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杜克公爵领漆黑如墨。
埃丝梅刚刚洗完澡,她拿了一块干绸子,坐在自己床上细细地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昏黄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皮肤如珍珠般细腻。
卧室里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巨大的凤凰木做成的四柱床,奢华的布料和地毯,还有水晶堆砌成的等身镜,珠宝塞得快要溢出来梳妆台。
埃丝梅转头对阿拉里克抱怨道:“说真的,你不觉得我的卧室实在是太老气了吗?听说王都里的贵族小姐都用上了一个叫电灯的东西。还有这面镜子,简直就是暴发户的审美,真的不知道公爵为什么把它送给我。”
自埃丝梅接受了自己人类的身份后,她就再也不复之前殷殷地盼望着公爵来信的样子,毕竟杜克公爵一个纯种的恶魔老登肯定生不出人类来。她对公爵的感情急转直下,现在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公爵不顺眼,于是连他送的东西也要挑剔一番。
她赌气地吩咐阿拉里克,“你明天就把这镜子扔了!”
阿拉里克正在按照惯例检查卧室内的安全隐患,闻言转头。
他仔细地确认了埃丝梅只是大小姐脾气犯了,并不是真的不喜欢这面镜子。为了防止她之后后悔,他贴心地给了埃丝梅一个台阶下。
“主人,这面镜子是我在魔王的宝库里挑出来的,您就把它当一个新奇的玩意留着吧。”
“你从魔王的宝库?”
“是之前立了一个小功。”阿拉里克轻描淡写地说道,“所以陛下允许我进他的宝库挑一件东西。”
这下埃丝梅是真的惊到了。
别看阿拉里克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进魔王的宝库随便挑这样的奖励可不是一个“小功”能够做到的,而这面镜子至少从她的少女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在这期间阿拉里克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埃丝梅又重新把目光放到了镜子上。
她再看这面镜子,觉得它真是惊人的奢华,底座和镜框都是由一大块看不出来源的水晶制作完成的,其中还镶嵌了各种拳头大小的宝石,繁复的魔法阵像是点缀一样穿插期间。贵和雅融合的刚刚好,整体看起来浑然天成,晶莹剔透的像是从结冰的湖面上吹来的一股风。
“那就放着吧。”她“不情愿”地说,然后转头问起了阿拉里克八卦,“我听说魔王的宝库里什么都有,这是真的吗?”她忍不住八卦地问,“连精灵母树上的长生果也有吗?”
阿拉里克最后看了一眼外面深沉的夜色,然后拉上了落地窗帘,转身脚步轻快地向埃丝梅走来:“里面确实有很多宝物,至于有没有长生果,这我倒是没有在意。”
毕竟当时埃丝梅一直抱怨缺一面镜子,他就直奔珠宝区去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好看的镜子。
阿拉里克轻轻地坐在了埃丝梅的旁边,床垫微微的陷落让埃丝梅不由得向着他的那边歪了歪,阿拉里克弯了弯眼睛,伸手扶住了埃丝梅:“如果主人想要的话,下次有机会可以看看。”
埃丝梅连连摇头:“算了,我就是好奇而已,你还是选一个对你自己好的吧,比如魔力提升药剂什么的。”
现在杜克公爵已经靠不住了,而她还没有得到人类的魔力修炼方法,目前只能指望阿拉里克了,他把自己的实力提高了比什么都重要。
阿拉里克不知道埃丝梅心里具体的想法是什么,他趁机撒娇地靠在了埃丝梅的肩膀上:“主人想要的,当然要给主人拿下啊,至于电灯……”他稍微考虑了一下,安慰道,“您再等等,据我所知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魔王殿下很快就会在全魔界推行。既然是您想要的,公爵领一定会第一个向王都申请,很快都会有的。”
埃丝梅:“!”
埃丝梅瞬间就不去想什么镜子和长生果了,她满脑子都被一个消息占据了——战争就要结束了,换言之就是杜克公爵马上要回来了。
埃丝梅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存疑,而杜克公爵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也不得而知,自己一个人类在公女的位子上这么多年,吃香喝辣的,一看里面就有阴谋啊。
她焦虑地攥紧了手上湿漉漉的绸子。
杜克公爵怎么就没有死在战场上呢?他要是死了,自己和阿拉里克就卷点金银财宝逃离这个城堡,再随便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凭借阿拉里克的武力,随随便便都能过得不错了。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低落了下去,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有没有什么能让杜克公爵永远留在战场上的办法。
这个消息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埃丝梅没有发现阿拉里克话里透露出来的另一个信息——阿拉里克居然能决定公爵领对王都的申请和报告。
这是各大领主和魔王交流情报,培养感情的主要途径,领主们都不会假手于人,这意味着阿拉里克其实现在已经是公爵领的实际控制人了。
阿拉里克一边悄悄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埃丝梅的方向移,一边观察了一下埃丝梅的反应。
埃丝梅忧愁地把擦头发的绸子扔到了一边,湿漉漉的绸子一下子就在珍贵的魔珠真丝床单上洇开了大片的痕迹,而埃丝梅丝毫丝毫不在意,嘟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阿拉里克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把埃丝梅扔到一边的绸子捡了起来,用魔力烘干了。
他一看就知道,埃丝梅绝对没有体会到他的言外之意,真是毫不意外,埃丝梅的恶役大小姐的架子底下全是清澈愚蠢。真是浅显的恶毒,阿拉里克感叹着。
他其实可以很轻易的解答埃丝梅的疑惑,关于杜克公爵的,关于她自己的。但他实在是太享受这一刻了,只想贪婪的再多感受一会。可爱的主人,尽情地思考吧,脑海里连一丝一毫思考别人的时间都没有,全部都是他。
阿拉里克愉悦地眯了眯眼,任凭自己陷入这如梦似幻一般轻飘飘的情绪里。
女刚刚沐浴完的香味萦绕着阿拉里克,他绕到了埃丝梅的后面,轻柔地托起她半干的头发,开始仔细地擦拭。
把头发擦干之后,阿拉里克温柔地拿出了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了一个小药片。
“主人,该吃药了。”
“哦,好的。”埃丝梅接过了药片。
这药看起来小小的一片不起眼,但是可以激发魔族的潜力,一瓶就价值几百金,贵的要死。埃丝梅每天都当成糖豆一样吃,一年里从不间断。
她自然地把药含在了嘴里,又接过了阿拉里克递来的水,正要把药合水吞下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
自己不是魔族啊!她吃这个有什么用?而且这药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危害吧?
埃丝梅含着的药咽不下去了,她偷偷地瞥了一眼紧紧黏在自己身边的阿拉里克。
阿拉里克:“?”
她现在还不想和阿拉里克说自己是人类的事情,而且阿拉里克为什么要挨自己这么近?埃丝梅狐疑地想,他不会在监督自己吧?真是越看越可疑。
埃丝梅把嘴里含着的水“咕咚”一下咽下去了,药片则藏在了舌头底下,然后她就急匆匆地躺下,使劲把被子蒙到了自己的头上。
埃丝梅心里砰砰地跳,在被子里把药吐到了自己的手心里,装作十分不耐烦的开始赶人。
“行了,我也吃完药了,你走吧!”
阿拉里克今天被埃丝梅哄得七荤八素的,满心满眼都是她,直接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好可爱啊,是在撒娇吗?
虽说平时的主人也很可爱,但是今天的主人可是限定版本。经过他经年不懈的努力之后,主人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他要是没能从里到外好好地品尝一遍今天的她,岂不是就亏了。
阿拉里克看着眼前埃丝梅从被子里露出来的耳朵和发丝,满眼痴迷。在战场上一丝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的人,居然就真的这么被埃丝梅小孩子一样的小把戏哄过去了。
满心欢喜的阿拉里克顺势和埃丝梅一起倒在了床上,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声的震动隔着一层被子都让埃丝梅的后脖颈发痒。
“主人今天不惩罚我吗?”他期待地发问,“我直接坐到了主人的床上,现在还抱着主人,这么僭越的行为也是可以的吗?”
埃丝梅揉了揉自己发痒的耳朵,心脏稍稍放回了原处。
她翻了一个白眼,隔着被子狠狠地踹了阿拉里克一脚。
也不知道踹到了哪里,阿拉里克唇边溢出了一丝闷哼,他在埃丝梅的耳边剧烈地喘息了一下,热气打在了埃丝梅耳朵的皮肤周围,让她的脖子更痒了,于是她又踹了几脚。
“快走!”
看着面前耳朵通红的埃丝梅,阿拉里克捂着自己的下面,浑身战栗,他把自己的头放在她的身上狠狠地蹭了几下,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埃丝梅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她类似于害羞的情绪就像是朝露一样很快的就消失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有快快把这个烦人精赶走的这一想法。
她直接把自己从被子里拔出来了,愤怒地看向了阿拉里克:“我要睡觉了,你怎么回事?想挨鞭子吗?”
今天为什么这么粘人?简直要烦死她了!
阿拉里克听到了埃丝梅的话之后金眸亮了亮,但是考虑到确实已经到了埃丝梅的睡觉时间,他的眸子又暗了下去。
他遗憾地从埃丝梅的床上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身上的白色丝质袍子顺着肌肉纹理自然地垂落,没有一丝的褶皱。阿拉里克在外表上又恢复成了往常少年天才的模样,谁能看出来他居然是奴隶出身,直到现在也没说要恢复自由身,本人甚至还乐在其中的样子。
阿拉里克弯下腰,非常贤惠地帮埃丝梅整理了一下被子,最后隔着被子抱了抱埃丝梅,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主人,祝你有一个好梦。”
从半空中的视角看,在巨大的寝室里,白袍少年隔了一层被子把少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少女就像是被蛇缠绕住的无辜的羔羊一样动弹不得,而她本人却全然无所觉,光怪陆离的像是一副非现实的荒诞画作。
埃丝梅当天晚就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巨大的黑色魔蛇紧紧地缠绕着她,嘴巴里居然还发出了“桀桀桀”的声音。
她拼命地挣扎,使劲地踹他,在梦中身随心动,凭空变出了自己的鞭子鞭打他。结果这条蛇不仅不怕疼,甚至还很享受的样,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尾巴伸到了她的衣服里……埃丝梅折腾了半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从这条蛇的身体里挣扎出来,只能无助地伸出双手,发出了“阿巴阿巴”的声音。
然后“桀桀桀”和“阿巴阿巴”就充斥了她的整个梦境。
“阿巴巴!(不要啊)”
埃丝梅维持着双手伸到空中的姿势猛地睁开了眼睛,骤然从床上弹射起来,蓝色的大眼睛里全是惊疑未定。
她浑身酸痛地坐了起来,喘着粗气左右环视了一下。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只能看到隐隐的轮廓:熟悉的四柱床,熟悉的雕刻和油画,熟悉的各种珠宝,还有自己的那张奢华的等身镜……
埃丝梅感受着从窗户外面吹来的微风,神志这才稍稍回笼。
原来只是个噩梦啊,吓死她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今天的睡眠质量实在是太差了。
埃丝梅疲惫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等等,微风?
埃丝梅放下的心又“咯噔”地一下提了起来,手心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细汗,头痛得不行,恍若坠入梦中。
她记得在阿拉里克走的时候,窗户明明已经关上了啊!
她浑身僵硬,像是一个生锈的机器一样,“嘎吱嘎吱”地转过头,看向了落地窗的方向。
窗户洞开,一个需要好几人合抱的蛇尾搭在那里,一直延伸到了楼下,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锋利的幽光。
这个时候她的左手边传来了轻微的拉扯感,埃丝梅汗毛直立。
她屏住呼吸,又“嘎吱嘎吱”地转动脖子,把目光移到了室内。
一条黑色的巨蛇静静地盘桓在她的床上,她价值千金的床垫不堪重负地凹陷了下去,巨大的床上空间甚至放不下它完整的身躯,室内肉眼可见的地方也全是交缠着的蛇身。
埃丝梅木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和大腿上交叠的痕迹,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恍然间,在室内馥郁的熏香之中,她嗅到了一股蛇类特有的腥臭气息。
有的魔族自出生起就是人型,而部分魔族是有原型的,考虑到方便,高级魔族几乎都只用人型交流。越是高级的魔族,人型越是毫无破绽,久而久之,人型也就成了魔族实力强大的特征。于是在魔族的贵族社会,除了偶尔表明身份的角和尾巴,大家几乎都是人型。
在城堡里工作的魔族们也都表现得人模人样的,这也导致了埃丝梅几乎没怎么见过魔族们的原型。
杜克家的公女这么大了,不知道魔族的原型都是什么样子的,说出去会让魔笑掉大牙的事情,真实的在埃丝梅的身上发生了。
眼前的魔蛇静静地在月光下,像是一块会呼吸的巨大蛇型墨玉,每一片鳞片都像是一件锋利的艺术品,极具侵略的美感。蛇类魔族粗壮的躯干随着一呼一吸不断地收缩放松间,一种原始而血腥的力量扑面而来。
她这真的是第一次看到某个魔族完全释放出自己的原型,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魔族的原型可以这么的具有威慑力,也这么的……美丽。
埃丝梅避开了缠绕在她床边的躯干,小心地下床,趿起拖鞋。柔软的拖鞋走在地面上打出了轻微的声音,埃丝梅瞬间僵住。
她毕竟不是阿拉里克,走起路来像个幽灵一样没有声音的,埃丝梅安慰着自己。没事的,这个魔族肯定听不到的。
不过,想到阿拉里克,埃丝梅轻微地发散了一下自己的思维,阿拉里克应该也是有原型的吧?他的原型是什么来着?
不对!埃丝梅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自己脑子里的水晃出去,狠狠地唾弃了一下自己。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阿拉里克究竟去哪里了!光凭自己可打不过原型这么大的魔族。
该死的,他不是在睡前已经好好检查了自己的卧室了吗?遍布魔法阵的卧室里是哪里来的原型这么大的魔族?!
埃丝梅轻手轻脚地出门。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玻璃窗外,魔界一大一小两个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把走廊里照的亮堂堂的。
除了穿着睡衣和拖鞋,顶着睡出来的鸡窝头的埃丝梅,没有任何生物存在于此,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像是雷声轰鸣一样。
她是在做梦吗?梦中梦?她的侍卫呢?守在她门口的阿拉里克呢?关键时刻居然都不在,真是该死!
埃丝梅没有办法,只能又回到了卧室里面去取架子上的鞭子。
期间她根本不敢往床上看,生怕自己叫出来把这个杀神吵醒。
不是到底是为什啊!她心里的小人抱着自己无声崩溃。
为什么是她啊?这种一觉起来发现自己身边有一条梦里出现的蛇的本子剧情居然在现实生活里出现了!这是啥啊!为什么是她啊!她一个纨绔大小姐何德何能?
埃丝梅恍恍惚惚地拿到自己的鞭子之后,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实感,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的侍卫全部消失,然后自己身边睡了一条蛇什么的,哈哈哈,居然不是梦?
不是梦……吗?
埃丝梅拿着鞭子转头,发现自己的房间里空空荡荡,连窗户也严丝合缝的关的好好的。巨蛇和月光下那锋利而又美丽的墨色就像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
埃丝梅:“……”
她是精神错乱了吗?是最近压力太大?是这样吗?
她梗着脖子又穿过了卧室的空间,僵硬地打开了房门。
阿拉里克环抱着自己,依着门口睡得正香。
埃丝梅:“阿拉里克?”
阿拉里克:“呼噜呼噜~”
她抬首就是一鞭子。
阿拉里克:“!”
他一副刚刚睡醒,睡眼朦胧的样子,嘴里还黏黏糊糊地:“主人,怎么了吗?”
埃丝梅一言难尽的抹了一把脸:“没事儿,继续睡吧,我只是睡开心了想找个人抽抽。”
阿拉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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