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十二 回
盛家村痛别尊祖母
白沙岭祭拜老父亲
两个伪军见章天禄腰上都是血，赶紧把他扶下楼。章天禄流出的血从盛庭方家的二楼一直滴到一楼院子里，又一路滴到村口停车的地方。
鬼子见章天禄受伤了，卡车也装满了抢劫来的财物，就回杭州了。只可惜李氏没扎中章天禄要害，章天禄回杭州后被日本的军医救了，只是失血过多，他休养了几个月。
村民们在山上躲了一天，见鬼子走了，就又回到村里。
盛庭方一家人回到家，见自家院子里都是血，吓得胆战心惊。他们放下手中的物件，沿着血迹跑到二楼，看见李氏倒在地上，身体都僵硬了，纷纷痛哭。盛庭方内心更是自责不已，怪自己没坚持带李氏一起走。盛墨香听到消息和王乐民赶过来，见到阿婆的尸体放声痛哭。不多时，盛墨芳和夏明衍也赶上来了，又是一阵痛哭。李氏年高，家中的丧葬用品都是早已备好的，家人一起含着泪给李氏擦洗身体，换上寿衣，然后布置好灵堂。
盛庭方跪在灵前不停地说:“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要是我坚持带阿婆一起逃就好了。”
“阿婆已经走了，你自责也没有用了，阿婆也一定不想你太自责。听躲在村口小山上的人说，瞧见章天禄伤得不轻，是被人抬上车的。看这血迹，一定是阿婆先动的手。谁能料到，章天禄竟然投靠日本人，还带他们回家乡来残害乡亲，这种人简直猪狗不如，也难怪阿婆会忍不住。只是不知章天禄死了没？”盛墨芳劝道。
“他要是没死，我也学杨广济，到杭州去一把火把他全家都烧死。”盛庭方冲动地说。
“别乱说，你有这本事吗？要是你被抓了，我们这一家子，四个女的怎么过日子？这种人，你还怕没人收拾他？”黄菊花也来劝说。
“妈说得对！章天禄就算这次没死，也有人会去收拾他的，你千万别去！杨广济一身本领，在杭州呆了一年都除不了他。”夏明衍说。
“可我要是什么都不做，怎么对得起阿婆啊？”盛庭方望着阿婆的尸体，流着泪说。
“阿婆生前最疼你，她一定不愿你为了她去送命的。”盛墨香也劝道。盛庭方听了沉默不语。
附近几个村，没有逃进山里而被害的，不止李老太一个。这种时候，丧事自然从简，就自家人把死者送上山了事。
盛庭方经此之后，常常一个人长吁短叹。他痛恨自己一个大男人，杀父仇人来了只会躲避，还不如阿婆一个老妇人。
鬼子这一扫荡，家家户户日子更艰难了。逃难的时候光顾着带走值钱的东西，可战乱时期，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啊！盛庭方家一个月不到，就没有吃的了。这寒冬腊月的，地里也没有吃的东西啊！大人还能熬，小孩子忍不住饿，老哭着要吃的。
一天晚上，盛庭方才两岁的小女儿，这几天天天吃稀饭，到晚上不免饿了，就吵着要吃“糕糕”，徐芳华怎么哄也哄不好。小女儿见妈妈还不拿她最喜欢的“糕糕”哄她，就放声大哭，还不肯去楼上睡觉。盛庭方因为李氏的死一直愧疚自责，心情沉重，此时见孩子不停地哭，走过去就在她头上用手打了一下，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晚饭不是吃过了吗？再哭，就把你扔出去，让坏人抓走算了！”
小女儿之前一直被全家宠着，从没被打过，这一下被打懵了，愣了一下，又放声大哭起来。黄菊花连忙从外间跑进来，从徐芳华手里抱走孩子，安慰小盛晞，说：“别哭，阿婆带你去小娘娘家看看有没有吃的。”说着，抱着孩子就走了。徐芳华见盛庭方绷着脸，站着一动不动，就靠到他身上，抱着他说：“阿婆死后，你就一直绷着脸。以前孩子们都喜欢粘着你，可现在孩子们都有些怕你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谁也没想到阿婆会拿剪子刺杀章天禄啊。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好好哭一场吧！这样一直整天绷着脸，时间长了，你自己怎么受得了？就算你受得了，孩子们也受不了啊！”
盛庭方默默流着眼泪，说:“对不起，让你跟着我过受苦了。别人还能去山上打猎、挖葛根，我却什么也不会，只会朝你和孩子发脾气……”
“你一直在读书，这些活怎么干得来？苦我到不怕，只要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就行了。你也别太自责，明天我去问问我哥看，能不能去临目乡大山里看看有没有粮食卖……听说鬼子没进临目乡……放心，总会有办法的！”徐芳华说。
“嗯，我明天带着银子和大舅哥他们一起去吧！”盛庭方说。
第二天，盛庭方正和徐良柏他们商量着去临目山里，却发现徐良材他们推着双轮车送粮食来了。
原来，徐良材兄弟俩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向。鬼子走了后，他们就把徐训知拉回老家安葬了。当他们知道盛家村遭到鬼子洗劫，就把家里的存粮拉一些来周济他们。徐良材还把徐训知临死之前说的话，告诉徐良柏他们兄弟几个。胡云娘听了，流着眼泪，吩咐徐良柏兄弟三个带着徐芳华回白沙老家祭拜徐训知一番。
盛庭方叫上夏明衍跟着一起去了白沙村，他们先祭拜了徐训知，再买了些粮食回来，这才勉强度日。
地主家尚且这么艰难，普通老百姓就更难了。要饭的人也一下子多起来了。黄菊花和徐芳华都是见不得别人可怜的，虽然如今都扣着粮食做饭，自己都吃不饱，可每次有乞丐来要饭，她们都宁可自己少吃点，也要给乞丐盛点。
有一天，从早上起，天就阴沉沉的；到了午后，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不多时，山上，屋顶上，地上全都白了。下雪天，冷得人缩手缩脚，就更顶不住饿了，村民们都关起门，躲家中烤火。
黄菊花站在家门口，望着外面飘飘扬扬的大雪说道:“这种天气，我们躲在家里都冷，那些要饭的怎么过啊？还不得冻死饿死!都是日本人害的，不然哪来那么多要饭的？”
“真冷！我去把院门关上。”盛庭方说着，走出院子去关门。
“少…少爷，行行好，……给我孙子一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两天没要到饭了，……我……我孙子小，受不住，给他一口吧！”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女搂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哆哆嗦嗦地说。只见她自己穿着单薄的衣物，把长长的女式棉衣套在那孩子身上。
盛庭方看到这一幕，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阿婆。哪怕自家以前从不缺吃的，可一有了好吃的，阿婆都要留着，等自己从学校回来，她再献宝一样拿出来；有时都放坏了，叫她下次别留，她嘴上答应了，可下次一有好吃的，照样给自己留着。虽然如今自家日子也不好过，可盛庭方还是说道:“老人家带着孩子进来烤烤火，吃点东西，等雪停了再走吧！”
“真……真的？我这是遇上好人了!”老妇女说。这时黄菊花也走了过来，看见祖孙俩，就说道:“快，快进来躲躲，孩子还这么小！” 老妇人连忙带着孩子进屋去。徐芳华见了，去找了一件盛晴的棉衣给孩子穿上，让老妇人穿回她原本的棉衣。
这雪一连下了三日，老妇人和孩子就留在盛家呆了三日。老妇人见雪停了就要走，黄菊花说路上积雪还很深，让他们再住几天。老妇人虽然不好意思，可为着孩子，又住了下来。
天总算放晴了，盛墨芳和夏明衍踩着厚厚的积雪赶上来了。原来盛墨芳听夏明律说章天禄没死，她怕盛庭方知道后难过，就亲自上来告诉盛庭方，并劝他不要冲动。见姐姐回来了，墨香也回娘家来了。盛墨芳刚说到章天禄没死，盛庭方就气愤地说:“这种恶人怎么就不死？我真想去杭州一把火把章家人都烧死。”
“我就是不放心你，才赶上来劝你的。杨广济在杭州一年都找不到机会，你手无缚鸡之力，去白白送死吗？”盛墨芳说。
“要是能混进章府就好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饭里放点老鼠药，再又偷偷逃出来。”盛墨香出主意道。
“你少出馊主意！别说章家了，没有良民证，连杭州城都进不去，就算进去了，出得来吗？”墨芳说。
“自从章家被火烧了之后，章天禄身边全是带枪的手下，家里的仆人更是严格挑选过的，如今一定更严了。哪有那么容易进章家的？千万别冲动！”夏明衍说。
“恩人，让我去章家下药吧，只要帮我照顾好孩子就可以了。”老妇人走过来说道。
老妇人平时都在厨房帮着干活，黄菊花也没想着要防备她。盛墨芳看着老妇人，说:“这位是？……”
不等黄菊花介绍，老妇人自己说道:“实不相瞒，我叫李玉怜，原本在杭州孙副市长家里帮厨，做得一手好菜。鬼子进杭城前，孙家人都逃到重庆去了。我原本想回家，跟着儿子媳妇一起逃离。不料半路上，我们一家人就遇上了鬼子，媳妇被抓走了，生死未卜；儿子为了让我和孙子逃跑，挡在前面被鬼子打死了。那些汉奸帮着鬼子作恶，我杀不了鬼子，要是能杀了章天禄这个大汉奸，也算为儿子媳妇报仇了。只要我孙子有地方着落，我什么都敢做。要不是这些天，你们收留了我们，说不定我们早就死在外面了。最关键的是，那个章天禄我见过。有一次，他到孙副市长家吃饭，还夸我做的清汤鱼头好吃……我应该混得进去！”
李玉怜说完，看着大家。盛墨芳几个却都面面相觑，没有说话。大家都很想报仇，可又怕事情败露了害了李玉怜。没有收留了人家几天，就让人家去送命的。盛家人心中不忍，盛庭方刚想拒绝老妇女的请求。
这时，夏明衍却说道“要真能混进去，杀章天禄反倒不急。私仇先放一边，只要打败了鬼子，随时可以找他清算。现在是国家存亡之际，要是能混进章天禄家，把鬼子行动的情报传出来，倒可以帮到游击队，就可以救很多人了。”
“那就让我去试试吧！”李玉怜说。
“那要想个万全之策，最好让章天禄主动请你去，你再推辞几次，最后勉为其难地答应。这样他才会信你！”夏明衍说。
“这事弄得不好，是会丧命的!就算你愿意，我们也不好意思啊！”黄菊花说。
“这位少爷不是说了，我进去不是给你们报仇，而是给游击队传递情报，帮助大家。只要我孙子能留你们家，我做这些愿意得很！”老妇人说。
大家面面相觑。
夏明衍说:“我们回去和明律商量一下。”
下回预告：
第 六十三 回
义玉怜章府递情报
勇杨英杭城锄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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