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柠匆匆赶来,一路上都十分担心道纪的状况恶化。
但陈遇临走交代,切勿在道纪睡着的时候靠近卧房,就在内室等着,这让她心生不满。
“这叫我怎么看病?当我是华佗转世还是扁鹊投胎啊?隔着空气我就能看啊!”燕柠冷笑一声。
这般严重的伤势,估摸着道纪需三四日才能醒,难不成自己还得在这里等着?
她忙了一整天,困得只打盹。
等她打到第三个还是第四个盹醒来的时候,道纪居然活生生地坐在她旁边。
门外更深露重,道纪对自己微微发潮的衣袖毫无自知。
吓得燕柠差点魂飞魄散。
“你你你你?!醒啦??”燕柠惊叫道,“大半夜的站着干嘛啊?装高冷?赶紧坐下。”
“劳烦你了……”道纪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
燕柠拽着道纪的手搭脉:“这剑气好像散了,一阵一阵的,下一次发作可怎么办?”
道纪递过去一个白瓷瓶,示意燕柠打开看。
燕柠将信将疑地打开来看,又闻了一下:“玄蚨散?!”
道纪点头:“我想你是认得的。”
“这可是用青蚨草、血葵根和枯杨花炼制的奇药,是南疆的禁药!”燕柠不可思议地取出一枚来看,“吃了以后六个时辰内,功力会散尽的。”
“功力散了,这剑气便无处生根,可略微压制剑气乱走之势。”道纪垂眸。
“不行,”燕柠打断了他,“你知道这三味药是毒药,剧毒!三毒互相牵制,谁也不让谁,但这三味毒药生效的时候,会大伤血气和经络。”
道纪轻轻点头,燕柠知道的不少,多半是她师父告诉她的。
“午后还要赴太子的约,不能让人知道受伤的事。”
“可我师父说过,这药是南疆拿来审问罪大恶极之人用的!六个时辰后会很痛苦的!”
“……我知道。”
燕柠鼓着两腮,活像是缺氧的鱼,这小道士看着温温柔柔的,怎么比驴还倔啊。
道纪眼神诚恳地瞪着桌子。
“管不了你!”燕柠气鼓鼓的。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道纪斟酌再三开口问道。
“我不想听……”燕柠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道纪苦笑,这下自己在燕柠的心里变成了相当不靠谱的人了。
“说说吧。”燕柠看到道士露出的失落表情,竟然有些像小动物般无助,便打算再问问究竟有多“不请”。
道纪垂下的眼又明亮起来,微微扫过燕柠垂在身前的发尾。
“想请燕先生初一与十五在国师府看顾炉火,那两日我需彻夜观星,便需一个懂得炼丹之人来帮忙。至于酬劳,若不嫌弃,燕先生可随意使用国师府内的药材。”
道纪知道燕栖桐是炼丹好手,徒弟肯定也颇有本事。
而且就凭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怕是没法时常守着丹炉。
帮忙炼丹之事对燕柠来说并不难,令燕柠心动的是国师府内的药材。
有些罕见药材千金难求,况且她的医馆总是入不敷出,别说千金,十金的补药都难有。
论国师府的地位,想必每月进贡的药材必定是全北耀最好的。
“成交。”燕柠爽快答应,她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
正午已过。
宫城城墙外传来嘹亮的钟声,回荡在坊市之间。
每逢一个时辰初始,位于城墙外的司辰使便会鸣钟,警醒众人白驹过隙,勿虚度光阴。
国师府外早就等待了一辆马车,天气渐渐转暖,侍奉的侍女依旧捧着一件厚衣站着一侧等待。
见到来人是一位青年人,她微微有些不解,胆怯地低下了头,生怕只一眼便惹怒了新国师。
“国师大人,太子殿下有请。”她柔柔地施了一个万福。
道士应了一声,太子的马车早就在此等了,马车华盖如瀑,连使唤的车马都是极健壮的良马。
上了马车,有另一位侍女负责一路上的照应。
他自上了马车便垂眸低视,即便是看侍女燃香沏茶,也不曾正眼瞧过。
“大人,您是品雀舌,还是桂雨?”
“——桂雨吧。”
一路疾驰出府,沿途放行,顺畅无阻,道纪此刻休憩,竟有一些恍惚睡意。
待他又一次睁开眼时,看见大宫女的手在他眼前戛然停住。
侍女敛目,避开他微抬的目光,有些不安地问道:“吵醒大人了?”
道士摇了摇头,接过薄毯:“无妨。”
侍女微微颔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依旧正襟危坐,只是在思索,这位新国师大人,闭目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似乎并不是真的打盹。
更像是在和困意抗争,强迫自己醒来。
道纪依约到了城郊一处别院,来的却不是太子徐瑛,是便衣便服,连侍女都只带了两个的徐琬。
“久仰了,国师大人,叫我徐琬就好。”徐琬身着青衣,打一把青莲折扇,面容俊雅。
“见过六殿下。”道纪意外,作揖道。
“咱二哥瑛殿下说了,道家学说是玄妙之物,他粗人一个,怕大人笑话,便让我代他讨教一番。”
徐琬是个风雅之人,挑的地方在一片傲骨青竹之中,竹节硬朗,风影渺渺。
凉亭外挂满了厚纱,遮风避雨,从外看来影影绰绰,不易被人看见。
又在里面放着几只暖盆,暖意环绕。
配上竹茶糕点,颇具竹林之风。
“六殿下客气了。”
“叫国师大人见笑了,这里叫影竹轩,是我和二哥常来的小亭子,冬日里稍微冷一些,到夏日里,这里的风景才叫好,微风吹过,竹声簌簌。”
徐琬引着道纪入座,趁机打量道纪此人,确认道纪如同线报里所说的一样,垂眸示人,低眉顺眼。
性子倒是有些拒人千里之外。
不过线人倒是没提他颜如冠玉,眉目清秀,配上华服,更添几分迫人的贵气。
即便放在北朝宫城内外,也难寻几个这般风姿的人来。
可惜气色不佳,有些病怏怏的。
徐琬虽是这么想,但又想到身处玄门大宗少阳山,应是不太在乎皮相的,于是收起了心思。
“委屈国师大人先陪我喝喝茶了,这茶可金贵得很,平日我可都不舍得给二哥喝的。”徐琬笑道,扬手差人煮茶。
两位茶婢已等待许久,起身行了礼,便开始濯洗茶具,温壶热茶。
“听闻六殿下对道玄之学颇有研究,是有名的大家。”道纪不多想,随徐琬入席。
“那都是他们吹捧的罢了。”徐琬摆摆手。
说是请教典籍中的不解之处,实则不过是些客套话罢了。
太子不露面是给他这个新国师一个下马威,若是一开始便以主人家身份出现,显得姿态太低。
如今邀六皇子徐琬作陪,自己姗姗来迟,既给足了道纪面子,又不让人觉得太子可亲。
着实是圆滑。
“国师大人用的什么熏香,这般好闻?”徐琬转了转扇子,露出精细的竹纹来。
自他出现,这里便有一阵浓郁的香气,徐琬不免好奇,原来国师是喜香之人?
道纪微怔,这哪是什么熏香,是他出门时怕人闻见身上的血腥味,特意把草药松脂泡在外袍上的,“应当是松柏脂的香气。”
徐琬笑道:“应是这个香气。”
两人又聊了几句松柏脂、云母、石脑之事,算是打开了话匣。
“上次这般热闹,还是云何回北耀城的时候。”
道纪愣了一下,萧云何回北耀城是三年前,徐帝亲自下旨昭告天下,承认萧云何是自己和萧家大小姐萧清羽的孩子,全北朝哗然。
萧清羽身为萧家大小姐,当年未婚生子之事震动金陵,却无人知晓孩子的亲爹是谁,因此跟着母亲姓了萧。
萧云何成年礼之后,徐帝忽然认下此子,当时差些没把礼部的老尚书气死。
事情闹得太大,都传上了平日里不问世事的少阳山,那萧家小少爷萧云何还是少阳山的记名弟子,曾在山上学过几年剑法。
“他呀,父王庶出的小儿子,父王就是最宠他。”徐琬虽同道纪第一次见面,但丝毫不生分,也不顾忌二人的关系,只是如同谈家常似的说道。
这些年徐帝对萧云何的宠爱简直过了头,可谓是骄纵,像极了要补偿萧云何不在北耀城的十八年。
道纪小抿了一口徐琬珍藏的茶,果真茶香凛冽,回口甘甜。徐琬显然知道自己和萧云何曾是师兄弟,多半是在试探,因此道纪并不搭腔。
徐琬自打了个没趣,又把话题转向了北耀城里哪家的茶楼用的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哪家又是以次充好,用的是雨后的普茶。
半盏茶后,道纪眼神的余光飘往远处,他看到一身华丽的浮光缎,在阳光下反射出如同水面反光般的鳞纹。
太子徐瑛姗姗来迟,脸上挂着笑,这次虽是他做东,却给道纪带了一盒珍贵的朱砂作为迟来的赔礼,令道纪务必收下。
上座空了半盏茶时间,如今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道纪轻轻扫过他的脸,太子的眉眼颇像徐帝,气宇轩昂,鼻梁高挺。徐琬倒没如此明显,或许更像他的母亲,气质柔和。
太子对徐琬的招待颇为满意,夸赞了几句。他轻轻靠着软榻,侃侃道:“国师大人看起来好生年轻,少阳山真乃人才辈出啊,是北朝之幸。”
“殿下谬赞了。”
太子长叹一声:“哎……想到忘尘子仙逝,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道纪还未言语,太子自顾自道:“咱们陛下如今最看中的便是您了,只不过他身边那个宠臣陈遇,最不爱这些玄妙之物,是个粗人。若冲撞了国师,您可要多担待,这种人的宠幸都是陛下一时兴起的,自是比不上国师的。”
徐瑛摇了摇扇子深表同意:“的确是个粗人。”至于其他的部分,他不问朝事,并不太懂。
“想来北州来的人,都没什么教养的。”
“是呀。”
道纪居然久违地走了神,徐瑛和徐琬一唱一和,压根也轮不着自己插话,自己在这里更像是一个香炉。
在这些乏善可陈的陈词滥调里,只有“陈遇”这个名字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点点涟漪。
他看得出来,如今朝内无论是谁,似乎都不喜欢这个陈遇。
“诸事繁杂,还请国师大人见谅。”太子笑笑,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开。
道纪亦起身,目送太子离开,这位浸染政事的皇子与他而言,并没什么可谈的,不如徐琬,是个疏阔潇洒的人。
日暮西沉,京城染上一层耀人的金色光芒,太子的衣摆似乎带走了满城的朝晖。
又或是他本就是皇城里最耀眼的人,无人敢夺去他的风采。
解锁两位配角组合[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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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太子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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