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自初来乍到到如今离去已有一年半载，与别墅里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物也有了细微的感情，难免心怀念想，怅惘感伤。
佣人搬上来的一堆行李，她至今都还未收拾妥当，大包小包堆在角落，杂乱无章摆放着。
眼下正有闲暇之余，季明希索性把东西都翻找出来再放回去好好规整一番。
她大喇喇岔开腿坐在羊毛地毯上，一件件翻找整理着那些摆在地上未归置好的物品。
“宿主，你为什么离去时，要说出那一句话呢？”007思索一日，百思不得其解。
“男主要是找不到当时的监控的话，你不就失败了吗？”
“失败？”
“你对失败的定义是什么？”
季明希轻描淡写飘来的一句，搅得007的脑袋些许懵懵的。
“额，额。”007说不清。
季明希哼笑：“我的目的可不是让他去查明真相，有所猜疑才是。”
“有了猜疑，他才会渐渐后知后觉起原身的好。即便我完不完成攻略任务，追妻火葬场的苦他陆云廷都得原原本本去走一遭。”
再说了，20年前的监控录像，陆云廷若有本事找到，那他真的很有本事了。
季明希拍拍灰，只剩下最后一个小行李箱待整理，她打开，东西并不多。她探出手，触及最底部的物件时，指腹被纸页划过，渗出的淡淡血丝。
季明希轻“嘶”了声，一把将“凶器”拿出。
一本……笔记。
她放在手中掂了掂，很有份量。
季明希侧身跪坐在地上翻阅，007好奇急了，毛茸茸的圆脑袋硬是从狭小的臂弯处挤入，和她一起看着。
厚厚一沓的呕心沥血之作，季明希草率翻到一页，入眼密密麻麻皆是文字、黑线。
“哦？珠宝设计的草稿。”007认了出来。
季明希翻看着，忍不住赞叹：“艺术啊。”
入行多年，鲜有入她眼的佳作。
毕竟，甲方的审美不是乙方的审美。
看着看着，007突兀来了句：“宿主，你的梦想是什么？”
季明希缓缓摇头，梦想，她早已忘记了。
指尖摩挲，轻滑过纸页上的墨迹，她呆愣许久，合上本子，规整地放入箱中。
但至少现在，季明希知道了季明希的梦想。
近日发生了太多糟心事，季明希收拾完，累得倒头就睡。
再次睁开眼，她沉溺在蔚蓝色的汪洋大海中，一阵阵如雪的浪涛翻涌起堵住呼吸道，灌入肺中，明蒙之间，一道身影渐行渐近有了形，一个身着白色雪纺裙的少女。
她即刻认了出来：“季明希！”
她唤道，伸出手握紧少女的皓腕。
空间再次变换，入眼通体雪白。
“又见面了。”少女莞尔一笑。
季明希却不觉得欣喜，她蹙眉，语气稍有些不耐：“你有什么事？”
真是，她难得有心情可以睡一次好觉。
“我……”
意识到打扰到了他人，少女下唇紧抿起。
她声音怯怯，低眉别过视线，不敢直视季明希的眼：“我想请你，不要离婚。”
“什，什么？”季明希误以为是自己耳朵不灵，听岔了。
少女弱弱地又重复一遍。
季明希不明所以，她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身子不自觉往后退。
少女迎上前，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你看，云廷现在不是愿意好好和我过日子了嘛。”
季明希阖眼，心中无奈。
她出声，不留一丝儿情面：“你不离，最后他也会跟你离的。”
“季明昭她回来了。”
“你不懂的。”少女手指攥紧，她的唇颤抖着，脸色煞白。
她托起季明希的手，颤颤巍巍放在手掌心，望去的眼神满是哀愁：“我求求你，真的求求你，我只有他一个人了，离了他，我的一生又都会毁了的。”
季明希在静默中抽离出手，她敛眉，沉声道：“你的人生早就是一片废墟了。”
“在你全身心都是他的时候。”
比起柔声安慰，点醒人的往往是那把能深深刺痛进心脏的刀子
尽管，这很无情。
“我——”少女眼瞳一动，终是沉默了。
季明希叹了声，无力一笑：“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去爱的地方？”
懦弱无担当，阴晴不定，薄情寡义……
陆云廷的缺点她能数落出一箩筐来。
“……”
少女眨了眨眼，嘴唇嚅动着，似在想回答却又不愿直面。
季明希不愿再为难她，问下最后一题：“你身上流淌着的，是白家的血脉吗？”
少女望向她，静默良久。
“我，不知道。”
-
不知道？
是原书从未提及吗？
季明希睁眼，推门而出，陆云廷眼含倦意倚在墙上，不知在门外候了多久。
他揉捏着眉心，声音暗哑：“季明希，我们谈谈。”
“谈什么？”她垂眸，避开视线，嗓音淡淡，“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吗？”
她拖着行李箱，错身而过。
陆云廷皱眉，出手将她一拉而过：“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和明昭是多年的朋友，她回来，我自是要去接见的。”
季明希向下狠狠甩开桎梏，转向他冷冷一笑：“我说过的，她回来我们就离婚。”
“既然你在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把证领了吧。”
陆云廷有些气：“那份协议我根本没有同意。”
“我不在乎。”季明希淡淡扫一眼，“只要我同意就行。”
“季明希！”
陆云廷眉眼间隐隐漏出几分愠色， “你当真想明白了？”
季明希点点头，笑意平平。
“呵。”陆云廷冷哼，耐心已然告罄。
他一字一句重重道：“好，是你执意要离婚的，那我，成全你。”
“刘管家。”他大声唤道，“备车。”
眼下还有时间，季明希不介意多费些口舌。
她神色淡漠，迎上前，步步紧逼反呛回去：“陆总，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你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委曲求全，归根到底——”她顿了下，狐狸眼弯起，明媚自信，摄人心魂，“你还是不愿意承认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忽而，手机铃声响起打断她的“闲话”。季明希瞄了眼，见好就收。
“有人找你，我先上车了。”她道，拉着行李擦肩而过。
“我会给你5%的公司股份。”陆云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不必了。”季明希背对着，大手一挥，“若你想的话，请给我一辆车罢。”
陆云廷最后真的只给了她一辆车，季明希坐在民政局的石阶上，望着手中的离婚证出神。
她终于深深明白原主那句：“离了他，我的一生又都会毁了的。”
靠！原来她净身出户啊！
季明希愈想愈气，捏紧拳头却无处发泄。
她扶额，早知当初就应下陆云廷给她5%股份的要求了。
［本系统早就提醒过你收下了。］
白得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007其实到现在也很不解，它有时觉得宿主聪明至极，若天神降世，有时却又觉得她过分愚昧，如同未开化的野人。
“你什么时候这么务实了。”
季明希苦笑，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调侃了，这可谓她一生的至暗时刻。
［没办法。］007无奈笑叹 ，［本系统已经跟着宿主你一起染上了尘世的庸俗。］
“唉。”季明希轻叹。
她嘴咬着棒棒糖，两指夹住尾部的白色细管，犹如失意的中年人怅惘着吐着烟圈，“看来，我们都已不再年轻咯。”
-
西郊的出租屋，李蝶为她找的，藏匿在小巷里，房租不算太贵。
季明希放下行李，暂且将此地当作发展的落脚点。她稍作修整，出门又扛着一个大箱子回来。
“买了什么东西？”007窝在布衣沙发的夹缝中，抬头仰望。
“……书……”季明希颤抖着，话从齿缝间艰难溢出。
手一松开，箱子掷地有声，她倚在门框上，累得直喘气。
吊扇呼啦呼啦转着，季明希把着剪刀柄，手一顺，划拉开透明胶带。
她拿出箱子里的书放在桌上垒成厚厚一沓，007感到好奇，三两步跳上台子左右观望起。
“你真的要成为一名珠宝设计师啊？”他不解道。
“我生前的职业就是啊。”
高情商：珠宝设计师。
低情商：在工位上绞尽脑汁，为“衣食父母”设计稿子的苦逼牛马。
季明希笑言，转身将书一本本按高低颜色摆列在架子上。
日历翻过一页，东方的天刚蒙蒙亮，云霭漫野，一片宁静。
“叮咚——”
“叮咚——”
门铃蓦地不合时宜响起两声。
季明希皱眉怪叫了声，身子一滚趴在床上，手拿枕头盖住脑袋又渐渐沉睡。
门铃一声声响起，不饶人似的犹如死亡的催命符。
“谁啊？”她打开门，不清醒地揉着眼睛，面色不虞。
“没想到堂堂季二小姐竟沦落到了这种地方。”门外，那人嗤笑道。
刚睡醒，脑子昏昏沉沉，加载好一会儿才开机。
季明希讪笑：“原是你啊。”
“请进，请进。”
她松了口气，释然放下背后的尖刀。
不过房子的地址她只告诉了依依，也不知陆二小姐是从哪得知的小道消息。
“我就不进去了。”半年未见，陆蓁蓁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丑话说在前，我是为了我哥来的，你若不想听，也先给我受着吧。”
季明希双手抱胸表面饶有兴致等她细说，但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
“……喂，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
陆大小姐不满，不愿继续说下去了：“总之，于情，我希望你离婚。于理，我不希望你离婚。”
季明希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感谢你的建议。”
“你懂了？”陆蓁蓁错愕，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找错地方，认错了人。
季明希轻笑着：“是你来迟了，陆小姐。”
她两只眼睛弯起，犹如狐狸般狡黠：“慢走不送。”
铁门关上，陆蓁蓁独自站在悠悠风中。
她抿唇，细品着方才的对话。
“这女人真够蠢的。”她坐上车，气不打一处来。
“谁？”同行的友人茫然发问。
陆蓁蓁不明说，闭上眼睛问回去：“我问你，你觉得一个从未有过社会经验，净身出户的女人离了婚还能独活吗？”
友人想了想，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夺取了答题权。
“依我看啊……”陆蓁蓁抬眼望着居民楼那扇紧闭的玻璃窗，心一横，“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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