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男鬼不由分说地将我抱起,转身回了他的卧房。
“放开我!!”我狠狠拍打他的手臂,却在此时撼动不了他半分,就这样被他放进了被窝,一人一鬼共盖一床红被。
而我,仍旧被他死死箍在怀中。
“夫人,别动了,睡觉吧……”他温声细语,冰冷地唇触及到我的耳垂。
“我才不要和你睡在一起!”
他却无视了我的挣扎,抬手捂住我的双眼,仿佛施了什么法术,使我沉沉睡去……
做了一个前世的梦,格外清晰。
上辈子,我是商人之女,他是被追杀的皇子,在我对外招婿之日狼狈地伪装了身份混入其中。
他拿出的身份户籍查不出问题,藏在我家中养伤,两人情愫渐生,他却为我家招来杀身之祸,暗卫救下了我和他,其余老少皆丧生于火海。
我恨他。
我家待他不薄,他却隐瞒危险,借着我家赘婿身份的掩护行事,害惨了我一家老小。
此人幼年丧母,从皇后之子众星捧月沦落至母族失势、不受待见的废后之子,年龄稍长时又病死了相依为命的同胞姐妹,而后卧薪尝胆,养成了偏激性格,心性狠辣、手段残忍至极。
如果他争得皇位,必定是暴君昏君、血洗朝堂。
我接过了他人递给我的匕首,同意了他的求娶,一身凤冠霞帔藏了致他死亡的利器。
他看着我将匕首送入他的胸膛,刀柄上的倒刺勾入我的血肉,剧毒随着两者的血液蔓延……
一切便都结束了。
我眼角含着泪,从头痛中醒来。
燕钰衡正端坐在床榻边,背对我时像是一个了无生气的纸人。
他听见我的动静,才“活”了过来,露出关切的笑容,轻抚我的发丝:“夫人,你终于醒了。”
“燕钰衡……”我叫他的名字,心中的悲切慢慢散去,只是感到些许唏嘘。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我无情地打碎了他的希望:“上辈子的事,我梦到了,但那也只是上辈子的事。你害死我上辈子的父母,我杀死你还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我们早就扯平了。”
7
“不行!”燕钰衡瞬间红了眼眶,双手如铁爪般牢牢箍住我的肩膀,他状若疯狂地大喊大叫,“什么扯平了!没有扯平!这些年来我一直等着你、念着你,我要报复你听信他人谗言、杀了你最爱的夫君!明明我们可以一同坐上高位,我给你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宠爱,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流下了血泪,却是一怔,转而拉我入怀、紧紧抱住了我,不让我看他神情癫狂的鬼样。
鬼在不断凄厉地重复着:
“我明明那么爱你,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爱我的人了,凭什么,凭什么你说算了就算了!派人害死你父母的罪魁祸首我都狠狠报复回去、杀光所有相关的人了!我让他们下到阴曹地府给你父母家人赔罪。
为什么!你还是信了别人,宁愿让别人当皇帝,也不愿和我一起!”
“燕钰衡!”我用头狠狠撞他的脑袋,忍着痛大声打断他的疯狂,“因为你根本就不适合做个心怀天下的皇帝!你做不了明君!你的心太小了,容不下这万千生民!”
“不是的!不是的!”男鬼仿佛遭了巨大的打击,死死抱着我,埋在了我的怀里哭泣,“我有你啊,我有你!只要你爱这天下的百姓,我就会当个好皇帝,我还会听你的话,我可以当你手中的剑!只要你不抛下我!”
“你疯了!”
“不,我没疯,要疯也是想你到疯!三百年了,你才来找到我!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抛下我不管、彻底忘了我!”
他像条疯狗似地扑倒我,在我身上胡乱地蹭,仿佛这样才能弥补他缺了三百多年的拥抱。
我推不开他,他又疯疯癫癫地松开我,跑去一旁捧起他上辈子为我精心准备的嫁衣,要强行给我穿上。
“夫人,你穿上它吧!穿上它!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不要走!”他把华丽的嫁衣捧到我面前,目光期许地引诱着我。
“我不穿!”婚房里还是大婚时的布置,我循着梦里的记忆摸到龙凤剪,狠狠划破了红嫁衣。
在他心碎的眼神中,我心中一横,向着他的喉咙刺去——我不能再被他留在这里了,我的爸爸妈妈还等着我,我的毕业课题还等着确认!
剪刀在昏暗中闪着朦胧的金光,划破他的喉咙,却在下一刻消失不见。
燕钰衡仍旧流着血泪站在原地,呆愣愣地,待他的喉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哑着嗓子问我:“你还是想杀我,对吗?夫人,你又想杀了我一回。”
我害怕地后退,大声怼他、给自己加油打气:“因为我的家人更重要,我的未来前途也很重要!我凭什么要放弃我的一切,和你一起被困在这阴暗的小屋子里?”
“那我呢?”他冷声问。
“什么?”
“在你的心里……我就一文不值吗?”厉鬼的寒气再次侵袭而来,冻住了我的四肢,他忽地靠近,低声在我耳边呢喃,“没关系,你觉得我不重要也没关系,你只是忘了我,我们的大婚仪式还没做完,做完了……你就会再次成为我的妻子……”
阴凉之气攀附着我的四肢,在我意识到不对时,红嫁衣已经端端正正穿在了我的身上,我被他按在床边坐好,他将红盖头轻轻放在我的头上,不消一会儿便再次挑起。
天色已入夜,花烛点亮了富丽堂皇的婚房,烛光跃动在他的眼中,他似乎已经再度沉浸在了自己生前最后的美好回忆里。
鬼轻盈而熟练地将美酒倒入合卺双杯,缓缓向我走来。上一世,我就在此刻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可如今,我无法再杀死他。
燕钰衡强迫我与他一同饮下合卺酒,冰凉的酒液下肚,火辣辣地刺着嗓子,在我的肚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火,沸腾在我的四肢百骸。
我好像变成了上一世的我,但如他期望那般,共度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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