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弥勒佛那金光万丈的虚影如同第二轮太阳,高悬于天庭之上,慈悲的佛容俯视着下方死寂的凌霄宝殿广场。那宏大的梵唱依旧在天地间回荡,抚慰着凡间劫后余生的生灵,也像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打着天庭众仙摇摇欲坠的神经。太白金星带回的消息——被“净化”者皆忘情失忆,如同行尸走肉——像冰冷的毒液,在侥幸平息下来的仙神心底蔓延开无声的恐慌。
“痴执生妄念,妄念化魔劫。天庭失其道,三界陷沉疴……” 弥勒那悲悯而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暮鼓晨钟,却字字诛心,“若源头不净,今日之‘净’,不过杯水车薪。魔劫再起,只在旦夕。玉帝陛下,您…还要沉默到何时?”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仙神耳畔。托塔天王李靖脸色铁青,手中的玲珑宝塔光芒明灭不定,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挣扎。一些位阶较低的仙官神吏,眼神已经开始飘忽,偷偷望向那金光万丈的源头,敬畏与动摇交织。凌霄殿那扇紧闭的大门,在弥勒的质问和众仙无声的压力下,依旧沉默如渊,深不可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将所有仙神压垮之时,九天之上的弥勒佛影,缓缓抬起了另一只巨大的佛掌。掌中并无佛光普照,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不断翻滚、变幻的混沌光影。光影之中,无数细碎的画面、声音、符文如同沸腾的泡沫,激烈地碰撞、重组。
“天道昭昭,因果不爽。” 弥勒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玉帝陛下既不愿言,不愿担此三界沉沦之责,那便由吾,为这三界芸芸众生,揭示这滔天血孽、无尽情劫的源头真相!”
话音未落,他掌心那团混沌光影骤然膨胀、拉伸,化作一面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巨大光幕!光幕之上,流光溢彩,无数清晰无比的影像开始飞速流转、定格!
第一幅画面:幽深的天庭禁地,一座由无数玄奥符文构成的巨大玉轮缓缓旋转,玉轮核心,赫然缠绕着密密麻麻、颜色深红如血的诡异红线!玉轮之下,一个身着帝袍、头戴冕旒的模糊背影负手而立,虽看不清面容,但那身象征着三界至尊的袍服,以及背影散发出的、独一无二的威严气息,让所有仙神瞬间屏住了呼吸——玉帝!
画面中,玉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清晰地传出:
“…天道无情,众生痴愚。情之一字,最易滋生妄念,动摇秩序根基。此‘天命姻缘’轮,乃稳固权柄、汲取功德之无上利器。凡入此轮者,情丝可控,情劫可酿,其生灭情愫所化之功德,皆归吾掌,滋养天庭气运,永固吾位!”
“嗡——!”
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天命姻缘轮!玉帝亲口承认!那诡异的血色红线,那操控情缘、酿造情劫的源头!
紧接着,第二幅画面闪现:灵山深处,大雷音寺的偏殿。金光缭绕的莲台之上,端坐着宝相庄严的如来佛祖!而在他对面,赫然又是那个身着帝袍的模糊背影!两人之间,悬浮着一枚流转着混沌气息、内里包裹着丝丝缕缕深红情丝的奇异光球。
玉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交易的意味:
“…如来道友,灵山欲兴,需海量功德愿力。此乃‘情劫本源’,由吾天庭天命轮所萃,蕴含亿万生灵痴怨情劫之力,精纯无比。以此助你灵山开辟‘功德池’,广纳信仰,如何?”
画面中,如来佛祖沉默片刻,低沉的佛号响起:
“阿弥陀佛…陛下深谋远虑。此物…确为渡世良药,可助我佛门普度众生,化解情孽。善哉,善哉。” 他伸出一指,一道金光注入那混沌光球,光球内深红的情丝怨念被金光包裹、压制,化作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沉入画面下方一处虚幻的池子——正是悟空他们曾在下界魔窟深处发现的、被污染的功德池雏形!
“天啊…佛祖…佛祖竟然…”
“这…这是交易?用众生的情劫痛苦…来换取功德?”
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在仙神中蔓延。如果说玉帝的自白是惊雷,那么如来的默认与合作,就是彻底击碎信仰根基的灭世雷霆!灵山,那被视为清净慈悲之地的象征,竟也与这滔天阴谋有染!
第三幅画面更为直接:依旧是那座血色玉轮在运转,但旁边多了一面巨大的、由水波构成的镜子——正是天庭至宝,可窥探三界情缘的“三生镜”!镜中清晰地映照出无数凡间景象:懵懂的少年少女初遇时心动的微光,被无形的力量悄然牵引;两情相悦的眷侣,在关键时刻因莫名的误会或外力干涉而反目成仇;本无交集的男女,被强行红线相连,陷入痛苦的孽缘…每一次情丝的波动、每一次情劫的爆发,镜面都会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而那天命轮上的血色红线,则贪婪地汲取着这些涟漪所化的、淡金色的功德光点!
旁白般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记录感,正是玉帝:
“…牛郎织女,情劫典范,七世纠缠,功德如海…董永七仙女,凡仙之恋,天规森严,怨念深重…此等‘天命’,当多多益善…”
“…月老近日常有疑虑,其红线似有被排斥迹象…哼,不安分的棋子。命哮天犬暗中监视,若有异动…必要时,可令其‘意外’接触些‘禁忌’之物…”
画面最后定格:月老那慈祥的面容带着一丝忧虑,正低头查看手中几根颜色明显深于常例、隐隐透着不祥气息的红线。而在他身后殿宇的阴影角落,一双泛着幽绿光芒的兽瞳,正无声地窥视着——正是哮天犬!
光幕上的影像到此戛然而止,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天庭。比之前玉帝出手镇压时更沉重百倍、千倍!
托塔天王李靖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手中的玲珑宝塔“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光芒尽失。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的仙官神吏,有的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有的双目赤红,身体因愤怒和信仰崩塌而剧烈颤抖;更有甚者,望向凌霄殿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仇恨!
“假的!都是弥勒妖佛伪造的幻象!污蔑!这是对陛下、对佛祖的污蔑!”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官猛地跳出,指着九天之上的弥勒佛影,声嘶力竭地怒吼,但声音颤抖,底气全无。
“污蔑?” 弥勒佛影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天之外,宏大而悲悯,“尔等皆位列仙班,自有分辨真伪之能。那‘天命姻缘轮’的气息,那玉帝陛下的本源帝气,那如来佛祖的佛印金光,那三生镜的波动…岂是幻象所能伪造?若非此等扭曲天道、操控众生情缘以谋私利的恶行,那蟠桃宴上月老为何惨死?那些被标记的‘天命情侣’为何接连遇害?这三界情劫,又为何爆发得如此迅猛、如此酷烈?!”
弥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天地嗡嗡作响:
“一切灾劫的源头,皆在于天庭之主的私欲!在于灵山之尊的默许与纵容!他们为一己权柄,为一教兴衰,视三界众生情缘为草芥,为可肆意收割的庄稼!此等行径,与魔何异?!”
“轰!”
天庭众仙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这诛心之问彻底粉碎!证据太过“真实”,逻辑太过“严密”!玉帝的沉默,在此刻更显得是默认!
太白金星老泪纵横,望着紧闭的凌霄殿门,又看看九天之上那悲天悯人的佛影,喃喃自语:“难道…难道陛下…真的…” 他的信仰,在残酷的“证据”面前,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孙悟空、哪吒、杨戬三人站在一起,脸色同样凝重到了极点。孙悟空的金箍棒杵在地上,火眼金睛死死盯着那光幕消散的地方,低声道:“好狠的秃驴!这‘证据’做得…真他娘的像!”
哪吒体内莲藕之身传来阵阵刺痛,他咬着牙:“那轮子的气息…那血线的感觉…确实和蟠桃宴、和那些死者身上的红线同源!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太‘完美’了!”
杨戬额间的天眼虽未睁开,但金光在皮肉下剧烈涌动,他声音冰冷:“天眼警示…那影像深处,有极其细微的魔气丝线在编织…但手法太高明,几乎与本源帝气和佛力融为一体!若非我等早有怀疑,几乎无法察觉!”
就在这时,弥勒佛影再次开口,声音如同甘霖,洒向绝望的三界:
“天庭失道,灵山蒙尘。然天道不绝,慈悲尚存!吾不忍见三界沉沦,众生永堕情孽苦海!今日在此,昭告三界!”
他的佛光陡然变得更加炽盛,温暖祥和的气息驱散着天庭的阴霾:
“吾弥勒,愿承此重任,涤荡乾坤!凡愿拨乱反正,重归天道正途者,无论仙、佛、人、妖、鬼,皆可入我‘净世盟’!以吾无上佛法,净尔等心中业障,还三界一个朗朗乾坤,一个情缘自主、众生平等的清净世界!”
“净世盟!净世盟!净世盟!”
“追随弥勒佛祖!荡尽邪魔!还我清净!”
“推翻伪天庭!重立新秩序!”
凡间,刚刚经历过“净化”的亿万生灵,在迷茫与对未来的恐惧中,骤然听到这充满希望的宣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震天的欢呼与狂热的信仰愿力,再次化作金色的洪流,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地涌向弥勒!天庭之中,一些心神动摇的低阶仙官、力士、仙婢,在目睹了“铁证”和这充满蛊惑力的号召后,眼中也燃起了狂热的光芒,竟不由自主地朝着弥勒佛影的方向,缓缓跪下!
“天王!天王!不好了!” 一个天将连滚爬爬地冲到李靖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南天门…南天门守将带着半数天兵…反了!他们…他们打开了南天门结界,高喊‘净世’口号,投…投奔弥勒去了!”
李靖身体一晃,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仙血!他看着九天之上那光芒万丈、俨然已成救世主的弥勒佛影,再看看身后依旧沉默死寂、象征着旧日权威却已摇摇欲坠的凌霄宝殿,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与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弥勒的指控,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天庭的心脏。那精心编织的“证据”,成功地将玉帝和如来钉在了三界罪魁的耻辱柱上。净世盟的旗帜,在狂热的信仰和绝望的投奔中,高高扬起。天庭的信仰根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悟空、哪吒、杨戬三人站在混乱与背叛的漩涡中心,看着狂热的仙神奔向弥勒的金光,看着那沉默的凌霄殿,又彼此对视一眼。金箍棒、火尖枪、三尖两刃刀,三件神兵在主人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风暴已经来临,而他们,将是这风暴中,唯一清醒的逆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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