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府。
祝夫人抱着不停吐血的小女儿,心焚如绞,泪如雨下地哽咽开口。“去求她,娘去求她,一定治好你的病。”
“咳……咳咳咳……”祝同安费力地睁开眼,又忍不住咳了几句。“不……用。”喘了几口气,她才接着说。“算了。”
听到“算了”两个字,王若央更是肝肠寸断。“娘不会让你死的,娘只有你了。”
回到“溯安院”,王若央换来先前留在南边寻人的刘嬷嬷,耳语说了一番,刘嬷嬷大惊。“夫人,当真?”
王若央正身回到座位上,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只是邵都督的府邸怕是寻常人进不得。”
“去黑市。”王若央泯了口茶,抬眼看向垂眸思虑的人。“其余的不用我多教你吧。”
“奴婢明白。”
邵府。
“这两天就走?”邵老爷子放下筷子,语气缓慢。“我原先尚以为你们此次回来就不走了。”
邵临烈知道老爷子的不舍,安慰他。“好了,我答应你以后经常给你写信。”
“谁要你写信,我是舍不得小仙长又出去受苦。”
被提及的云今识闻言抬头,瞧得邵临烈一笑。“阿翁你这可错了,出去了吃苦的可不是你的小仙长,是你的大孙子我。”
饭毕,邵老爷子先离了席。
“走,我送你回院子。”邵临烈起身,大咧咧开口。
云今识抬头瞧他,不明白就这两步路为什么还要送,但最近受他诸多照拂,她委婉道:“从此处到我所住的院子,即便慢走也半盏茶的功夫都不要。”
邵临烈也不是傻子,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直白道:“有话和你说。”
走在路上,邵临烈开始给她讲陈总兵的儿子陈克影与他比赛骑马不知输了多少冰箭,护军参领的小儿子刘子锡从小到大和他比试了上百场……
“还有贺巳湛,贺巳湛你见过的,那家伙简直就是全京城最阴险的。”
“……”云今识停下脚步,抬眸看他,问。“然后呢?”
邵临烈也跟着停在原地。“什么然后?”
云今识无奈。“你和我讲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目的?”邵临烈皱眉。“那不是和你随便聊聊,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云今识气馁,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闻言,邵临烈惊喜得提眉。“你答应了?”
“?”云今识看他。“我答应什么?”
“明天晚上他们在满京楼订了一桌给我迎风,你答应和我一起去了?”
云今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的。
她微微皱眉,想着怎么拒绝。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闹腾的场合,但明天晚上来的人都是我们从小到大玩得好的。”邵临烈自然也藏着自己的心思,自己喜欢的人当然要带到好兄弟面前认识认识。
见云今识还是不说话,邵临烈又三指向上保证道:“我保证绝不久留,到时候你想走我立马和你走。”
云今识想到这次回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见人应了,邵临烈的狗尾巴简直就像是藏不住,东一句西一句又没停,好不容易走到院子门口,邵临烈嗓门再次大开。“云今识你再给我算一卦吧,不算姻缘,算寿命。”
云今识抬头一愣。
“你上次说一事不二卦,但这是别的事,算不上二卦吧?”邵临烈眼睛亮亮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敞亮,虽然云今识觉得他说的这句话没错,但她也不打算给他算。“生死乃是天定之事,无甚可算。”话落,她转身迈进院子。
吃了闭门羹的邵临烈“欸”了一句,到最后还是没缠着不放。
-
“阿烈,送完人赶紧回来啊,弟几个等你啊——”栏杆上的人喊完醉乎乎地笑。
邵临烈看了一眼没应,边走边给旁边的人扇风。“别看他们一个一个没正形,但各个都讲义气。”
云今识“嗯”了一声。
瞧出她对这些人不感兴趣,邵临烈解释。“我就是想把你介绍给我朋友们认识。”
“不必。”云今识简明扼要。
邵临烈想说“必必必,非常必”,但鉴于没正当理由,他闭上了嘴。
“你逛过长安的夜市吗?”邵临烈挑起别的话头,眼看着离都督府越来越近,邵临烈步子走得越来越慢。
云今识听过夜市,但每月出来摆摊也只限于白日,晚上的长安城她的确从未见过。虽没见过,但她也不是很感兴趣。回京这段时日,功课没做多少,积蓄也是只见少不见多。“我们哪日离京?”
邵临烈没想到她忽然问个这,试探地说:“明日就走?”
云今识点了点头。
邵临烈的想法到底是没成真,出了这条街,往左拐,便进了都督府的路。
“云今识,你不觉得无聊吗?”邵临烈撇嘴。“每天算命赶路算命赶路。”
“不觉得。”云今识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吃得饱穿得暖还能挣钱。
“但……”邵临烈还想继续说,后面有人喊。“世子世子——”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往回看,是一个面生的小厮。
“奴才是领侍卫内大臣府上的,我家公子喝多了吵着喊您,奴才不得不跑这一趟。”
贺巳湛身边的小厮邵临烈很熟,但面前这个面生。他慢悠悠扯着调子,反问:“你说你是贺家的?”
“世子可能对奴才面生,奴才是最近才调到公子院子里服侍的。”
邵临烈笑了一声。
“你们先送小仙长回去。”朝自己的人吩咐了句,邵临烈抬抬下颚。“走吧,去瞅瞅你们家公子怎么做梦都喊我呢。”
云今识看着他们走远,转身准备回都督府,没走多远,看见身着黑衣冲着自己来的人就心下一沉。
冲她来的。
也就只有那位夫人了。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云今识已经许久没有波澜的心再次自嘲了下。
估计是花了血本请来的,府里的小厮很快便不敌。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黑衣人,云今识自知逃不掉。“你是王若央请来杀我的?”
黑衣人不语,云今识到底还是想挣扎,意料之中的跑了几步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
外边锣鼓喧天,声音嘈杂得分辨不出到底说的是什么。她咳了几句,走到门窗边想看看外边的情景,门被人从外边打开。
“快,把她带到夫人那去。”一个嬷嬷捂着口鼻呛声道。
被禁锢着出了房门这一刹那,云今识才明白嘈杂来自何处。
祝府着火了。
周遭火光肆虐,烟雾浓厚得呛鼻,旁边的人拽着她一路向前,费劲挣脱开,在慌乱下撞到一人,口鼻被手捂住,她用力往下一拽咬上去,听得一声倒吸气。
“云今识你是狗吗?”
邵临烈松开手拉着人在迷雾里乱窜,云今识最后的印象就是他拉着她迈入迷烟。
-
“又没证据,怕什么?”
“不就烧了他一座宅子,又没死人。”
“他们家那病秧子不是被呛死了吗?”
“都说了是病秧子,说明迟早会死,早点死还能早投胎。”
……
东一句西一句,云今识皱眉睁开眼,首先入了眼帘的是一旁服侍的丫鬟。“谁……死了?”
“仙长您醒了。”
这一句,将外边的讨论声彻底砸没。
“云今识你醒了?!”邵临烈抢先跑进来,盯着她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今识摇头,又问了一遍。“谁死了?”
邵临烈迟疑道:“祝同安。”
祝府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挨个去找人属实要浪费不少时间。更何况那王若央歹毒心肠,若是当晚便对云今识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也没想到,那病秧子竟然死了。
“祝同安死了?”云今识费劲坐起来。
见她模样,邵临烈怕她误会,解释。“不关我们事,火都没烧到她院子里去,不知道她怎么死的。”
邵临烈看云今识,只见她低垂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不会……”
“没……”云今识又咳了两句。“若你没救我,那昨晚死的人估计就是我了。”
听到这句话,邵临烈松了口气。
最开始知道祝同安死了,邵临烈确实有点愧疚。邵老爷子一直说他爹娘杀戮过重,他们在家就得多攒福报才能抵消这业障。也因此,老爷子信教众多。
但死都已经死了,邵临烈心想着只能多去庙里给她烧些安魂香了。
“贺巳湛把王若央换血的事情给捅出去了,如今已经有御史大夫参了他们祝府。”这些年为了维持祝同安那副身子,不知私底下换了多少人的血。
“嗯。”云今识神色寡淡,许是精力不振嗓音也有些漠然。“我们何时离开?”
“啊?”邵临烈犹豫。“你这个样子怎么离开啊?”
“没事,”云今识不想在这久留。“我今天休整一番,明日一早便南下吧。”
邵临烈想了想,说了句“行”。
云今识重新躺下,迟迟没有入睡。
对于祝同安死了这件事,云今识描述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淡然?惆怅?好像都没有。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过家人这件事,她也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生活。或许在很多年前,在那个渔村,在那座破庙里,她对家人的确满心期待和憧憬。可每次被打、被饿得恨不得死掉、被陈渔生他们戏耍得像只没有自尊的老鼠,他们都没出现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她没有家人,也不需要家人。
可……
为什么……
她抬手擦了下脸颊,还是落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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