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宛绾见那人影一步步逼近,只能用衣物软垫遮住身后的小孩。自己戴上面具,攥着刚才削尖了的银针戒备着。
眼见来人的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车门,白宛绾正要喝止。
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长剑带着剑鞘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几根头发却飘飘荡荡落在了车前。
握剑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长相平平无奇,但一双眼睛像伺机而动的毒蛇,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吐着冰凉的信子。
突如其来的杀意吓得恶仆浑身一抖,脖子上的凉意想让他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原位。
但来自面前的压迫感让他像一只被掐住嗓子的鸭子,除了声带在恐惧中挤压出了一声沙哑的“啊”,浑身都动弹不得。
“当街闯我家主人的车驾,你肩膀上这个东西还要不要”,说着那剑鞘便在恶仆的脸上敲了一下。
那恶仆跌倒在地,脸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他捂着脸痛的正要破口大骂,一抬眼对上男子的眼睛,浑身打了个寒颤,一股腥臊之气从裆下传了出来。
握剑男子嫌恶的蹙眉,一掌拍出,掌风带着恶仆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随他一起来的人也被震慑的不敢上前,心里腹诽:也不知这厮抽了什么风,刚跟他说了车上有个有钱人家的小娘子刚才自己在驾车,他就走上前去拉车门。
没成想马上就碰上了硬茬子,最近他狂的没边了,可要是当街闯小娘子的车驾被扭送官府,二夫人也保不住他。
赶走讨人厌的苍蝇,男子将长剑挂回腰间,驾起了车,顺利的离开了平康坊。
白宛绾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变换,很快,赶在暮鼓结束之前回到了务本坊。
牛车在街巷间七拐八扭很快停到了一个小门边,车门打开,白宛绾已将小孩抱在怀里,正要下车,男子接过了小孩,几个起落抱进了门里。
白宛绾小跑着跟进,果然是医馆的后门。
黑衣男子将那孩子放到了仓库一层的窄床上,此时抱臂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眉眼低垂,面上看不出神色。
简清黛拿好了金创药和绷带,已经解开了衣服,正拿着剪刀剪开包扎伤口的披帛。
看到缝合的伤口,面前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简清黛抬头看了一眼白宛绾,又低头处理起了伤口,缝合之后血流速度已经明显放缓。简单清理了创面,金创药一撒上,血立即就止住了。
“白……”药物刺激下,这可怜的小家伙喃喃说了句什么。
身边两人还没听清,白宛绾一个箭步冲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我在我在,别走是吧,没走…没走……”
双手交握,又听到了白宛绾的声音,小家伙好像放了心,又昏沉下去,只是手还紧紧拉着不放。
上完药,简清黛就退开去旁边架子上抓药了,黑衣男子过来包扎,白宛绾在一旁帮着将上半身扶起来。
黑衣男子包的又快又齐整,好像已经做了成千上万次,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跟他的人一样,果决干练。包扎完毕,他就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一时之间,昏暗的仓库里只剩下了白宛绾和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
这里的夜很安静,今天没有月光,只有柱子上挂着的油灯提供了昏黄的光源。
院子里,简清黛在药炉前忙碌着,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白宛绾安静的看着自己捡来的小家伙,一张小脸毫无血色,被油灯一照好似已没有了生机。她情不自禁的偷偷凑近,直到听到了他清浅的呼吸声,才偷偷松了口气。
她回想起小家伙站在巷子里时彷徨无助的眼神,好像天下这么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那种接近绝望地孤寂感染了她,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白宛绾知道,她毫不犹豫伸出的手更像是在拯救自己,他的生命在那瞬间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盯了许久,白宛绾试着抽了抽手,没抽动,没一会儿,就握着他手的姿势睡着了。
睡梦中隐约听到了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白宛绾没有理。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现实,回到了自己的家,这真是个甜美的梦,谁叫她都不会起来的。
第二天一早,白宛绾是被热醒的。
感觉自己像个在沙漠中徒步的旅人,终于受不了倒在了地上,一张脸被滚烫的沙子烫的生疼。
一睁开眼,白宛绾还是坐在地上,并没有好心的人类把她扶到床上,只是身上披了一件披风,让她免于感染风寒。
她倒是没事,但面前的小孩一张脸烧的通红,还握在一起的手上传来滚烫的热度,只是抓握再没有丝毫力度,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黛黛!救命!”,白宛绾一边大叫救命一边轻摇着昏迷的小孩,“醒醒,你醒醒,你还好吗?”
不一会儿,简清黛端着药碗出现在了门口,两个人一起将药灌了进去,但昏迷中的人牙关紧咬,喝了一半撒了一半。
简清黛放下药碗说道:“这是正常的,他虽是皮肉伤,不伤及脏腑,但流了很多血,疮口很大也极易红肿流脓,如今是热毒侵体,需要靠他自身,如果三日内可以退烧,就无碍了。”
见白宛绾面色发沉,简清黛用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已经让阿耶尽快赶回来了,他的医术很高明,只要他撑到阿耶回来,就一定会没事的。”
白宛绾点了点头。
医馆里一时间变的很宁静,等待尝百草的时候,白宛绾时而照顾伤患,时而帮简清黛煮药打杂,没事儿的时候翻翻医书。
医馆里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天南海北的东西都有,有不认识的白宛绾就请教简清黛这个“小老师”,如果不需要时时担心那个小子一病不起了话,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第四天清晨,尝百草终于带着一身露水回来了。
那小子的高热已经在前一天晚上退了下去,可人还是没有清醒,甚至越来越迷糊,简清黛也束手无策。
“尝神医,您可算回来了,那孩子的命可全靠您了呀!”白宛绾听到院子里开门的声音,赶紧披了外套跑了出来,明亮的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但如果李大头此时此刻在现场,一定要评价一声:棒读!虚伪!
“莫急,我去看看。”尝百草没多说什么,进屋把脉去了。
床上的小孩高热褪去后,面上的死气已经散去,皮肤莹白,但是眼睛紧闭,像一尊无知无觉的玉像。
这几天白宛绾常盯着小孩的脸发呆,连他的睫毛都要数清楚了。
良久,尝百草诊脉完毕,简清黛站在一旁,用稚嫩的声音一板一眼的汇报这几天的用药情况和脉象变化。
“做的很好”,尝百草揪了揪简清黛的小辫子夸赞道,“他的身体无碍了,只是心魂不稳,你的药方中再加上一味归心宁神的茯神。”
“我记住了,阿耶。”简清黛得了夸奖也不骄不躁,又转身去研究药方了,就是仔细观察,能发现她下巴上扬的角度高了一点。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呢?”白宛绾关切的问道。
“他的情况比较复杂,你随我出来”,他们二人走出了仓库,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他病的不是身,而是心”,尝百草朝身后说道:“你来说吧。”
这时,一个黑衣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那天救了自己二人的持剑男子。他面上依旧没什么神色,脸上还说不出的僵硬,甚至不似活人。
黑衣人站在一旁开口道:“他患有失魂症。那日追着你们的家丁是博陵崔氏的家仆,崔家家主是他父亲。这小孩出生之日起便患有失魂之症。”
“可……可是”,白宛绾愣了愣,那天这孩子的表现现在还萦绕在自己脑海里,这绝对不是痴傻之人能有的,便再度张口:“会不会传言有误”。
“我明白你的想法,所以我刚才为他仔细诊过脉了,竟真有魂魄离体的症状。只不过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严重。他之所以迟迟不见醒转,便是这魂魄浮于□□之上不能落入,时间长了,会有性命之忧。”
“您刚才说魂魄不能离体太久,但这位…这位侠士却说他自小痴傻,患有失魂之症,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秘辛。”
尝百草内心诧异,这女孩十三四岁的年纪,办事老成不说,竟十分敏锐,有一点蛛丝马迹就像能咬死不放,心思缜密非常。
尝百草面上不动声色,抬眼给了个眼色,黑衣男子接道:“没错,传闻崔家大公子自小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对外界全无反应。直到三岁那年,突然开口说话,崔家上下除崔家的老夫人惊喜异常,其余诸人都认为是邪祟侵扰。崔家二夫人不顾刚刚产子,仍在月中,亲自请娘家兄长找来巫师为府中驱邪。”
“然后呢?这‘邪’驱了没有?”,白宛绾心里有些难受,回头看了看病榻上的小子。
“自然是驱了的,说是那大师将自己和这孩子单独关在房中,与邪物大战了三日三夜,期间痛呼惨叫咒骂声不绝。三日后,终于将那邪祟驱离了崔家大公子的体内,但大公子也没了半条命,昏迷了七天七夜,再度醒来,就又痴痴傻傻了。”
黑衣男子话落,尝百草续道:“这恐怕就是如今我们看到的这副样子的原因了。”
白宛绾怒道:“真真可恨之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