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几人如今都有些疲惫，各自找地方坐着闷不吭声。
空调机持续发力，嗡嗡的声音仿佛让图书馆更加闷热。窗外一片漆黑，门外也是无尽的黑暗。
“学长，你脸色好差。”陈南轩晃悠一会儿，犹豫着接了杯水过来。
程与青回神，拿过杯子：“谢谢。”
“绷这么久肯定好不到哪去。”汤元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往小杨那边看了一眼，声音更轻了：“小杨精神状态好像有点崩溃，程哥和尧哥能撑到现在还只是脸色差，已经很了不起了。”
小杨仍旧坐在椅子上，姿势一如刚才一动不动，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双手也在不停颤栗。
程与青不置可否，捏着杯子若有所思。
“学弟，你不是说BC栋还有书单吗？”陈尧走过来，皱眉道：“E栋现在风险太高了，我们先去拿BC栋的书单？”
程与青收回思绪，站起来，脸上表情恢复如常：“可能需要我们配合一下。”
“怎么说？”
除了小杨之外，几人都凑了过来，即便满脸疲惫也认真地听着。
程与青刚准备开口，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们。
他一皱眉，顺着直觉往楼梯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这一动作弄得人心惶惶，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程与青摇摇头，在陈尧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陈尧听完眼睛都睁大了，满脸不可思议：“虽说现在的确挺想死，但也没到那一步吧，我们再挣扎挣扎？”
“……只能这样了。”程与青笑了一下：“放心，我有把握。”
陈尧皱眉：“几分把握？”
程与青：“五分。”
陈尧：“……”
是啊，要么成功要么不成功，可不是五分吗。
汤元急得抓了两把头发：“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程哥你想干什么？你不会是要去E栋吧！”
小杨对“E栋”这两个字应激，猛地站起来：“不能去！”
程与青眉心立刻皱了起来，眼神变了变。
她捂住嘴，话音颤抖：“不能去E栋……那里有怪物，不能去……”
“好了好了，你别怕，我们不去。”陈南轩好声好气道：“你要是实在害怕可以先去沙发区躺一会儿，不用跟着我们乱跑。”
小杨知道自己状态很差，也清楚自己很有可能经不起下一次打击。她哑着嗓子指了指沙发区：“那、那我就在那儿等你们……不要去E栋……”
“好。”汤元扬起笑容，随手从置物架上拿了一个抱枕塞给她：“好好休息一下，我们过会儿就回来。”
……
程与青没有把计划告诉汤元和陈南轩。两人胆子都很小，程与青怕他们出什么纰漏。
几人一步一步上楼，往BC栋的方向走，穿过了那扇闪着红灯的安检门。
陈尧深吸一口气，搓了搓发汗的手心：“学弟，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吗？”
“如果大家有别的办法可以拿到乙老师手里的书单，当然也可以不用这样。”程与青脸色没什么变化，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遍。
没人说话，汤元和陈南轩对视一眼，眼中还是带着迷惑。
程与青拍了拍汤元：“你待会儿跟着学长，有必要的话发挥一下你的跑步特长。乙老师有点深不可测，我不太清楚他的实力，所以该跑一定要跑。”
汤元心底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这个图书馆规则对所有人都适用，无论是npc还是学生。原则上来讲图书管理员是为读者服务的，你们不做过激的行为一定不会有危险……”
“程哥你是不是在交代遗言？”汤元打断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程与青把口袋中的水果刀塞给他，笑道：“没事，别担心我，相比我来说你们更危险。”
看着程与青一如既往沉稳的表情，汤元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陈尧清了清嗓子：“你们两个跟着我就行，我们去找乙老师，也许能问出点什么东西。”
程与青没再动，看着他们去B区。他已经猜出了另一张书单的位置，只需要他们把乙老师暂时引出去就行。
只是不清楚乙老师咨询台上那堆书到底有什么作用。他之前玩过几款解谜类游戏，像这种围绕在关键npc身边的道具取用时总会出点岔子。
但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程与青转身往C区走，一边走一边再次查看了所有咨询台。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六岁时被一对夫妻收养。
从此为户口本上那位弟弟输了八年的血。
后来弟弟还是死了，葬礼当天晚上养父母拿皮鞭抽他，因为他不伤心。
那天晚上天气很不好，是个罕见的暴雨天，他痛极时忍无可忍的哭喊全部被雷声淹没，没人知道他那晚怎么挺过来的。
由于养父母年龄大了，以后生不了孩子，他们不得不继续供着程与青。在程与青高中之后，养父母对他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似乎很怕他跑掉一样，整整三年都在他身边严盯死守，甚至会检查他每一页草稿纸。
对于程与青来说，活着与死了并没有太大区别，他甚至很幼稚地想过以死来报复他的养父母。
……
C3C4什么都没有，连空调都没开。程与青把脑海中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赶出去，带了些从容地去了B2。
乙老师果然不在。程与青集中注意力，目光投向一摞摞法律类的书。法律经验、法律理论、司法研究……桌子上的书花花绿绿，却唯独不见那抹橙黄色。
马工程的那本《法理学》呢？？
B2空无一人，安静极了，程与青有些紧张，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一直在猛烈地跳。
他稳了稳呼吸，又集中精神把那堆书名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把目光移向柜子和抽屉。柜子里是一些落了灰的杂物，抽屉里乱七八糟地缠着一圈电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乙老师出门还随身带书？！程与青眉心紧皱，又立刻转身到书架上找。之前乙老师所有注意力都在《法理学》上，至少能说明这本书是有线索的，不管在哪找到都行。
江城大学法学院是金牌专业，学生很多，在图书馆工作时程与青经常找法学院的书，很清晰地知道哪个书架是法律类的。
他迅速浏览着书架上一排排书，却找了好几个书架都找不到《法理学》。
马工程的书在书架上是有固定位置的，而且数量不少，是比较显眼的一类。程与青拐过角，看着法律类最后一个书架。
这个书架要是也没有，这本书就真的不在。但以他们几个的水平，跟任何npc都没有一战之力，更别说那个高深莫测的乙老师了。
他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开始看最后一个书架。
时间不多了，陈尧他们撑不了多久，要是再找不到的话……这里！
程与青眼前一亮，在头顶略高一点的地方看到了那本书，立刻伸手去拿。
拿不动。这一瞬间程与青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警铃大作。
下一秒，他便听到了之前在C区听到过的声音——书籍在笑！
那种专属于它们的，听一次就不会忘的声音，像锋利的书页划过皮肤，像坚硬的书籍刮过地板，难听又刺耳，时不时夹杂着清脆的“泠泠”的笑。
“这位同学，你是来找我的吗？”
“肯定不是，他是来找我的……”
“没想到真的能撑这么久没死，那他的血应该很养人吧……我最近皮肤可干得很，都脆了。”
跑，快跑！
这是程与青唯一的念头。但他的手触碰到了那本《法理学》，上面像是产生了无穷吸力一样牢牢吸住他的手，他无论如何都拿不下来，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情急之下，他拼尽全力把右手往回缩，另一只手猛地把书架往外推，右手瞬间感受到了撕裂剥皮般的剧痛。
就这么强硬地把距离拉开，吸力猛的一下消失，程与青来不及看鲜血淋漓的手，看着往对面倒的书架睁大了眼睛，来不及思考就伸手用力拉住书架。
可是没什么用，从另一边扶正比较容易，想从他这一边拉住太难了。
“啧，怎么这么莽撞。”忽然间，一道略低的嗓音响起来，带着两分嫌弃。
想象中的书架倒塌和巨响没有到来，程与青看见刚歪了一点的书架一下子被人扶正，连里面的书都没动几下。
高大的身影从对面绕过来，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架子：“吓傻了？”
“乙……乙老师？”程与青猛然回神，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把往下滴血的手藏在身后。
男人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书架，淡声道：“这些书马上就活过来了，不想死就跟我走。”
话音刚落，一整排的书就开始迅速膨胀扩大，咨询台的那堆更甚，每一本都蠢蠢欲动，像在印证他说的话一样。
程与青只犹豫了一秒就抬步离开，近乎一路小跑跟上男人越走越快的步子。
乙老师似乎很清晰地知道这个诡异的图书馆的规则，甚至知道大概什么时候那些书会成精，什么时候能追上来。
“走这边，去配电间。”他语速很快，步伐也很快，三两步就能跳下一节楼梯，程与青费好大的劲儿才勉强跟上他。
但书的速度似乎更快，没多久程与青就听到了脚步声。
他心脏跳得极快，一边跑一边思考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不直接往开阔的大厅跑。
疑问归疑问，他还是紧紧跟着乙老师。
“咦，这不是我们的图书管理员吗？”窃窃私语已经追到身后了，声音带着愤怒，但又顾忌着音量刻意往下压。
程与青只觉右肩传来剧痛痛。望长淮跟腿精似的，几下就把他远远甩在后面，他拿出体测冲刺的心劲儿也还是拉开了一截，此时已经有一本书垂直砸了上来。
右手本来就鲜血淋漓，右肩一下子又红了，整条右臂惨不忍睹，白色的卫衣袖子被染成了红色，程与青一时觉得眼前一黑。
“小心。”头晕目眩之际，低凉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程与青被往后拉了一下，高大的身影完完全全挡在了前面。
随后“刺啦”一声响，锋利的匕首划过追上来的书。虽然有些受西装限制，乙老师动作还是很漂亮，刀尖精准地刺进书脊要害，随后有技巧性地一转，整本书瞬间散了架。
“走。”
这一动作起到了很好的杀鸡儆猴的作用，后面那堆书速度有些停滞，乙老师拉着程与青打算进身后的配电间，原本开着的门却被关了！
密码锁闪着绿莹莹的光，小小的一扇铁门紧紧闭着。
身后的书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动作开始慢慢恢复，继续往这边挪，程与青似乎在它们身上看到了一层黑烟。
“112233。”程与青开口。
乙老师诧异地挑了一下眉稍，把原本准备拿出来的一字发卡又放了回去，迅速输入密码。
“滴”地一声，门开了。两人进入小小的配电间后立刻锁上门，下一秒就听见铁门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乙老师皱着眉，不知从哪里拿出纱布和酒精：“没别的东西可用了，自己先消毒包扎一下。”
程与青迟迟不动。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伸手去接，用的还是那只伤手。
乙老师：“……换只手。”
“噢。”程与青换左手。
他慢吞吞地把卫衣袖子往上扒拉，一点一点擦着手上的血。
“你没什么想问的？”乙老师看着那些闪着红光的机器，又回头瞥了一眼低着头的程与青。
程与青把绷带在手上缠好，没再管肩膀上的伤，清了清嗓子：“你不是npc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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