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弄出的动静着实不算小，陈尧他们在A栋大厅不断能听到呼啦啦的响动，不用想就知道楼上进行了何种程度的逃亡。
汤元焦躁地走来走去：“都怪我们没多拖乙老师一会儿，程哥跑得可慢了，又把身上唯一的刀给了我……”
“别去。”陈尧嗓音沉沉，深吸一口气：“等没动静了再过去。”
“不行！我不能看着程哥去死！”汤元眼眶通红，因为焦急而忽然哑了声。
“我也不想看着你去死。”陈尧却死死拉住他：“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大厅一时间只剩下钟摆的声音，一下，一下，一下。
十二点了。
【警报，检测到任务时间已过半，任务进度为零，请抓紧时间】
突然响起的机械音吓了众人一跳，几人不约而同停了所有动作。
陈南轩小声开口：“这、这是那个系统的声音吗？”
没有人能给他回答。
汤元不想管这个，他只想立刻知道程与青怎么样了。他甩开陈尧的手：“楼上没动静了，我现在要上去，你们拿着书单把A栋的书找一下就行。”
“哎——”
陈南轩叹了口气：“算了，他说得对，我们先去找书。”
……
配电间很逼仄，能下脚的地方并不多，程与青说完那句话后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程与青倚着堆满杂物的桌子，小心翼翼地看乙老师的脸色，飞速思考平时学的那些心理学理论。这两分钟他极度希望自己真的能像网上传的心理专业生那样会读心术。
然而他不会。
“为什么这么说？”乙老师似乎没能从那堆机器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转过身看向他，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见底。
这让程与青下意识觉得他深不可测。
“你跟甲老师有着很明显的区别。”程与青缓缓开口：“你对规则更熟悉，不屑于或者不愿意为难我们，对规则和系统的态度也很随意。这至少说明，你并非隶属于这个系统。”
“出事了之后毫不犹豫地往配电间走，且端详机器很久，你应该是带着目的的。刚才打架时能看出来你动作很流畅，受过专业训练，但明显有点不太习惯身上的衣服。说明你不怎么穿这类的衣服，是被强制塞过来的。”
程与青紧张地嗓子有些干，咽了咽口水，让自己表现地无比从容：“最重要的一点，甲老师像个被设定的程序，你像个人。”
乙老师：“……”
他眼底的兴味越来越浓，笑了一声：“你是在骂甲老师还是在夸我？”
“同时吧。”程与青知道他吃哪套，装得一脸真诚：“一般来说像你这样的颜值不可能是npc。”
乙老师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生动了起来，握起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两声：“哎，这确实没办法，外表太优秀就是当不了卧底。”
程与青：“……”
他试探着问：“另一张书单在哪？怎么才能从这里出来？”
话音刚落，还没听到回答，整个配电间忽然一黑。
乙老师声调立刻变了，语速很快：“出去之后你直接去A栋，刚才那东西是书灵的初级形态，你碰到关键线索时会触发那些东西，且同一本书不会触发两次。”
紧接着，程与青在黑暗之中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铁门被打开，刺眼的光从外面照进来。
他被刺得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身边已然空无一人。
【警报，检测到任务时间已过半，任务进度为零，请抓紧时间】
已经十二点了吗。程与青回过神，揉了揉下意识皱起来的眉心，最后看了一眼配电间，转身离开。
“程哥！你没事……怎么这么多血？！”在C栋走廊，汤元终于找到了程与青。
原本就瘦弱的人此时看着更加面色苍白弱不禁风，汤元差点哭出来：“你的胳膊……”
“没事。”程与青抬起好的那条胳膊晃了晃：“我现在去拿书单，A栋的书找了吗？”
“他们应该在找。”汤元掏遍全身的口袋最后只掏出几张卫生纸，伸在半空中的手不知道该碰哪。
程与青扯出一个笑容：“真没事，就是被撞了一下，流点血而已。”
“你以为你有很多血吗？不好好吃饭不好好运动，体检抽个血都得扎好几针……”
程与青：“……”
这么一想，以前确实有点过于宅了。
“这绷带……你处理过了？”看到他手上的绷带，汤元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处理过就好，吓死我了。”
程与青看了眼缠着绷带的手，眸光微闪。
“对了，刚才你说去拿书单？”
程与青点头，这次没阻止他跟着：“还记得那几次看见那些书成精的时候在哪吗？”
“你不会还要去吧？！”汤元刹住脚步。
短短几个小时汤元现在敏感地像只刺猬，看程与青干什么都想找死。程与青边走边道：“没事，触发过一次就不会再触发第二次。”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毫不犹豫地信了一个npc的话。
汤元现在最害怕的已经不是书灵了。他把那把刀还给程与青，又怂又非得挡在他前面，嘟哝道：“要是再碰见那个乙老师，让他卸我的胳膊好了。”
程与青斟酌开口：“一定要卸胳膊吗？”
汤元：“……”
*
A栋，陈尧他们并不是很顺利。索书号由字母和数字构成，与其他几位本科生相比，在江大读了六年的陈尧自然更熟悉图书馆一些，知道索书号上每个部分代表什么。
但问题是，他不清楚每个字母在哪个楼层，找起来也相当不熟练，每次都要到楼梯口的指示牌上找好久。
其他几人比他还要慢些。
“学长，我们把书单分一下吧。”小杨状态似乎恢复了一些，小声说：“每人分着找一下，会快一些。”
陈尧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直接撕开吧，分成三个部分，我之前看到馆员找预约书也是拿着撕开的书单。”
这次拿书单不费什么力气，程与青挨个搜查触发过书灵的地方，不出十分钟便拿到了书单，现在和汤元已经在往A栋的楼梯上了。
转过角来到A栋，他们却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巨响。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脸色一变，加快了步伐。
声音来源在A3，他们到的时候，只看见了呆愣的两个人和地上的血红一片。
“学……学长……”陈南轩眼眶通红，双眼睁得很大，随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小杨：“你……？”
小杨连连摇头，无助地后退。
这似乎就是万哲的死法，浑身被如刀片一般的纸张切碎，眨眼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血水和肉片。
脑袋滚到了一旁，双眼还没来得及闭，死亡仅仅是一瞬间。
陈尧死了。
“是她……是她害了学长！”陈南轩嗓子也像刀割一样疼，满眼都是难以置信，恐惧到声音都是颤抖的：“她让学长把那张书单撕开，说馆员都是这么找的……”
书单是公共物品，不可破坏，破坏者如同撕毁守则的万哲。
“我没有，我没想害学长……我之前的确看到……”小杨捂住嘴巴，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泣不成声
馆员确实是这么找的，但问题是现在并非正常找书，亲眼看到万哲因撕毁守则被分尸的小杨怎么可能再主动让别人撕纸。
程与青脸色很不好。他看向小杨，话音冰冷：“你不是小杨。”
此话一出，剩下几个人瞬间安静了。
“万哲死了，小杨也没逃过去，不过你没让她直接死，而是借用了她的身体。”程与青缓缓道：“对吗？书灵。”
小杨抬起了头。
时间沉寂了好久，她咧开嘴，咧到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到的弧度，一字一句说：“早知道，应该先杀你的。”
说完，她转身准备跑，身体却像透支过度似的开始不听使唤。紧接着，众人看到她皮肤迅速纹理化，变得像纸一样透明，一层黑烟从头顶淌出来，那具身体迅速变软，像瘪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地上。
这具身体真的太弱了。黑烟丝毫不恋战，瞬间就散了没影。
陈南轩和汤元状态都很差，不敢看地上那摊红色。
几分钟前，陈尧还在带着他们找书，仅仅一个眨眼，所有能识别出来的就只剩下一个头了。
程与青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原本有八个人的图书馆，短短三个多小时便仅剩他们三个，对生命的剥夺如呼吸一般简单平常。
“我去找书，你们别乱动，记住那些规则，一条都不要碰。”程与青沉着眉眼，往沙发区一指：“坐那等我，二十分钟就行。”
陈南轩迟疑道：“可是书单……”
他不忍心看那血肉模糊的楼梯口，闭了闭眼。
程与青指尖搓了搓：“没事，我知道打印纸在哪，再去打印一份就好了。”
汤元和陈南轩这次没有异议，为了不添乱，乖乖到沙发区等。
陈南轩最后看了眼尸体，把陈尧溅满了血的书包拿过来，离开了楼梯口。
在沙发区坐下时，他一个没拿稳，书包的侧兜掉出了校园卡。
陈尧个子不矮，人长得也硬朗，却不曾想用的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卡套，还是绒毛质地的，最上面趴着一只露了半张脸的小兔子。
如今那兔耳朵已经变成血红色了。
“这……”看到卡套里被摔得露出一截的照片，陈南轩声音立刻有些哽咽。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明媚的女孩子，背面写着一行漂亮的小字：2024年8月23日，订婚快乐！
陈南轩跟陈尧不算熟，只是一个社团的而已，聚过两次餐。上次聚餐时他还记得，他带了订婚蛋糕和喜糖分给大家，高兴地说等毕业就结婚。
汤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鼻尖酸酸的。
程与青的心情也压抑到了极致。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陈尧、小杨，不去想那些恍如眼前的音容笑貌和如今血肉模糊的尸体，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书单上，迅速地一本一本找。
不出十分钟，怀里就已经抱了六七本。
现在他在A4，书单上还剩最后一本书，死活找不到。
这是本注释书，程与青听过这个名字，是个大块头，如果在书架中应该很显眼才对。
胳膊本来就有伤，抱着七本书实在有些吃不消，程与青转身打算到咨询台先放一放，却在咨询台看见了一个人。
是穿着黑色大衣的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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