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登荷虽然胆怯,但还没到这个狼狈的境地,周身的脏污都是地上的泥。这会儿就瘸着腿爬起来,行了一个丑丑的谢礼。
陆引澈也开门见山:“先前听你说,是祈川陆?”
陆登荷一哆嗦,本能回道:“回……回禀前辈!晚辈……晚辈正是祈川陆氏第三十七代嫡支子弟,陆登荷!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第三十七代……
陆引澈暗自思忖,当日他因伤闭关,不得不冲击归墟境界之时,家族正值鼎盛,族长似乎还是二十七代的陆明远?除非陆家跟生兔子一样一窝接一窝地下崽子,他这一闭关,竟是少说有五百年光景。
不但闭关失败,修为大跌,身负内伤,而且——这外头的灵气是什么情况?哪个缺德的家伙给他洞府拆得干干净净?以及这里,周遭灵力浓度约有原来十倍,肉身凡体都得虚不受补,若不是他正好内里识海重伤,吸纳不了灵力,怕不是要被这凶残的劲头创到地上去趴着。
太过分了吧,把他丢哪个小秘境来了?
还有眼前这小子,一个祈川陆氏的嫡系子弟,沦落到被追杀熬做心肝汤的境地,当他们姓陆的都死绝了吗?
他看向这只担惊受怕的小鸡仔,尽可能摆出温柔的表情,平和地说:“你不必那样怕我。我也姓陆,是你的本家人。只是我刚闭关出来,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那些人到底什么来路?你做了什么叫他们追杀你至此,莫不是拿了什么法宝?此处又是何地,今夕又是何年?”
或许他长得还行,表情调整效果显著。
陆登荷打了一个嗝,结结巴巴答了:“这伙人是鬼窟的,专干掳掠买卖修士当‘肉材’的事情。
今岁是天承十二年,我也不知道这在哪,只知道在西洲,我跟师门大家出来游历,在西洲一处秘境,被他们暗算了,我修为太低,因而被捉了去……”
陆引澈认真听着,略微点头:“是挺低的。”
“我,晚辈,就是入门晚了点,确实不如兄……”
陆引澈摆摆手:“你说今岁是天承十二年,这是个什么年号?”
什么什么年号?
陆登荷的脑袋卡了一瞬,才想起这位前辈刚才说了他才刚出关:“哦哦,天沐元年之后,另起纪元。天承是第五个年号。前辈,您是哪个年号闭关的?天问、天商,还是天启?”
陆登荷觉得前两者可能更大。
别看修仙界动辄闭关几十年的,真正要上百年的却不多,若是有二百个年头,那绝对是大能中的大能。
从前听人说,这道,越往上修,就越要泯灭人性,无欲无情方能成仙。
陆登荷瞧着眼前人,起初有些害怕,缓过来之后又觉得还好。不过也说不定只是因为同姓陆,是本家人的缘故。
好多话本里不都说:“团宠主角被人欺,家族老祖倾巢而出!”
陆引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你师承何方,既被掳走怎无人救你?族中虽有魂灯,却没法在你死前得信。”
这话不客气,陆登荷的脑袋又低了点:“我在浅雪门修行,虽是内门弟子,但不受重视……想来,想来是那鬼窟势大,仙盟几次围剿都未果,他们就算知道我被谁抓了,也无从下手吧。”
“指望仙盟能成什么事!”陆引澈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这什么门派,我都未曾听过,排名几何?”
“呃,不曾入榜。”陆登荷答得小心翼翼。
陆引澈停下来再次好好打量了眼前人的根骨,不算很好,但也还行吧,难不成是特意跑到野鸡门派里去水学历的?也不是不认识这样的人,毕竟修为高的老师未必擅长教学。
想来他爹妈灵石没给够,出来游历丢了个人都没谁管。
因而皱眉:“散修的门派?这样的地方如何有好的传承心法,于你长远修行并无多大意义。若是选个轻快的启蒙地方,叫族学放你一马便是了,何必出门去混日子!”
陆登荷哪里敢再辩解自己天分一般,只敢捡与自己无关的说:“前辈可能有所不知,族学,族学早已停办数十年,我出生的晚,家里已经拿不出灵石办学……”
刚才那贱兮兮的金丹修士好像是说了句这个话,破落门户之类,家中老祖还要去侍奉剑圣……给人当捧剑童子么?
陆引澈有点牙疼,丢人。
“我闭关前族中千里灵田、万棵宝树,仓廪丰实,光是我的私库——就说祈川灵脉,难道叫你们几代人没日没夜地挖,日嚼夜用的,一块灵石也挖不出来了?”
陆登荷迷茫地看着他:“好像是,卖了?”
陆引澈梗了一瞬,复又道:“哪个败家子干的……那钱呢?也不能置族中传承于不顾。你父祖修为如何,教你几个子弟总还是可以的吧?”
“父亲和我一般,”陆登荷试探着说道,见对面人的脸色不好,赶紧辩解,“祖父要好些。祖父是踏上仙途的人。”
陆引澈原以为他要说个什么至少元婴期的段位出来。
却听他讲:“祖父是金丹期,曾在西洲擎天门下修习呢!只是他去世的早,族中也无大能坐镇,人脉凋零,既无人教,也无人学。到我这一代,主家子弟不过五六人,天资皆不算好,只我兄长一个不错,被东方真人收做了外门弟子。”
蜕凡筑基、金丹元婴、掌境化神,归墟羽化。
足足八个境界。
你说踏上仙途,还真就是刚走了两步啊?
陆引澈被他一个“金丹期”气得一口老血都快呕出来,听到熟悉的姓氏气得更是上火。
“东方烬?这老小子这么拿乔,我家里的后人只能给他当外门弟子吗?屋里装不下,我可以把他门给卸了,摆外边躺着!”
陆登荷觉得兄长应该不想在外面躺着,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便说:“世人都爱踩低捧高,自那位老祖三百年前出了事,祁川陆就大不如从前了。我听人说,仙盟接下来要修订世家谱,首当其冲要被除名的,便是我们陆家。”
“家族的兴衰,岂是一人能撑起的?你们啊……”
烂泥扶不上墙嘛——陆登荷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确是事实。遥想当年,祈川陆氏即便不是第一,跻身前十也绝无问题。
陆引澈感慨一句,顺嘴问下去:“出事的是哪位?”
他有几个堂亲天资不错,护佑家里还是可以的,只是他们家的人都有点这儿那儿的小毛病,个个能惹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谁举着大刀追着砍呢。
陆登荷露出非常困惑的表情:“您不知道吗?就是刚才追杀我的那个人说的那位……”
那个侍奉剑圣的小童?谁混得这么惨啊。
陆引澈当即决定,要是他认识的,一定要跑到对方坟头笑,不是,景仰三天三夜。
“这位,这位老祖倒也还没仙逝,族里魂灯还亮着。”陆登荷解释,“我幼时最是崇拜他。族中记载他扶危济困、仗义行侠,剑法行云流水,诸般技艺无所不精,堪称惊才绝艳,可是天下第三呢!”
陆引澈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你等会,天下第三啊……这有什么好吹嘘的?天下第一有两个,打得难解难分,他跟十几号人争个第三是吧。罢了,他出了何事?
陆登荷沮丧了:“都说他夺宝弑师,叛出仙盟,干尽了不义之事,更是天沐事变的主谋。三百年前天启年间,他恶行败露,天下修士共诛之……”
修真界的道义,何曾泾渭分明?杀人夺宝,若实力足以震慑群雄,往往被视作理所当然。不知此人动了多少巨擘根基,才会落得千夫所指。
陆引澈眯起眼:“按理说,谁家都有坏事的。若只折损一人,及时切割、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家族便能缓过来。这天沐究竟是何等祸事,至于牵连至此。”
“您,不知?”陆登荷心下一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这也在闭关之中吗?“倒也算不上被牵连。据说五百年前,天沐事变时,家族死伤惨重,元气大伤。”
“那时起,族中再无第二位元婴以上的修士坐镇。后辈又不争气,魏、周两家便趁机瓜分了族产。”
“至于天沐事变,书上说,那年九月,天门崩毁,上界罡气由此倒灌,九州崩颓。我出生时,天地已是这般模样,其中详情,我也不甚明了。”
陆引澈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呵,照你这么说,这位干的‘坏事’,总不能是把这天门给炸了?”
陆登荷:……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确实……有点欠。”陆引澈扶额,“他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讳,晚辈不敢妄言。族中长辈严令禁止。因他被褫夺了尊号,仙盟有言,提及真名会引动追踪之术。平日里,我们都以其佩剑之名代称。”
又是仙盟。
陆引澈满是不屑:“这把戏也太低级,说话的人但凡有点修为,就能屏蔽追踪。”
这点修为也没有的陆登荷尴尬地笑了笑。
陆引澈又说:“三百年前就在围堵,总不至于这群吃干饭的追了三百年还没追上吧?”
“倒也不算是没追上,时任仙盟盟主是风凌剑圣——那时候是不是尚未成圣?反正被一剑捅穿,据说血呼啦啦的,丹婴尽毁,那之后就不知所踪了。”陆登荷挠挠脑袋。
“嚯,这还有风凌的事?”陆引澈挑眉。
这个人,陆引澈是知道的。
如说刚才他还是帮亲不帮理,既牵扯到了风凌这个脸上写着大义无情的剑修,他就得想想族中这位是不是真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陆登荷道:“确有其事,这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到了今日还有人谈论呢。前辈,您和剑圣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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