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的效力远超慕容离的预料。
外敷的玉膏沁凉入骨,内服的灵丹化作温润暖流,一夜静坐调息,不仅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已开始收口愈合,连几近枯竭的丹田也重新充盈起丰沛的灵力。听风楼的手段,果然非凡。
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她便已起身。换上侍女送来的玄色劲装,布料不知是何材质,触手微凉,柔韧贴身,行动间毫无滞涩。她将那片焦黑的桃花瓣与那身染血的鹅黄旧衣仔细叠好,收入储物袋最深处。那不是纪念,是刻入骨髓的警示。
当她再次踏入大殿时,虽面色仍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已如淬火后的寒铁,锐利而冰冷。周身散发出的孤绝气息,将她与周遭的奢华暖意格格不入地隔开。
颜迟似乎早已等候在此,却并非昨日那般慵卧软榻。她站在殿中,身着一袭**暗红色交领长袍**,款式简洁利落,并无过多纹饰,唯有衣料在明珠光晕下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的细密云纹,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如墨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媚意,多了几分干练与疏离。**腰间果然悬着一个玄色的酒葫芦**,样式古朴,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
她正仰头饮了一口酒,侧脸线条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见慕容离到来,她随手用袖角擦了擦唇角,将那酒葫芦重新挂好,目光扫过慕容离,淡淡道:“还算像点样子。跟我来。”
没有多余废话,她转身便朝大殿一侧走去。慕容离沉默地跟上,目光掠过她腰间那枚名为**“笑红尘”**的酒葫芦,能闻到一丝清冽中带着桃蕊甜香的酒气弥散在空气中。
穿过一道看似平凡、却有着明显空间扭曲波动的侧门,眼前的景象瞬间颠覆了慕容离的认知。
这里是一片无垠的**虚空**。
没有上下四方,只有深邃如宇宙星空的黑暗背景。无数或明亮或黯淡的**光点**,如同恒河沙数,在其中沉浮、生灭。有的静止如古星,有的则拖着璀璨的光尾,划出玄奥的轨迹。而更多的,是无数条由细密符文、流动图像和能量波纹构成的**信息洪流**,它们如同奔腾的星河,纵横交错,发出低沉而浩瀚的嗡鸣,仿佛万千世界的秘密在此低语。
空气中弥漫着庞大信息流汇聚而成的独特威压,令人心生敬畏。
“这里,是听风楼的根基。”颜迟的声音在这片奇异空间里响起,平静无波,却自带一份傲然,“尘世如海,凡有涟漪,皆可在此窥得痕迹。”
她步履从容地走向虚空中央,那里悬浮着一个最为璀璨、不断演化形态的**核心光团**。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灵光微闪,如同拨动命运的丝线,在光团上轻巧地点划。
“检索:丹霞宗,灭门案,近期异常,关联势力层级。”
指令下达的瞬间,周遭的“星辰”与“星河”骤然加速运转!无数光点明灭不定,大量无关的信息流迅速黯淡、退潮,而与之相关的部分则光芒大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受到召唤的星轨,环绕着她们二人急速流转。
慕容离屏住呼吸,瞳孔中倒映着无数闪烁的画面:破碎的护山大阵模拟图、那遮天巨掌魔气的能量解析、宗门内各处的战斗残留影像……一些她未曾亲见的惨烈角落,此刻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她眼前,如同再次将伤口血淋淋地揭开。
颜迟神情专注,眼神冷静如亘古不化的冰湖。她的指尖在虚空中连连轻点,精准地剥离冗余信息,锁定关键节点。那些繁杂庞杂的情报在她手下,如同被驯服的野兽,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脉络。
最终,绝大部分光点与信息流隐去,只剩下寥寥数个最为灼目的光点,以及几条相互纠缠、指向明确的信息链,稳定地悬浮于空。
其中一个光点,异常刺眼。它所连接的信息流中,反复映现出一个宗门的徽记——云雾缭绕的山峰,以及一些道貌岸然的身影。为首一人,方面大耳,眉宇间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阴鸷。
**平云门门主,杨天问。**
“平云门……”颜迟指尖点向那光点,相关信息瞬间放大、展开。
影像记录显示,在丹霞宗覆灭前数月,平云门与一些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来往频繁;灭门之夜前后,其势力范围内监测到异常的、被刻意掩饰过的魔气波动与人员异动;甚至,有几份来源模糊的目击记录,声称在平云门管辖的边境区域,发现过带有丹霞宗标识的衣物碎片……
所有的线索,无论直接还是间接,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隐隐指向了这个素以“正道楷模”自居的平云门!
“是他们……!”慕容离死死盯着杨天问那伪善的影像,盯着那些与魔修勾结的蛛丝马迹,胸腔中压抑的怒火与恨意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灭门之夜的惨嚎、师尊决绝的背影、同门冰冷的尸体……与眼前这“正道魁首”的嘴脸疯狂重叠!
**轰!**
一股失控的戾气自她周身迸发!她几乎是本能地猛踏一步,右拳凝聚着刚刚恢复的灵力,挟带着滔天的血仇,**狠狠一拳砸向杨天问晃动的影像**!
“嗡——!”
影像剧烈地**荡漾**起来,波纹扭曲了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却并未破碎。这终究只是信息的投影。
“愤怒,是失败者的哀鸣。”
颜迟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没有波澜,没有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慕容离因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背影,只是不知何时又拿出了那柄**幻影折扇**,在指间随意地把玩着。
“除了彰显你的无能,让你的对手更容易预判你的下一步,它还有什么价值?”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冰冷的信息流上,语气平淡得近乎残酷,“看看这些,它们指向平云门,但铁证呢?能让杨天问俯首认罪的铁证在哪里?你感受到的那股魔威主人,会因你打碎一个幻影而现身吗?”
慕容离的拳头僵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颜迟的话如同淬冰的银针,刺破了她冲动的外壳,将内里更深沉的无力感暴露出来。
是的,愤怒杀不了仇敌。仅凭这些旁证,根本无法扳倒一个树大根深的“正道”门派,更遑论触及那毁灭一切的元凶。
她缓缓收回拳头,紧抿着失了血色的唇,强迫翻涌的气血与杀意平复。目光再次投向那些信息流时,已多了一份强行压制的冷静与审视。
“平云门……为何要这么做?丹霞宗与他们素无仇怨。”
“利益,或是受制于人。”颜迟的折扇虚点向一条显示平云门近百年资源异常消耗的数据流,“看这里,他们的灵石与珍材消耗远超明面收入,势力却仍在暗中扩张。资源从何而来?还有这里,部分核心弟子修为精进速度有悖常理……是魔功灌顶,还是得了不该有的‘馈赠’?”
她的分析抽丝剥茧,直指核心。
“你的意思是,平云门很可能只是……被推在前台的傀儡?”慕容离捕捉到了关键。
“一枚还算有用的棋子。”颜迟“唰”地合起折扇,用扇柄轻点那个代表平云门的光点,“直接去撼动你感受到的那股魔威,是螳臂当车。但撬开这枚棋子的壳,或许能窥见执棋者的棋路,至少,能断其一指。”
她终于侧过头,看向慕容离,眼中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审视与算计的微光:“就从这枚棋子开始。找到他们勾结魔族的铁证,然后……让他们所求皆空,身败名裂。”
慕容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翻腾的杀意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凝结成更加冰冷坚硬的决心。她开始理解颜迟的策略。复仇并非只有刀剑相向,更需要隐匿于暗处的耐心、智慧与精准一击。
“我需要做什么?”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更加低沉。
颜迟对她迅速调整的状态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认可,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首先,学会让你的心跳与你的剑一样冷。其次,记住你今天看到的所有关于平云门的信息,尤其是他们的势力网、核心人员、以及可能藏匿罪证的地方——比如,那个据说连内门长老都需得到特许方能进入的……**后山禁地**。”
禁地……慕容离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关键词。
“最后,”颜迟转身,袍角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向信息海外走去,“准备好让你的手沾上肮脏的血。这条路,踏上来,就回不了头了。”
慕容离站在原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杨天问那令人作呕的影像,将其牢牢刻印在灵魂深处。
她握紧了拳,不再是因为失控的愤怒,而是源于一种冰冷的、已然做出的抉择。
“我知道。”她轻声回应,声音不大,却像是在这片信息海中立下了无声的誓言。
从这一刻起,她的复仇之路,有了第一个清晰而具体的目标。她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身边这个身着暗红长袍、腰间悬着酒壶的女子,其所拥有的力量与心智,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要可怕得多。
跟随颜迟走出这片浩瀚的信息之海,慕容离感觉自己的视野被强行拓宽。仇恨仍是驱动她的唯一燃料,但她开始学习,如何将这燃料注入更精密的引擎,爆发出更具毁灭性的力量。
平云门,将是她的第一块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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