定会产生自己不想要的后果。
所以，他坚持让孟明绯下来。
所幸，孟明绯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在他近乎无礼的要求下，还是选择下楼了。
“吱呀”宿舍楼的玻璃门终于被打开，孟明绯顶着一头乱发，趿拉着拖鞋出现在路留眼前，面对迎上来的路留，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笑意。
“对不起。”路留几乎是立刻开口，声音急促又紧绷，“我没想到会有人拍照发校园墙，还闹这么大。”
“我已经让校园墙删掉了，真得很抱歉。”他看着她，眼神认真又诚恳，甚至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孟明绯看着他手里的奶茶，又看了看他额角沁出的细汗，轻轻叹了口气，“……没生气。就是刚刚在睡觉，没看手机。”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没收到我的回复？怎么还等？”
“......”
这让他怎么回答呢？
说怕耽误久了，孟明绯会更生气？
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找她，哪怕是个不太好的机会。
又或者......他想知道，她对他们之间的绯闻是个什么态度？
总之，理由有很多。
只要能见她，什么理由都可以，他也都能接受。
但很可惜，现在他什么都不能说，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
于是，他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报了出去。
没什么特别理由，就是想跟她的关系再近一步。
——
孟明绯没有生他的气，两人快速和好了，这令路留低落了一上午的情绪迅速由阴转晴。
但自己精挑细选，选了个孟明绯过敏的芒果奶茶，这就让人很是尴尬了。
于是，路留丢下奶茶，在孟明绯憋笑的眼神中落荒而逃了。
他刚到宿舍，还没喘匀气就被盛云灿拦住了，他伸手搭在路留肩膀上，贱兮兮道：“哟，路哥。啥情况啊？”
“你闭嘴！”路留还记恨着这家伙在校园墙投稿中胡言乱语，恶狠狠扒开了他的手，一副秋后问责的模样，“谁让你在下面胡言乱语的？”
“啊......那个啊。”盛云灿眼神漂移，干巴巴地为自己解释道：“我以为是谁发着玩的。”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在路留的怒视下悄然后退了两步，小声道：“这校园墙上一天天的净是八卦，谁知道这个是真的啊......”
“你什么时候看到那个投稿的？”路留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嘴角勾起个阴恻恻的弧度，“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冤枉啊！路哥，我冤枉！”盛云灿嗷了一嗓子，在他身边假哭道：“这投稿是段延告诉我的，我以为他通知你了啊。”
“嗯？”路留眉梢微挑，看向一旁沉寂无声，似乎在装死的段延。
“......不是我。”段延连忙摆手，将另一位室友拉下水以证清白，“是闻枢发我的。”然后又在一片慌乱中，寻了个机会瞪了盛云灿一眼。
“咳！这个不重要......”战火烧到了闻枢身上，但他却是不慌不忙地推了把眼镜，温声道：“重要的是，你跟人家姑娘现在什么进度了？”
“还进度......本来有点。”提起这个路留就来气，他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嘲弄，“现在，估计都被这投稿搅黄了。”
“真的啊？这么严重吗？”盛云灿收起脸上嘻嘻哈哈的笑容，一脸郑重地凑上前来。
“就这么严重。”路留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别啊路哥。”见他一脸颓丧，盛云灿急了，他一拍大腿，慷慨激昂鼓励着路留，“追女生就得脸皮厚！甭管什么绯闻不绯闻，该上就上！”
“送奶茶送早餐，约自习约散步，温水煮青蛙......啊不，是热情似火，这样打动她！”
“你别听他的。”闻枢不赞同地摇摇头，转而看向路留，安慰道：“现在出了这个绯闻，对方可能正处在敏感期，对你产生排斥情绪很正常。”
“这时候应该放缓节奏，保持距离，徐徐图之。用行动证明你的诚意和分寸，消除她的顾虑。”
“徐徐图之？黄花菜都凉了！”盛云灿对此嗤之以鼻，“听我的，要趁热打铁！”
“听你的才坏事！”
“你懂个屁！都是书呆子理论！”
“怎么？你万年单身狗还谈过？”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迅速从彼此争论升级为人身攻击，声音越喊越大，再加上时不时插嘴两句的段延，闹得宿舍里一阵鸡飞狗跳。
路留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心想自己是疯了，才会在这听两个母胎单身的家伙掰扯。
一个莽而不自知，一个瞻前顾后。
听他们的馊主意？
那还不如他自己琢磨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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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周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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