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没有薛凛文,袁桃会不习惯,但她依然要一个人带着女儿活下去。她要将袁夕婷抚养成人,尽可能不让她像薛凛文一样离自己而去。
“夕婷,跟我来。”
“好的,妈妈。”袁夕婷笑得特别开心,因为可以跟妈妈回榆林了。
她们渐渐走进机场。袁桃先去取了事先买好的飞机票,然后去了候机厅,找个位置和女儿袁夕婷等待着。
“夕婷,今晚六点左右就可以到榆林了,你现在开心吗?”
“妈妈,为什么我开心不起来?是因为爸爸不在我身边了吗?”
“夕婷,爸爸一直都在。爸爸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夕婷健健康康成长的。”
“嗯。”
蹦蹦跳跳的袁夕婷让袁桃似乎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特别心酸。她握着女儿的手,勉强露出微笑。
“女儿,跟我来,该登机了。”
“嗯,好的。”
也许这就是上天为什么总爱跟袁桃开玩笑的原因。她从初中就被迫退学,文化停滞不前,但上天没有放弃她,让她以各种方式失去,同时也以各种方式获得。
袁桃和袁夕婷上了飞机,从兰州飞往榆林。袁桃在这十几年里看淡了许多,也相信着有朝一日,她一个人一定可以把这个家重新组织起来,拥有理想中完美的家。
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袁桃终于明白上天让她痛苦和失去的意义。
陕西省,榆林市。
林娜这一次要亲自下厨,在余诗诗面前煮吃的。她带了许多食材,后面的女仆全部都一袋一袋地提着进了余诗诗的家,余诗诗有点惊慌失措。
“这是……”
“我记得以前小时候你喜欢吃我煮的饭,但由于我工作忙于升职加薪,我就没办法给你亲自下厨煮东西吃了,就让你爸爸带着你陪着你过着每一天。不过现在我倒是有机会给你煮,我肯定不能错过。”林娜笑着说。
“你也不用这样大张旗鼓的吧……”
“要的要的,快快快,全部都提进来吧。”
“好的,夫人。”
余诗诗看见里面有她最爱吃的羊肉、胡萝卜,看来羊肉胡萝卜汤必不可少了。余诗诗的心有一点想动摇,她所想喊她妈妈,可心里就是不让。
她看着林娜进了厨房,然后看了看手机,看见袁桃发来的消息,说她今晚会回来,叫她叫于斯幸接一下,顺便叫上舒瑶一起吃这顿家常便饭。
她走出门给舒瑶打了电话,叫舒瑶找于斯幸接她来自己家。
余诗诗走进厨房,却看见林娜被鱼刺刺出血了。她连忙拿创可贴给她,然后说:“总是那么不小心,其实你不必献殷勤,如果我不接受,你不就白忙活一场?”
“所以啊,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哪怕我怎么样,你都会因为我而心痛,这就是血缘啊。你不叫我妈妈,也并不代表你不会在乎我。”
“我……”
余诗诗拿着那个碗没拿稳,突然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余诗诗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心里的一切仿佛已经被这个二十八年未曾谋面的女人看穿。
“余诗诗,没事吧,你快去拿创可贴过来。”
林娜命令着女仆去拿创可贴。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倔强,她和余诗诗存在着血缘关系,心和心总会打通,余诗诗怎么可能做到防以胜防呢?
她渐渐想开口说出对她的称呼,可心却又止住,把想说的二字又一次咽了下去。她真想自己能快点学会原谅眼前这个女人,可她总学不会。
“余诗诗,没事吧。”
“没事。”
这个时候,江明洋把自己的儿子江卿桀接回来了。他看见林娜警官,他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但看看林娜是穿日常服来的,他提心吊胆的心态总算放了下来。
“卿桀,叫外婆,这个是你外婆。”余诗诗说。
“外婆好。”
“这孩子多大啊,上几年级了。”
“一年级……”
也许她们的对话也只有这些,再多的话,余诗诗也不知道说什么。但余诗诗知道,心里已经承认林娜是妈妈,只是面对二十八年未曾谋面的她,不知道如何去原谅和放下过去林娜对她的不负责任。
她们终于又一次聚在了一起,但有些人离她们而去,有些人成为了仇人,有些人再也不是她们认识的原来那个他。
“妈妈,到哪了,到榆林了吗?到家了吗?”袁夕婷微睁着自己的眼睛。
“夕婷,快了快了,你舅舅来接我们。”袁桃笑了笑,却没有在兰州时的那种悲伤气息。
这个时候,于斯幸已经到达了榆林榆阳机场。于斯幸在飞机场外面看着袁桃以前初中偷拍他的那些照片,他却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原来最在乎他的一直是袁桃,只是他和袁桃因为那次性侵,就再也没有亲切感。但是袁桃由始至终,无论是什么关系,都会对他那么好。
“你别伤心了,袁桃她回来了,你应该开心才是,于斯幸你说对吧。”
舒瑶从车里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看着失落的于斯幸对她说。
“舒瑶,你是来接袁桃的吧!”
“袁桃她知道我要来,所以我才要来这里等着她。看看时间也快到了吧!”
舒瑶多想再见袁桃,哪怕见到的不是最初她认识的袁桃,也无怨无悔。因为看到袁桃完整无缺,就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奢求。
这个时候,袁桃带着女儿下飞机了,准备从安全通道离开机场。她打开手机看到了舒瑶发来的一条条消息,她朝着出口方向走去。
“夕婷,舅舅来了。”
“我知道了,妈妈。”
袁桃连恨自己的弟弟都做不到,何况叫她对自己的弟弟于斯幸产生置之不理的心态。
当她踏出机场舒瑶指定的出口,就看见了于斯幸和舒瑶。舒瑶朝袁桃招手示意要她过去,袁桃就拉着女儿袁夕婷走了过去。
“舒瑶、斯幸,谢谢你们来接我。”
“袁桃,那是不是缺了个人……薛凛文呢……”
“薛凛文他……”袁桃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心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剧痛的感觉。
舒瑶不用袁桃多说,她就已经知道袁桃下面不想说的一切,她就不再过问下去了。她连忙叫袁桃节哀顺变,顺便叫她去余诗诗那边吃饭。
“袁桃,节哀顺变,还有一会去余诗诗那吃饭,她准备好了好多好吃的。看看你去一趟兰州都饿瘦了,吃点好吃的补补。”
袁桃只是微笑一下,她却什么也不说。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好多,现在的她不可能轻而易举地露出笑容,因为痛苦早已沾满心胸,把她逼向成熟。
“袁桃,我听说薛凛文的公司今后由你继承了对吗?”
“嗯。”
“这样刚刚好。曾经夏志阳和杨诗雨那么看不起你,正好不要投资他们。他们现在公司资金链出现了问题,正好你是她公司唯一能投资他,让他们重新振作的重要合作伙伴。你看于斯幸曾经那样被他们欺负……你正好挫挫他的锐气。”
袁桃听到这个消息,才想起了唯一一个报复杨诗雨和夏志阳的办法。
杨诗雨曾经通过各种捷径让袁桃退学,就连假的□□性侵计划她也是主谋,因为她的弟弟于斯幸得罪了夏志阳,所以要想方设法让袁桃身败名裂,前途尽毁。
“舒瑶,我们先去余诗诗家吃饭,其余的事今后再说吧。”
“好。”
薛凛文的遗产包括他名下的广告公司,这家广告公司名下有许多合作伙伴,也有很多子公司,其中就有夏志阳的那家公司。
如果有一天袁桃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而且并不能带上舒瑶和她们的孩子,舒瑶会不会觉得袁桃是不是特别的自私?
“对了,于斯幸,过阵子陪我去趟西安,我知道那里你最熟悉。”
“你去那干嘛,你不知道我爸爸是……”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为了……我也逼不得已。要让我女儿彻彻底底好起来,我只能选择去一趟西安,只有微渺的机率治好我的女儿。”
袁桃的泪水差点掉落了下来。她一想到薛凛文去世,她无能为力的那个样子,她的心底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她多想薛凛文在她身边,告诉她下一秒她该怎么做,才能尽她所能地去救她们的女儿,才不会那么痛苦,才不会那么因为无动于衷而感到痛不欲生。
这是袁桃唯一能为她们女儿做的唯一事情,把袁夕婷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不再受到任何病痛的折磨,不要让她像薛凛文一样带着遗憾离开温暖人世间。
“女儿,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再喊你是怪物。”
“妈……”袁夕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妈妈袁桃,眼睛却不知不觉地落下了感动的泪水。
袁夕婷是袁桃唯一的珍宝,袁桃是不会让她就这么在这个世界上离去,带着未完成的心愿就此与这个世界一声不吭地告别。
“袁桃,不要哭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你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挺不容易的,我和于斯幸也会帮助你的。”
袁桃既是舒瑶的闺蜜,也是她的同学,亦是她的大姑姐。舒瑶也万万没想到她会和于斯幸结婚,而且她们的女儿于心也上一年级了。
“袁桃,听说你和我弟弟有的那个孩子上几年级了……”
“一年级……”
因为于斯幸背靠袁桃,他根本不需要努力也可以。但他凭借自己的文凭闯出一片天。他虽然和夏志阳有很大的新仇旧恨,但他这些年还是自己一个人挺过来的。
没一会,她们就到了余诗诗和江明洋的家。袁桃推开了门,却看见林警官在那里忙活,她开始很迷惑。但当林娜端出那煲胡萝卜羊肉汤,她就仿佛看见妈妈的身影。可她擦亮眼睛才发现,眼前的并不是袁春梅,而是林娜。
“林警官,谢谢你上次在废墟写字楼里救了我。”
“你是……”
“我是曾经废墟写字楼里被无数人性侵过的那个少女。”
林娜笑了笑,她摸了摸袁桃的头。她看着袁桃的眼睛,她知道袁桃已经失去双亲的事。现在的袁桃只是孤儿,她还要替爸妈守护这个弟弟于斯幸和她自己的女儿,一个人属实不容易。
“我是余诗诗的妈妈,虽然二十八年未曾谋面,但这一次我回来就是为了余诗诗的。”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妈妈,袁桃的心就特别心酸,她的心和血瞬间暖和起来,一点一滴侵蚀着已经自欺欺人的身体。
她拉着袁夕婷坐了下来,她捧起胡萝卜羊肉汤喝了起来,却泪流不止泪流满面的。余诗诗出来看见她,以为是汤撒了,怎么知道是袁桃哭了。
“袁桃怎么了……”
“林阿姨,你怎么会煮这个汤……”
“以前,你妈妈在军校的时候教我的啊。只不过你妈在军校犯了纪律,不准再踏进军校一步,我也从那时候去了警察专修学院,不准再做军人了。”
“怪不得……和我妈妈煮的是同一个味。”
袁桃以为妈妈已经回来了,怎么回望才发现站在我身后的人是别人的妈妈,却不是自己的妈妈。妈妈的那一碗胡萝卜羊肉汤是袁桃心心念念的人间美味,是妈妈的味道。可从妈妈离她而去的那天起,就再也品尝不了。
“娜娜啊,以后我不在军校,你也要自己学会煮胡萝卜羊肉汤。这可不是一碗普通的汤,这可是蕴含着妈妈的爱的汤,喝到它的人都会泪流不止泪流满面。”
“有那么神奇吗?”
“嗯。”
直到现在,袁桃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妈妈的爱的汤,也只是因人而异,因为回忆而感到让人达到泪流不止泪流满面的效果。
余诗诗把袁桃抱在怀里,她早就已经忍不住放声大哭。那些压抑已久的痛楚一下子从心脏里迸发出来,一点一滴侵蚀着袁桃的心。她呐喊着,却再也挽不回自己心爱的妈妈。
“袁春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她好像失控般地在嘶喊着,她唯一的坚强盾牌也就在这一瞬间破碎。
“于斯幸,你去劝劝她吧……她这样……”余诗诗说。
“你把她送回你房间吧!等她哭完,也许心就好多了……”于斯幸说。
袁桃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妈妈想让她活成什么样,她就活成什么样。可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和妈妈在一起,做好母女,看着自己生下的袁夕婷好好长大成人?原来痛得再多,也只是回忆。回忆烧成灰,人都会变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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