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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了却浮屠(二)

第三世。

一晃数百年过去,青莲宗更名为天一观,坐落在大乘雷音寺旁。

某日,看守青灯的道士打起瞌睡,灯台被风吹倒,蒙昧再次出逃,投胎成廿家小儿——廿青阳。

道士们找上门来,对他的身份不好明说,只得唬住廿家夫妇,说孩子与道法有缘,半骗半哄,将廿青阳收到观内,做了一名小道士。

天一观与雷音寺毗邻,虽一个佛一个道,皆算出家人,仍免不了暗中较量,比信众,比长老,更比后起之秀。

可叹观内青黄不接,昔日辉煌尽成了泡影,连一块栽种灵植的地都想方设法多划一些,好占雷音寺的便宜,哪有什么好的资源供养弟子?更出不了几个人才。

排来排去,还是那阴差阳错收下的廿青阳更为出众。他虽聪明有余、心性不足,可若好生管教,修身养性,未尝不能成一番大事,让天一观重回巅峰。

相比之下,大乘雷音寺这边就要好得多了。

凉州苦行途中,住持无相新收一名弟子,名为尘不去。

他的父母专做法器生意,是行遍九州的游商,因被魔修劫掠而双双离世,只留下个七八岁的小子独活,原本出生富贵窝的少爷,便阴差阳错入了佛门。

尘不去眉目俊逸,秉性温柔,由无相教养数年,更添一身佛性,如蓝田出玉,一尘不受,即使还未剃度,也丝毫不影响僧众的看法——

剃度是早晚的事。

能继承无相衣钵,接任下一任住持的人选,舍他其谁?至少无相有意这么培养。

距鸿蒙开辟过去许久,因灵力匮乏,修士们不再动不动便削去整座山头,更无什么翻江倒海之能,能修得金丹便是圆满,不想尘不去年纪轻轻便已臻此境!

不止是天一观,便是雷音寺内,亦有不少弟子嫉妒得发狂。

廿青阳倒没这闲心。

不知是不是受佛光洗礼的缘故,某一日他竟发现,但凡越过雷音寺的地界,就连灵植的长势都要好些。

廿青阳先是纳闷,后是不忿,最后又在后山找到几块“对家”勤恳种下,却忘记采用的荒地,月月都来薅草。

观里没有,那他就自己拔,绝不亏待自己,偶尔还献上一些给师叔伯们以作孝敬。

这些灵植怎么来的,观里的道士们或许清楚,或许不清楚,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人去了,毕竟观里实在是穷啊。

可惜这小贼偷得忘我了,连有灵兽出没都没发现,他背起那塞得满满的背篓,猛然和一血盆大口打了照面,吓得丢了魂儿去,慌不择路摔下山坡。

这一摔,就摔到正闭目修禅的尘不去面前。

青年睁开眼,瞥了眼形容狼狈、衣衫散乱的道士,又瞥一眼从背篓里颠出来的灵植——

“它们,好像都是我种的。”

廿青阳嘴里叼一根草,明明是个阴柔瑰丽的长相,偏要做出个不拘小节的架势,把他肩膀一拍:“说这些就见外了。佛、道不分家,你的不就是我的?”

“贪多是罪业。”

廿青阳最看不惯这假惺惺的样子,一把扯住他的头发:“你一个没剃度的青头小子,也配谈佛法?”

尘不去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不羞不恼,徐徐如风:“我心向佛,即见如来。”

嗬,嗬。便是两世为人,也洗不脱廿青阳身上的顽性。将地上的灵植一个不落抓回竹篓,他目如刃、眼作刀,恶狠狠地道:“贪多是罪业,那这罪就让我一个人受好了。”

二人不欢而散。

观内长老身受重伤,观主派人取走廿青阳采集的灵植,作疗养之用,却不许他前去探望。

无他,这位长老修的也是阴德,对这弟子实在怕得很,巴不得永世不见,哪里会上赶着找晦气呢?

自百年以前,钟玉郎使下歹毒招数破解阴德之法,观里的道士们多数不愿再修此道,唯今还在坚持的,不过是不想前功尽弃罢了。

总而言之,天一观里的诸位,对廿青阳的态度很是微妙。

聪明如他,当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再热脸去贴冷屁股,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独来独往,甚至有些时候竟觉得,与其待在观里受够冷眼,不如去逗逗隔壁那假和尚,至少怎么逗他都痴呆呆、笑兮兮,温柔似水,从不生气。

尘不去脸皮白,僧衣白,整个人如天边的月亮,氤氲纯澈的清辉。

廿青阳时常与他讲道,讲的尽是一些歪理,尘不去以佛法一一辩驳。

“你相信转世之说么?”

“可信,不可尽信。”

“你相信人生来便有劣根性么?”

“人生而无状,明澈如渠中之水,流向何方便是何模样,从来没有天生坏种一说。”

“我就是坏。”

尘不去默然叹气。

听罢他的叹气声,廿青阳与谈多喜同时发出一声长叹。

“你听听,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尘不去、廿青阳二人见不到谈多喜,更听不到他的话,这兀自发问的一句,自是在向心魔诉说。

对方但闻不语。

……

早也修佛,晚也修佛,做罢早课,殿内弟子都散去,无相大师叫住他那得意的弟子。

“不去,今日……你可想剃度?”

尘不去欲赶往后山,因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收回迈出门槛的腿,垂首望着地面,虽喉结滚了几下,但“想”与“不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显是措手不及。

见他如此,大师一挥手臂,只道:“去罢。”

去罢。

青年眸中似高山雪化,须臾笑容飞扬。来至老地方,廿青阳正在那里等候。

闲聊过后,尘不去有意道:“今日师父问我想不想剃度。”

廿青阳左瞧右看,突然拍手叫好,“好样的。小和尚,你被我带坏了,竟也做出了叛逆的行径。”

“并非叛逆,我只是暂时没有想好。”

明明天气不热,尘不去的面庞却悄然滑落一滴汗,顺着太阳穴挂到腮边。

廿青阳凑近了些,拿手指将它抹掉,盯着指尖道:“你流汗了,在心虚什么?”

青年欲开口解释两句,对方的指节却钻进他半张的唇里。

“我没有冤枉你罢?咸涩的滋味儿,是不是汗水?”

他将头一偏,吐出嘴里白如葱根、软得没有骨头的指尖,整肃面色,一派正经:“请你莫要拿我说笑。”

廿青阳的嘲讽喋喋不休。

“啊呀。”

“你和我一样,就是不老实。”

“不老实也就罢了,还不愿承认。总是口是心非,要吃亏的。”

最后还撑着脸儿笑:“你六根不净,难怪不想剃度。”

尘不去眼神闪烁,语气认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什么都没说啊。你以为的是哪样?不会真被我说中了罢?”

青年不再看他,一边转身一边道:“我先回房间沐浴。”

见他要走,廿青阳也急了起来:“哎,生气啦?大清早有什么好洗的!就为了一滴汗?”

哪里只是为了一滴汗。尘不去脚步一顿,却未回头。

这一别,便是半年不见。

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尘不去便是人外的人,天外的天。

无相大师将《大乘佛经十二密卷》传授予他,仅半年闭关,就习完一半。而剩下的后半篇——按照规定,只可授予寺中弟子。

“徒儿,如今你可愿剃度?”

他的回答仍是要好好考虑。

……

再度来到后山,廿青阳不在此处。

尘不去望着空荡荡的苗圃,望着孤零零的小亭,神思飞远,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他盘起腿来打坐。

山林静,鸟惊飞,有人来至身后,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我是谁?”

“你是你。”

“说名字。”

尘不去掰开他的手掌。

廿青阳攀住他的肩膀:“啧,你怎么这么无聊。”

“无聊也好,让我有的聊就行。你去了哪里?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半年,我好想你。”

尘不去仔细盯着那张玩味居多的脸,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又算了。

他向对方讲了半年以来贯彻的佛理,这一次,竟说得廿青阳毫无还口之力。

望着那目瞪口呆的小道士,谈多喜摇了摇头,直道:

曳雪尘的口条向来是不错的。

须弥境内吐露的肺腑之言声声入耳,全部记在心里,或许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

暮色四合。

临走前,尘不去的大掌搭在廿青阳戴着的四方冠上,抚摸他的前额,便离了这里,踏着晚霞归去。

……

谈多喜着实想不明白。他救明允也好,救商尤良也罢,都是以身入梦,为何到了曳雪尘这里,便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呢?

难道那魔头可以大度放了允弟,也可以挥挥手放了另一个家伙,就是不愿放了雪尘么?

暗自琢磨一番,谈多喜一腔心事全写在脸上,愁眉紧锁。待心神初定,恍见天一观与雷音寺的地界黑雾笼罩,竟有一波接一波的魔物压境。

他蓦地记起,五十年前那一桩令两家元气大伤的浩劫。浩劫过后,天一观仅剩余仙长这一脉,最终灰溜溜改址北上,大乘雷音寺留寺僧全部战死,近乎换了传承。

在弟子们竭力对敌时,观主悄悄喊上内门几个长老,进密室共商机要。他说起话来,嘴边的山羊胡一翘一翘,颇有些滑稽,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

“那小子乃一介恶魂,乃天生天降的蒙昧之火,以身焚尽魔物,如何不算为黎明苍生做了件好事呢?再者,他前世作恶多端,便是入阿鼻地狱也不为过,我们是在帮他赎罪。”

“情况危急啊,难道诸位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么?若有一切后果,皆算在老道头上罢。”

一席话有理有据,长老们犹豫归犹豫,终究应声附和,接下来三言两语便定下要廿青阳**魂肉的计划。

再看,廿青阳、尘不去打头,两派弟子联合对敌,道家青莲与佛门白莲同绽而出,结下防御法阵,两边互为支柱,虽都是在苦苦支撑,却真有几分牢不可破的架势。

天一观与雷音寺暗自相争多年,如今这一互相帮扶的场面,谁也没有料到。

然而,青莲光华下,不知从哪儿飞来几道符箓打在廿青阳背上,灼痛感遍袭全身,他当即吐出一口血。

魔修瞧出破绽,集结起来专攻此处,正当廿青阳汗流如水,五脏六腑都快因强行汇聚灵力移位时,尘不去及时赶来襄助。

这一天,众人皆见识到《大乘佛经十二密卷》之妙。

禅语清音,至纯至性,无欲无念。这是魔修最为忌惮的。一念之间,佛光盛起,妙法莲华,稍微退得慢一些的魔修,均在他手下化作飞灰,湮如尘埃。

杀心尽显。

尘不去发带早已脱落,头发披散开来,尽数落到肩上。他面上含笑,实则无悲无喜,眸中亦不见半点情绪波动。一身白色僧服不染尘不沾血,干净又服贴。

众人痴痴在望。

魔物来时聚如潮水,被尘不去实力威慑,也散如流沙,无论来去,都让人有些措手不及。雷音寺的僧众看尘不去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而天一观的道士们……脸上也不好看。

他们已经做好牺牲一人以保全众人的准备,到了这等局面,可留廿青阳不得。否则天一观暗害门内弟子一事,岂不是要全盘泄露?

山羊胡观主朝廿青阳挥手,笑得慈祥又和蔼:“青阳徒儿。”

“随本尊回观,方才有人暗害一事,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廿青阳是不打算挪步的,尘不去却抢先握住他的手。

“观主,我见到是你亲自动手,不知这公道,你要如何替他讨回?”

“一派胡言!你这和尚,年纪轻轻花头不少,和本尊打甚么诳语?我岂会做此等不齿之事?怕不是你想拐走我观内弟子——”

他的师兄弟们同样规劝:

“不去,这都是人家的私事,你还是……”

“佛、道不同源,莫要与他们纠缠。”

“天一观的弟子,你有什么立场去管呢?”

“经此一战,你是要扬名天下的人,等住持回来为你剃度,当有个好前程,何必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小道自误。”

尘不去更握紧廿青阳的手,说:“我尘缘未了,恐怕要辜负他老人家一片心意。”

阴霾散去,晴空万里,不知为何,谈多喜看着面带浅笑的他,竟咽了下唾沫,忍不住眼皮直跳。天一观,雷音寺……明明他们渡过浩劫了呀。为何弟子会十不存一呢?

“青阳,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这样,或许他便有立场为他打抱不平了。

谈多喜看得万分紧张。

忽日光照在脸上,照得他一阵目眩。再回神,他成了廿青阳,与那相貌和曳雪尘一般无二的尘不去面对着面。

青年垂首,俊逸的脸上满是温柔。

“我……”

想了想,谈多喜坚定地道:“我不愿。”

这三个字出口,尘不去的表情变了又变。

谈多喜与他对视,重复道:“我不愿。”落字无比清晰。

“你醒一醒,雪尘——”

尘不去笑意不变,温暖的大掌抚上他的前额。曾几何时,在后山,也是这只手,轻轻落在四方冠上。只是今天这一掌下来,一阵清脆的“咔嚓”碎骨声后,谈多喜生出一种错觉,一种极致的苦楚。

神识几乎全碎,口中血涌如注。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天一观弟子,还是雷音寺的一众僧侣,面上与他一样,满是不可置信。

尘不去将手放开,视线移到其他人身上。本是笑面佛,如今却似罗刹鬼。何为《大乘佛经十二密卷》秘法?或许一开始就都错了。

“无妨。”

在这声轻不可闻的“无妨”里,有幸得存的弟子们,亦如魔修那般,灰飞烟灭,散如尘埃。

原来这才是当年真相。

谈多喜捂着脑袋,又做回轻飘飘的看客,却不由暗想:雪尘是温柔的,怎会有如此重的杀心?难道以往的他,那光风霁月的一面,也是浅层的伪装么?

无相大师回到寺内,叹惋不已。收了残局,还不及安慰这性情大变的得意弟子,对方却主动找到他:“师父,请为徒儿剃度罢。”

乌黑的头发一绺绺落到地上,尘缘便随它们一一散去,尘不去真成了个去罢红尘之人。

无相为他取法号为“慧尘”。

眼见慧尘每日诵经打坐,去留无意,谈多喜焦急又无奈。这一次的幻境,时间也太长了些。

夜深人静,月光明澈。佛池旁,慧尘坐对金莲,兀自诵经。不知闭目念了多久,他睁开眼,目光从行将就木变得奕奕有神,突然锁定谈多喜所在的方向——

谈多喜惊讶万分。

却见,这最温柔、也最可怖的人,哀伤地对他说:

“你带我走罢。”

他放肆大笑,这一笑,多了些剑客的落拓,少了些佛陀的悲苦,谈多喜知道,曳雪尘终于重新做回曳雪尘。

“得不到你时,我纠结、自苦,以为毁掉你便能守住本心。”

“如今我已明白,我不愿放手,我舍不得你。”

“我就是想占有你,想让你待在我身边。”

“伤了你,一颗心随你而去,我就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心魔突然现身。

他牙关咬紧,面上是不解,更是惶惑。

“这不可能。”

是这样么?

“他胡说八道,我才是慧尘的心,我怎么想他如何知晓——”

可也是在此刻,谈多喜神色淡然,笑靥如花。在心魔眼里,竟也生出错觉,仿佛他不是廿青阳的转世,而是当年记忆深处的小道士,一身道袍,头顶四方冠,本性恶劣,笑得恣意又放肆:

“你是个胆小鬼。你不愿意承认你爱我爱得发狂,得不到宁愿毁掉。”

“口是心非是要吃大亏的!”

“由佛堕魔已是执迷不悟,不如就放手罢,成全这一世的你我。”

原来是这样。

短短几句,短短几句。

天地之间没了风声,空余一片落寞。

“口是心非……”

“我心向谁,我心向谁呢?”

随着一声怅然的喟叹,一声对自我的诘问,幻境佛塔倾覆,观音像流下深深的泪,待浓雾散去,黑幕破碎,才看清有什么化作一颗明亮的佛珠,落定在雷音寺一座佛塔上。

小浮屠境,破了。

僧众被放出来,被裹挟的外来客也躺倒在地上,暂时还不醒,谈多喜松了一口气,因身心俱疲,盘腿坐在三人身边。

他的肩上被人一拍。

“凭一己之力摧毁小浮屠境,徒儿,你可真有本事。”

谈多喜面色剧变。

红衣魔头最爱看他这惊惧的样子,玩味笑道:“这么害怕最什么,我又不会伤害你。要怕的——”该另有其人。

觑着地上三位天骄,崇古打的怎样的主意,已是昭然若揭。他太想为魂魄寻找一个合适的□□。

谈多喜额头上冷汗一汪接着一汪。

不,不行,他们……

对方视线转到谈明允身上,他张开双臂阻拦:“师父,他不可以!”

“为何不可以?”

“他是我的弟弟。你、你不是想让我做你的魔后么,我怎能与自己的弟弟苟合……”

崇古惊叹一声,故意道:“呵,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魔修行事毫无原则,谁管那么多!血不血缘的,我可无所谓。”

“可是我有所谓啊!”谈多喜脸上煞白,可怜兮兮抹起眼泪,“你连我这样的请求都不肯满足,我才不要跟着你。”

那魔修眉头一皱:“行了行了,本座不选他就是。”便指向旁边的曳雪尘,这一下更惹得人大惊失色。

“他也不可以!”

“你该不会看上了这小子,舍不得他吧?”

“不是。他、他曾修过佛,心智比常人更加坚定,你要夺舍,恐怕会有变数啊。”

说得也是。

崇古点点头,转而看向最后一个人选。谈多喜还欲规劝,见对方面上极度不虞,赶紧改口道:“他可以。”

“哦?他又可以了?”

“须弥境内有人试图对他夺舍,商尤良受过魂伤,大抵还没好全,他无疑是最佳人选。师父,徒儿等你的好消息。”

听他这么说,崇古略为满意。

“你口中的那人,多半是钟情那女人的哥哥。既然钟情能看上这具肉身,想必是不差的。”说罢便一不做二不休,提起商尤良的衣领,如带一块浮木,带一张破幡,抓着人就跑。

临行前道:“你可要乖乖儿等我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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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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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了却浮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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