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江粼谊。”
骑单车去补习班的路上,他听见有人叫他,刹车。
身后驶来一辆车,缓停在他身边,车窗降到底,是陆仪冰,向他挥手,打招呼:
“要上车吗?载你过去。”
陆仪冰和他报的同一个机构,两人都读AP体系,但不同校,只有寒暑假经常碰面。
江粼谊点点头,陆仪冰往旁边让出个位置。
司机下来,帮他把单车收好。
“这么冷的天,怎么骑自行车。”
江粼谊在冷热交替中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没多冷。”
“你上回说你10月份考SAT,成绩怎么样?”
“还可以。”
江粼谊瞥见她不满的表情,顿了顿:“1580。”
“妈耶。”她惊呼,好像更不满了:“考这么高,这不是你首考吗?”
江粼谊幽怨地给她展示黑眼圈:“学得快死了换来的。”
她“哈哈”,瘫软下去:“姐妹,你这样搞得我压力很大。你打算考什么学校?”
“我听家里人安排。”江粼谊问:“你呢?”
“冲冲藤校吧?肯定没你稳了,GPA也高,AP也不错,天呐,江粼谊,天才书呆子。”
“我活动没你好。”
她叹气:“别说了,我爸说要把我带去非洲做项目,我会活生生被虫子咬死的。”
到目的地,车停下来,江粼谊下车开门,等陆仪冰下车。
她促狭:“哇哦,街头馒。”
司机走后她问:“你和你的白雪王子进展怎么样?”
江粼谊回答:“还可以。”
她摇头:“痴情的公主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梦寐以求的真爱之吻~?”
她嬉笑地说完,害怕被打般,跑去找她的好朋友了。
一月份,今天是个雪天。
江粼谊仰头,呼出白汽,轻而小的雪花四处漂浮。
这年江粼谊17岁,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八个冬天。
心岛早已学会变得小小的,藏在江粼谊身边。
……
今年过年很早,小年后,按照习俗,全家要去扫墓祭祖。
江粼谊收到江女士的消息,让他下课后就去墓园。
陆仪冰来找他,说自行车还在她车上,要不要送他回家。
江粼谊摇头:“我不回家,我们不顺路。”
司机把自行车还给他,陆仪冰在车里对他说拜拜。
江粼谊在路边对她挥手。
他穿得很单薄,一件厚大衣,没系扣子。
天色暗了,但还没到路灯亮的时间。
机构门头冷蓝的LED灯光在他身后勾勒轮廓和细长的影子。
心岛从围巾里蔓延出来,像静脉曲张的血丝,缠绕江粼谊。
仿若无知无觉的人类蹬开自行车的刹车。
墓园在郊区,江粼谊停在入口,江女士和乔男士在门口等他。
他顿了顿。
院长也在。
几年过去,院长老了很多,她笑着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小谊,好久不见,你长这么高了。”
江粼谊说:“李阿姨好。”
心岛好奇地伸出一条窥视的菌丝。
大人站在碑前,江粼谊在他们身后。
院长看望过她所看望的人,站在不远处,对江粼谊招招手,叫他。
江粼谊走过去。
院长说:“心岛的墓也在这里,去看看吧。”
江粼谊回头看父母,江女士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有背影。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从某年以后江女士第一次让他来墓地。
他收回目光,跟上院长。
心岛的墓积了很厚的灰,没有人为他扫墓。
江粼谊蹲下,拿袖口擦拭他的名字。
院长说:“那天......当天晚上他就不见了。我们报了警,找了很久,也请团队找了,谁也没找到。”
她笑了下,笑容很淡,声音很轻:“你妈妈不会跟你讲这些吧?当时她也在找。”
警察推测心岛是被责骂后负气离开的,但他没带钱,没带身份证,什么都没带,这让他不像离家出走,像......
院长没继续下去了,她说:“心岛不像那样的孩子。谁也没想到。”
他们找了太久,找不到,院长为心岛买了墓碑。
江粼谊问:“碑是什么时候立的?”
他问的同时低头看见了,碑上写的立碑时间是心岛离开福利院后一年多的某一天。
他“哦”一声。
院长看起来不知情,江女士没有告诉她。
三年前,江粼谊初二时,江女士见过心岛。
那也是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地上积着厚厚的新雪。
夫妻俩都出差,江粼谊一个人在家。
为了躲避家里的监控,他和心岛在小区公园玩耍。
洁白的、纯净的雪,和心岛一样白的雪。
心岛落在地上,江粼谊便找不到它。
他慌张:“心岛?心岛!”
他蹲下用手臂扫雪,不小心摔了个跟头。
心岛用菌丝触碰他:“我在这里。”
江粼谊越想越丢脸,恼羞成怒,决定找借口逃走冷静:
“我去便利店买东西,你在这等我。”
“我等你。”
它左右环顾,发现公园中间的滑滑梯。
在福利院时他抢不过其他小孩,从来没有玩过。
心岛想玩。
为了防止江粼谊回来时在原处找不到它、再摔跤,它变成了人。
江女士就是在这时来的。
她为了遗漏的文件而急匆匆返回,后背冒热汗。
公园照明的顶灯将一切映得无处遁形。
滑梯顶部坐着的心岛,在灯下俯视她。
像雪一样白的心岛,浅得看不见的眼睛。
他是江女士眼中的恶鬼。
她尖叫:“啊!”
江粼谊拎着购物袋回来,吓一大跳。
江女士攥他,长长的指甲掐进他的手腕:“你怎么在这儿!你出门干嘛!”
“妈妈,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购物袋被打翻在地,东西散了一地。
“心岛,心岛,阴魂不散的东西!”
“妈妈?”
她重新看回滑梯,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地的雪,一盏灯。
心岛沿着江粼谊的背脊,爬进他的脖颈,江粼谊觉得痒地缩了下。它学江粼谊的样子看她。
他问:
“妈妈,怎么了?”
江女士无声地颤抖。
江女士的状态堪称崩溃,她取消了出差,四处找留学机构,要把江粼谊送出国,要让无论是人是鬼的心岛离她的孩子越远越好。
可初二根本不是一个好时机,她毫无准备。
一想到要让江粼谊脱离她的控制,她就呼吸不畅心悸恐慌,连寄宿咨询都进行不下去。
乔男士回来了,二话不说把江粼谊殴打一顿。
江女士在丈夫的怀里平静下来:“我把你养了这么多年,我每一步都走下来了,我的规划不能被一个狗崽子打断。”
她对跪在墙角的江粼谊说:
“把奥数班停掉,江粼谊,你不能再这样玩下去了。”
……
江粼谊不知道如今在江女士心里,心岛究竟是死是活。
但她撑着一口气坚持要让江粼谊在国内读完高中。这是她完美缜密不容破坏的计划。
江粼谊想,就算让心岛现在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允许她计划中的江粼谊的人生为此让步。
冷风吹过,夹杂着雨和雪。
江粼谊闭了闭眼。
心岛啄他的眼睛。
他轻轻笑,说:“心岛,这是你的墓。”
心岛无声地像雨和雪一样落在他身上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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