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历史 > 唐苏合思 > 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第 1 章

冰雪刚刚消融过后的春天,突厥草原重新被大片的绿色铺满。结束了一个冬天的休眠生活,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开始准备接下来一年的生活。牛羊带着崽子,回归了他们眷恋的原野。远方有马蹄声,踢踢踏踏。一阵风吹过,挟来了混着雨露、青草、牛羊粪味的泥土气息。

唐苏合思踏着小马靴跑出帐外,第一个找到她的父亲。

阿卜那正在给羊薅毛,见了她,问,“怎么啦,小思思?”

“阿塔,我要骑马!”

“骑马?”阿卜那哈哈一笑,“你个头还不够呢!”

“邻家的阿尔巴都可以骑,他的阿塔亲自把他抱上去的。”

“阿尔巴可比你高出半个头呢。”

唐苏合思扁了扁嘴,有些不服,十分计较地用两个指头比量着,“也就高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就那么一点点。他还打不过我呢!”

“那是他让着你。”

“绝不是!”唐苏合思拽着阿卜那的袖子,央求他,“阿塔,就让我骑一下嘛,我保证乖乖的!”

“那好吧,”阿卜那妥协了,从马圈里挑出一匹温顺的小母马,牵了出来,安好了马缰和辔头,简单教了思思几个要点,就要把她抱上去。

唐苏合思期待着等着落鞍,结果小屁股还没着落,阿娜的声音就从后面传过来,“阿卜那,你要带着女儿干什么呐?”

二人双双回过头去,帐中走出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只是眉宇间有几分严厉。

“才一会儿没见,你就让我们才八岁的女儿骑马,若是一天不管,岂不是要把天都翻下来?”

“天不会翻下来,但是会把天上的星星给你摘下来。”阿卜那安慰她,“我在旁边看着,思思不会出事的。”说着,把思思放到了马背上,叮嘱她,“想要停下就拉住手上的缰绳,一定要坐稳了,千万不要大喊大叫。”

“知道啦知道啦,从阿尔巴的阿塔那里我都听了好多遍啦!”

如愿以偿的思思高兴地踢了踢马肚子,阿卜那在后面吹了一声口哨,那匹小母马就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这就是骑马的感觉。

唐苏合思感到十分新奇和激动,在阿卜那的指引下绕着牙帐走了两圈,高兴得手舞足蹈,又不忘阿塔的叮嘱,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马鞍上的铁环。

“瞧吧,我们的女儿聪明着呢,不会出事的。”

阿卜那自豪地夸赞唐苏合思。

“话虽如此……”阿娜依旧忧心忡忡。

渐渐地,唐苏合思不满足于绕着牙帐转圈子,便拉着缰绳掉转了马头。

阿娜在后面大声问,“你要到哪去?”

唐苏合思也同样大声回答,“我去给阿尔巴看,让他知道我也会骑马了!哈哈!”

唐苏合思甩着马缰悠悠然然地走到阿尔巴的帐篷外。他还在帮阿塔搭棚子,见到唐苏合思来,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起身迎了过去。

“唐苏,你会骑马了?”

唐苏合思坐在马背上,得意地朝他扬了扬头,“怎么样,我可没骗你吧——我一下子就学会了!”

“唐苏,你真厉害!”少年由衷地称赞,“你快下来吧,我们一起玩。”

“下来?”唐苏合思扬扬眉,见少年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样子,却偏偏不遂他愿,“我不下!你和我一起骑马!”

“这……”少年犯了难,“阿塔不一定同意。”

“你怎么这么不爽快,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唐苏合思生气了,拉起马缰绳,“那我不等你了,你自己玩吧!”

那少年咬了咬唇,见少女不满欲去,不经思索就叫住了她,“唐苏,你等等,我这就去求阿塔。”

唐苏这才停下,小脚一下一下地在马肚子上点着,看少年急忙奔走的背影。

然而少年没有等来,唐苏合思却等来了狼潮。

谁也没有想到狼会在这个时候突袭,大片大片灰白从远处的山顶崩下来,像是滚动的雪球,又像是疾驰的骏风。

没有人能解释这一场意外,甚至没有等到唐苏合思反应过来,她身下这匹马就惊得嘶鸣起来,前蹄扬天,几乎把小小的唐苏合思从她的背上甩下来。

唐苏合思惊慌极了,紧紧地抓住鞍上的圆环,身下的小母马已经兀自朝着远离狼群的方向奔逃而去。她的速度很快,唐苏合思抱在她的背上,一颠一颠得,撞得身体都在发颤。

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团雾一样,迷乱在原野之中,到处都是窜逃的牲畜,两处夹杂着灰白的狼影。她想哭,但又哭不出声,风吹得脸颊生疼,她只能狠狠地咬住嘴唇,拉紧马环。

人群在狼潮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变故,他们急忙扯住马匹,加固篱栏,操起火把和武器,就要驱赶狼群。最先发现唐苏合思失踪的是少年,他急急忙忙赶到阿卜那的牙帐外面,大喊着唐苏合思被马匹掠走了,阿卜那夫妇一惊,远远望去,那匹雪白的小母马已经混入牲畜群中,成为狼群的猎物之一。

阿卜那操起弓箭,就翻身上了马,驱起马鞭就奔过去,一路闯进了乱群中。

“思思,听到阿塔的话没有——思思!”

阿卜那座下的黑马离牛羊群更近,也就离狼匹更近,出于对混乱处境的害怕,它几乎不敢更上前去,只在抗拒地踌躇徘徊。阿卜那几鞭下去,也没能让它更进一步,一时之间竟气得大骂起这马,“这般无用,不如把你阉了!”

只是马匹不能前进,阿卜那只得在围外喊起女儿。

唐苏合思拼命伏着身,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马背上趴着,还是在半空中吊着,只觉得冷冽的风吹在铁环上,吹得铁环更滑,手心更疼,几乎要没有知觉了。依稀中听到父亲的呼唤声,她也大声地回应,只是一点也不敢睁开眼睛。

“阿塔——快来救我——”

阿卜那又策马紧跟了几步,遥声喊着,“思思,不要怕,拉紧马缰,拉紧——”

唐苏合思艰难地睁开眼睛,迎面的风吹得她泪水直流。

缰绳……

她慌慌张张地寻找缰绳,在飞扬的马鬃里,看到那粗粝的麻绳在风中晃荡,她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却不知是因为颤抖还是什么,三番两次都错手而去,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但她即刻甩了甩头,忍住心中的害怕,再次看准马缰,一把将它拉在手里。

“我拉住了!”她喊道。

这时,她庆幸地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马背上,虽然马背一簸一簸,虽然她的两只小腿几乎夹不住马肚子。

“往回拉,使劲往回拉——”

阿塔还在后面指引她。

唐苏合思拉了一下,马头甩了甩,毫无影响。她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又猛地往后拉起来,小母马似乎有些抗拒,但步幅却明显减慢。唐苏合思却不敢松懈,依旧死死拽着马缰绳,拼命地拉住马匹。

母马终于暂时平静下来。

但是危机依旧没有解除,马匹的速度减慢,狼却跟了上来,阿卜那试图让唐苏合思操纵马匹逃回来,但是眼看着后面的狼几乎要追赶上去,他一时之间竟忘了突厥至高的祖训,挽起了手中的铁弓,瞄准那匹雪白的头狼,“嗖”地一声就把箭射了出去。

正中白狼。

狼受伤后呜咽了一声,放缓了步伐,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毛发。其他的狼已经捕杀了两头牛,他停歇一下,也只好放弃追捕,回到平静下来的狼群之中。

唐苏合思在马上仍然惊魂未定,直到看到阿塔像天神一样,挽着弓驾马过来,安心之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小唐苏合思的八岁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又是一年初春。

阿尔巴从外面策马而归,一只手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下马,单手把马拴在柱上。他几乎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期待的感情洋溢在脸上,一路奔往了部落里最大的牙帐。

七年过去,阿尔巴的个子蹿高了不少,眉眼间也少了几分少年的温顺和懵懂,多了几分热切的明朗。虽是才十六岁,常年帮着阿塔打理家务,举手投足也透出谨慎和稳重。不过这一切秉性当遇到美丽的唐苏合思的时候,因为心中的喜悦和激情总不免打一些折扣。

哥舒坤在帐内商议事务,唐苏合思坐在靠近帐门的地方,安静地仔细听着。

阿尔巴悄悄凑了过去,轻轻拽了拽唐苏合思的袖子,见她转过头来,就小声地叫她出来。

唐苏合思嘘了一声,叫他不要说话,又回过头去听帐内的交谈。阿尔巴被晾在外面,也不觉得难过,内心的期盼让他的脸颊涌起红色,他的右拳紧张得握了起来。时间一眨一眨地过去,初春的日头竟像火球一样,烫得人心头发炙,料峭的凉风又有如冰镇,他快要等不及了。

不知忍耐了多久,牙帐内的谈话终于结束,唐苏合思第一个出来,看到阿尔巴一脑门汗,不禁有些好笑,伸起袖子来帮他擦了擦。

“怎么了,有这么热吗?”

阿尔巴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趁别人还没注意,偷偷把她拉到了一边,小心地把外面的衣服打开,露出了捂了很久的一簇红团子。

唐苏合思“噢”了一声,凑过了脑袋,“这是什么?小红狐狸!”

阿尔巴点点头,“我在外面捡到的,送给你!”

他把小红狐搂出来,两手捧到唐苏合思的面前。

那狐狸才丁点儿大,一握就握住了,唐苏合思看着好玩,也不接过去,就看着它可怜巴巴地蜷在阿尔巴的手心里,接着伸出一只指头去摸了摸它软茸茸的红毛。

小红狐竖了竖耳朵,身体抖啊抖,不晓得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一动不动地,乖乖地任唐苏合思梳理毛发,后来唐苏合思看它这么配合,干脆四指齐上,在它脖子上挠起了痒痒。

小红狐这才伸出爪子来,扒住了唐苏合思的手指。唐苏合思愈发觉得好玩,便一下一下地逗着这只不谙世事的红狐崽子。

阿尔巴却盯着唐苏合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十五岁的少女正是青春的花苞,唐苏合思正是其中最娇嫩的一朵。她的眉毛像是遥遥的远山一样秀美,眼睛如同冰山雪水的明澈,她的肌肤像被羊脂沐浴过一般,红唇微启,是婉转的鸟鸣。

在她身上,永远能嗅到草原的清芳,太阳的温柔,还有……

唐苏合思忽然停止了抚弄的动作,眼光移向一边,不远处有几个男孩在打架。

他们大多在十五六岁之间,有着年青的力气和莽撞,以及无穷的争夺的**。他们之所以扬拳踢脚,搏斗扭打,无外乎展示武力,或者逞胜斗能,或者争夺喜好。

胜者为尊,败者颓逃。这是草原的法则。

唐苏合思先前还是笑着,这时候一下子板起了面孔,快步走了过去。阿尔巴还捧着小红狐,也只好暂时收了起来,跟上一步。

唐苏合思的到来并不能阻止二人的争斗,他们拳打脚踢,面红耳赤,显然是斗到了兴头上。他们打着打着就滚到地上,一个摁着另一个的肩膀,呲牙说“你下去吧”,另一个又掐着那个的脖子翻过身来,怒喊道,“你才下去”。唐苏合思狠狠跺了跺脚,把外套一脱一甩,跨步就上去,一只手扭住一个人的胳膊,猛地把他们俩人提了起来,一人一拳分到了两边。

“打你们两个羊羔子!闹什么呢!”

那两个人气还未消,大口喘着,眼睛仍是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他弄坏我的弓!”一个先告了状。

另一个不服,也揭穿对方,“他还拿我的匕首砸石头。”

“那你也不能弄坏我的弓!那是我阿塔给我的!”

“谁叫你乱用我的东西,愚蠢的也该卢,你自找的!”

“不是我自找的,是你故意的,兰扎,你这个坏蛋!”也该卢气不过,又要上拳头,被唐苏合思一把抓住。

兰扎开始得意,“怎么样,胆小鬼,不敢打我了吧,你来呀~”

“够了,你们两个,就这么点小事,打什么打!要打跟我打好了!谁要能打得过我,我帮谁主持公道!”

唐苏合思的手腕上还圈着银铛子,细白的手腕皓如明月,那个挑衅的小子兰扎一看到这景象,鼻血就忍不住流了出来,他急忙捂住鼻子,摆摆手说,“不行不行,你是古儿坤的女儿,我可不敢打你!”

“你不敢打我,我却跟你说,我不怕你来打,若是我输了,我也不会让阿塔追究你。只怕你打不过我。”唐苏合思微微一笑,眼光洋溢着自信。

兰扎显然不信,也该却微微低下了头。

唐苏合思又一步走近了兰扎,“你是新来部落的小兄弟吧,看你还没见识过我的武力,我也不妨告诉你,但凡这部落跟我一般大小的人,都要与我过一次招,再来看要不要服从我的命令。你若赢了我,你就是新的孩子王,你若输了,就要归我麾下。”

明明还只是个少女,在牙帐里耳濡目染多了,竟然开始用“麾下”这样的词语,若是阿卜那听了,定要觉得好笑,可是兰扎在这里,看到也该卢自觉站到唐苏合思的身后,阿尔巴也顺从地跟在后面,竟丝毫不觉得违和,甚至不再逃避嗤笑,只是略带怀疑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

唐苏合思是草原上最明艳美丽的少女,几乎是所有男孩的梦中情人,在别的部落的时候,他常常听到哥舒坤的牙帐内养育着草原上最灵动的精灵,他也偶尔有过这样的渴望,能够得到佳人的一眼青睐。

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唐苏合思竟然喜欢赤膊袒肩地与同龄男子搏斗。

“你、真要跟我打也可以。”那小伙子抬起脚,不知要进上一步还是要退后一步,只好悬在半空中,嘴里念着,“但是说好了,你不许告状,不许哭鼻子!”

“我不告状,也不哭,”唐苏合思笑得眉眼弯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若是我赢了,就要听我的话,给也该卢道歉。”

“我才不会输呢!”那男孩“呀——”地一声就扑了上去。

他本只想做做样子,把女孩吓退,没想到她微微一侧身,就抓住了他的手臂,顺势把他撂倒。鼻子快要砸到地上的时候,兰扎忙伸手,堪堪稳住身体,又跳了起来。他伸出拳头,往唐苏的肩上冲去,结果那女孩一晃身,躲过了他的拳头,又是抱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扭,把他按在了地上。

阳光从她的发丝罅隙中透出来,唐苏合思的脸半笼在阴影中,明明灭灭的,看不清她是不是在笑。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弱得多呢!”说着,唐苏合思握起了拳头,如同锤头一般夯上了兰扎的肚子。

兰扎后来是昏着被抬回帐篷的,为了表示歉意,唐苏合思送了他们家很多伤药和礼物,还赔了一把漂亮的宝石刀。

那是一把开刃的小短刀,刀身上的纹路甚是漂亮,刀鞘上刻着几个汉字,兰扎不认识,其实是“削毛断铁,上阵杀敌”。

那小兰扎后来是如何给也该卢道歉,他们二人又是如何结成亲密无间的好友,唐苏合思都不知道。在不甚畅快但是舒服的战斗之后,她只是接过了阿尔巴怀里的小红狐,把它抱回了帐篷里。

也是那时,阿尔巴又一次见证了唐苏合思身上那种属于野兽的孤傲和勇猛的天性。刚猛与温柔,这是任何人都没有的,独归于唐苏合思的天性。

小红狐被养在窝里,时不时喂些羊奶,多数时候会把它提溜到外面去,让它自己玩。

它稍长大一点,就喜欢粘着唐苏合思不放,时而卧在她的手心,时而趴在她的肩上,有时候还会把尾巴卷在她的脖子上,看上去就像是红色的毛领。

那种艳丽的红色,更衬她肌肤如白雪一般纯洁。

阿尔巴依旧常来找她,约她一起骑马。

说来也是奇怪,她小时候第一次骑马,就遇到狼群袭击,被带出去几百米远,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后来再接触马时,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依旧跃跃欲试,年岁日久,竟成了驭马的好手,甚至精湛于阿尔巴十倍不止。幼年时的那匹小马驹还在她的□□,洁白的毛发愈发漂亮,一点也不愧于主人的喜爱。

不过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想起当初的那一幕,阿尔巴还是会感到一阵心悸。

那样一个幼小的少女,还正言笑晏晏,却转眼之间,被围困在兽群之中,孤立无援。却能镇定心神,驭住缰绳,她到底经历了多大的恐慌,他一点也体会不到。

但他却无法想象,如果在那不幸的意外中,这个少女永远消失,那他现在的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子。

唐苏合思挪了挪位置,拽正了马缰,然后抚摸着雪白的马鬃,转头看阿尔巴。

“我们走吗?”

阿尔巴点点头,唐苏合思便甩起了鞭子,先行一步。阿尔巴也扬鞭跟上。

草原一望无际,纵马疾驰,一丝阻碍也无。偶尔会遇到过路的牧羊人,见到他们,都驱开羊群,让开了一条道。

他们一路奔行,踏着泥地,跨过草原。阿尔巴向来跟不上唐苏合思的,唐苏合思的目光向着高山,向着太阳,向着望不到边的天空,却很少往后看。一上了马,她就不再是凡间的一个少女,反而像是展翅的鹰,高飞的雁,像是永远也抓不到的白云,像是永远也走不尽的草原。

转眼帐篷就远去了,一点一点,小成豆粒,小成芥子,小成埃土,小到肉眼看不见的烟尘,以至于终于消失在视野之内。阿尔巴预感不大好,想要叫住唐苏合思,却发现对方已经把自己甩到很远之外了。

她的方向是远处积雪未消的高山,那里是雪原狼的领地——

阿尔巴的心开始慌了,他拼命地叫喊唐苏合思的名字,对方似乎终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朝他招了招手,“阿尔巴——你快些——”但是却一点也没有放慢速度。

一时之间,7年前亲眼看到唐苏合思被惊马带到乱群中的那种恐惧又一次浮现到他的心头。他稳下心神,加紧了挥鞭,用力地踢着马肚子,恨不得一下子就追到唐苏合思的身后。

然而唐苏合思终究是远了,驶入了雪山半青半白的山谷之中,驶入了云雾与溪流环绕的雪山脚下,茂草、荒地、高坡、雪原……

阿尔巴的脑子空白了一瞬,他看着遥远的山野和背后的草原,几番犹豫,终于咬咬牙,驾马向前而去。

山谷是十分幽深的,芳草静美,云如织纱。到眼是迷蒙的光色,群鸟在绿野中嘁喳,听到人声,都惊飞了起来,没多远又落了下来,藏得无踪无迹。

阿尔巴的心被这一飞一落扰得烦乱。他小心地四处寻找,谨慎着野兽的踪迹。

远处的山脉上偶尔传来几声狼嗥,更是调动了阿尔巴紧张的神经。

随着山谷的深入,狼声越来越近。举目望去,不远处的山坡中,似乎有几团灰白的身影。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想,定睛一看,果然是几头狼厮守在山头,迈动它们优雅又傲然的步伐,来回巡视着,那双闪着锐利光芒的眼睛,以及那不时张大的血口,露出的獠牙,似乎随时潜伏着巨大的危险。

狼群似乎感应到什么,争相嗷叫了起来。那声音瞬时从四面八方响起,又渐渐聚拢到一处。在山谷的外面,有一片长长的溪水,从溪水的对面,似乎为了回应这趾高气昂、目空一切的狼吟,同样传来了攻击性十足的挑衅声。那是两群狼在对峙。

阿尔巴咽了咽口水,屏气凝神,小心地不往前迈一步,以免侵犯到狼群的领地,被当做敌人追杀。山谷里的狼渐渐往远处聚拢,与溪流对岸的狼群叫阵。那声音你来我往,回荡在山谷之中,但阿尔巴知道,这并不是一场关于谁的嗓音大、叫声高的较量,而是一场对实力、底气的衡量。

一头雪白的狼最先出现在与草地交接的一片秃地内,它的毛色很纯,走在雪地上,几乎辨别不出来。但是一旦出现在绿地荒地中,就十分瞩目。他是这群狼的头领,它的子孙有十多个,分布在山谷的各个关隘,向敌人露出尖利的獠牙。站在它身旁的或许是一头母狼,也许是它的伴侣。他们谨慎而又不失自信地徘徊信步,时而向对手递过宣言似的高亢吟声,像是驱赶,又像是宣战。

也许是他们的威吓生了效,溪流对面的狼嚎声越来越小,后来渐渐消失了。阿尔巴猜测它们已经偃旗息鼓,那些出去守卫的灰白狼群即将回到他们的领地,继续他们的巡逻。

但是唐苏合思还没有找到。

阿尔巴有些心慌,且不提狼作为突厥的图腾,无故相伤已是违背祖训,今日他并没有带弓箭武器,一旦被狼群盯住,除了策马逃跑,没有任何可用之计。如果不幸这群狼还在饥饿之中,或许他也要成为它们的齿下亡魂。可是他清清楚楚看到唐苏合思进入了这片山谷,于父亲的叮嘱,于阿卜那的恩情,更于心而言,他怎么能够弃她而去?

他正犹疑着不能决定,那群狼却忽然奔腾起来,他紧张地望过去,狼行却愈发远去,秃原之中有鹿群在逃窜。

狼群在捕食了。

正恍惚着,身后有踢踏声,一只手从旁边轻拍了他一下。

阿尔巴惊得回头,发现唐苏合思正斜着身子,巧笑着看他。

“你怎么才跟过来呀?”

“唐苏、你……”失而复得般的喜悦让阿尔巴几乎说不出话来,“你闯入狼谷,我好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没有事。”唐苏合思指了指那边,“狼好像在捕猎。”

“是的。这儿太危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阿尔巴想要劝她离开,唐苏合思却正在兴头上,拉了拉阿尔巴的手,“我们过去看看吧,它们好像快追上了。”说着,就驾着马从远一侧绕过去。

阿尔巴担心她的安危,也只好跟上去。

穿过山谷,很快就接近方才狼群隔岸示威的那片小溪,溪边青青草一路铺上去,溪中有水鸟偶停,不时啄一下水面。

那面的缓坡上,几头狼分工合作,早已拿下了一头肥美的鹿,正在歆享它们的美食。

“弱肉强食,果真没错。”

唐苏合思跨在马上,将风吹起的长发挽到耳朵后,远远地看着狼群饕餮的模样。那么大的一头鹿,牛一般的身躯,马一般的健硕,绵羊一般的鲜美。几头狼聚在死鹿的周围,撕咬着它的皮肉,直到露出了白骨,袒现了鲜活的内脏。狼尖锐的利齿很快被染红,毛发上也沾满了血,如同火红的山丹丹在狼须上艳丽地绽放。

“看到那只狼了吗,那头雪狼——小时候,就是他追着我不放,后来被阿塔射中了前肢,那道伤口我还记忆犹新。”唐苏合思指了指那头健壮的雪狼。

阿尔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记得,当时是阿卜那大人亲自给它包扎的,他当时掣住了那头狼,为此受了不少伤。我当时在远处看着,一点也不敢靠上去。”

“阿塔是一个勇士。”

阿尔巴深以为然,“阿卜那大人是我们整个部落的勇士,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

唐苏合思却哂然一笑,阿尔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头狼吃饱了,蹲坐在一旁歇息。它四处巡望,眼睛偶然发现了几百米外的唐苏合思二人,瞬间盯住了他们。那幽幽的眼光从带血的面庞上传来,盯得阿尔巴毛骨悚然。

那狼张开了血盆大口,阿尔巴几乎克制不住地要抓住唐苏合思的胳膊,但是很快雪狼就恢复了原状,移开了目光。

“它好像是困了。”唐苏合思清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似乎还带着几分愉悦,像是看着分别已久的朋友一样,“饱暖思困觉,狼也是这个样子呢。”

“唐苏,这还是太危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阿尔巴十分担忧。

唐苏合思摇了摇食指,示意他继续看。

几头狼陆续吃饱了,都走到一边去,随处休憩。他们不时看两眼未吃完的猎物,在头狼扼杀大鹿的咽喉的时候,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就已经吸引来了许多食腐的鸟类,乌鸦聚在一起,啄食着死鹿身上的肉块,偶尔有秃鹰飞过,也来分一杯羹。不远处蹲着两匹郊狼,还有胆怯的小红狐,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死鹿,眼里有着渴望,但又畏惧狼群不敢轻前。

“我听说狼有时候会默许别的动物与自己分享食物,只要心情不太差,都能让对方得到一块美味。”她这话刚说完,阿尔巴就看到那对郊狼试探着往前几步,一边注意着神色恹恹的狼群,大概因为没有受到阻止,便大起了胆子,前去驱散了外围的乌鸦,在死鹿的尸体中翻找。

“你看,是真的,看来今天他们心情不错。我们还可以更近一点。”唐苏合思抬起马鞭,正准备轻轻拍下去,让它再往前跑两步,却被阿尔巴按住了手背。

“唐苏,别再过去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阿尔巴,你怎么这样胆小?”唐苏合思好笑地抽出手,掉转了马头,“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回去吧。”

唐苏合思的马先走了一步,阿尔巴看着唐苏合思的背影,抿了抿唇,也跟了上去。

“我只是担心你,唐苏。如果你在狼群里,遭遇了危险,我一定会为你奋不顾身。”

唐苏合思这才回头,阿尔巴可以看到她脸上强忍的笑意,“你真是个傻子!我才不要你奋不顾身!”

他们一路策马回到了帐篷,并未提起进入狼谷的事情。阿尔巴以为这次闯入只是唐苏兴至的偶然,没想到后来每次策马长游,唐苏合思都要经过那片幽谧的山谷,去观望那群高傲不可一世的野原狼。或许是在几百米外的山丘,或者是在几十米外的草丛,她有时还会凑在石头边上,细细地观察那些狼群附属的臣民的生活,兴味盎然。阿尔巴屡次想要劝她,甚至想干脆把这些危险的行为对阿卜那全盘托出,但是由于坚守着对唐苏合思的秘密似的承诺,他终究不发一言。后来日久了,预料到的危险并没有出现,随时准备舍身就义的阿尔巴那颗脆弱的警惕的心也就慢慢地松懈下来,安心地陪唐苏合思一起欣赏狼谷风景了。

虽然坑了坑,但还是搬出来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大唐:我挑明了,我是长乐公主

超凡兵王在都市

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

穿越大唐之我有图书馆

绍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