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羽的手指刚碰到那株流光溢彩的仙草，一股寒意就从脊背窜了上来。
秋阳秘境深处，这处隐蔽的山谷本该只有他和师尊太衡仙尊知晓。可此刻，七八道裹在黑袍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嶙峋怪石后、幽暗水潭边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
“放下灵草，留你全尸。”为首的黑袍人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
微生羽的心猛地向下沉去。他完全看不透这群人的修为深浅，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既然如此，直接出手夺宝便是，何必多此一言？
更何况，他怀中这株羲和浴日草虽极为珍稀，药性却霸道无匹，即便入药也难以调和。常人强行吞服，多半爆体而亡；即便是修士，也会引发灵力对冲，于修行有损无益。
师尊呢？师尊明明就在不远处为他护法！他下意识想喊，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完了。微生羽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修为本就不算顶尖，全赖师尊庇护才能在此秘境中安然行走。眼下这群人……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念头才起，数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已破空袭来，角度刁钻狠辣，直取周身要害！微生羽仓促间祭出护身玉佩，莹白色的光罩勉力撑开。
“铛！铛！铛！”
光罩剧烈震颤，裂纹迅速蔓延开来。恐怖的冲击力震得他气血翻腾，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拼命催动灵力，试图向师尊所在的方向突围。可那些黑袍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如影随形，交织的剑光化作一张死亡之网，将他死死困在原地。
“噗嗤！”
剧痛从右肩传来，一柄淬着幽蓝寒光的短匕穿透了摇摇欲坠的光罩，狠狠扎进他的血肉。阴寒的毒气瞬间侵入经脉。
“呃啊！”微生羽痛哼一声，身形踉跄。
更多的攻击如同毒蛇般噬咬而来。护身玉佩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碎裂开来。冰冷的剑锋轻易刺穿了他的护体灵光，从左肋、右腿、后背……数个地方狠狠刺入。
剧烈的痛苦吞噬了所有感知。温热的血液汹涌而出，浸透了身下的泥土，也染红了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那株羲和浴日。视线开始模糊，他看见那些黑袍人冷漠地围拢过来，剑尖滴着他的血。
师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太衡仙尊守在一旁，替他这位弟子护法。
羲和浴日草药性霸道桀骜，离土后灵效便开始流逝，唯有即刻服下方能尽数吸收其力。正因如此，他才会亲自带着微生羽深入这处秘境。
他自然也知道，自家这小徒儿身负极阴体质，服下这般至阳灵草后会是何等情状。为免弟子尴尬，他体贴地退开了数十步，背对着那方灵潭，连神识也收敛大半，只笼统地感知着那片区域气息平稳，并无外敌侵扰，亦无剧烈的灵力波动。
只不过，自从他吞服后，怎么一点声息了没有了？
即便是再能忍耐，初次尝试这般霸道药力冲刷经脉，总该有些许灵力逸散或是压抑不住的痛哼才对。此刻的身后，未免太安静了，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太衡仙尊微微蹙眉，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他耐心又等了数息，那过分的寂静非但没有被打破，反而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弥漫开一种令人不安的凝滞感。周遭的虫鸣、风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远处瀑布的轰鸣，不知何时竟都消失了。
不对！
几乎在他灵台警兆乍起的瞬间，眼前原本清幽的山谷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般剧烈晃动起来！潭水、草木、山石……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模糊，色彩疯狂地流淌混合。
幻术！而且是极高明的幻术，并非作用于五感，而是直接蒙蔽灵觉，映照入阵者心中所思所想！
正因他不知微生羽服下羲和浴日后的具体情态，这幻术便无法精准模拟出后续，直至再也无法逻辑自洽，出现破绽。
“破！”
太衡仙尊眼中温润尽褪，再无半分之前的闲适温和。一声怒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磅礴浩瀚的神念化作实质般的冲击轰然四散！
咔嚓——！
仿佛琉璃盏摔碎在地，整个虚幻的世界应声崩塌，景象碎片纷飞剥落。
太衡仙尊只觉得一股冰寒彻骨的怒意与恐慌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视野里只剩下那片刺目的血红和那个无声无息、蜷缩在地的身影。
“微生羽——！”
微生羽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
胸口残留着被利刃贯穿的幻痛，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触手却是完好无损的皮肤和柔软的衣料。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头顶是流淌着柔和微光的陌生石壁，身下是触手温润的玉榻。
这里是……哪里？师尊呢？
“醒了醒了！”
“快看快看！”
“真的醒了呀！”
一片细细碎碎、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孩童般的雀跃。微生羽循声望去，只见床边围着一群……巴掌大的小纸人？
它们身形圆润，用简单的墨线勾勒出眼睛嘴巴，纸片剪成的手脚此刻正挤作一团，墨点画就的眼睛全都齐刷刷地盯着他，七嘴八舌地吵闹不休：
“他醒了！”
“好白好白！”
“比画上的还好看！”
“他看我们了！”
“笨蛋，他肯定在看我们！”
微生羽脑子一片混乱。
羲和浴日？
然后呢？莫非是师尊及时赶到救了他吗？
等等……师尊？师尊是谁？
他试着回想更多，记忆却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只留下几个模糊的碎片：师尊……天下第一……
宗主！
眼下显然不是追忆往昔的时候。微生羽定了定神，决定先从这群吵闹的小纸人身上寻找线索。
“你们……是谁？”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
小纸人们静了一瞬，立刻又炸开了锅：
“他问我们是谁！”
“我们是纸偶呀！”
“主人做的纸偶！”
“对！主人做的！”
“主人让我们看着你！”
“照顾你！”
“他说啥？听不懂！”
“笨！他问我们是谁！”
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大一圈的小纸人猛地蹦跳了一下，像是想起了重要任务，转身就歪歪扭扭地朝着玉榻边的矮几跑去。那矮几上放着一个温润的白玉杯。小纸人吭哧吭哧地爬上矮几，用小小的纸片手臂费力地去推那比它身子还大的杯子。杯子太重，它推得摇摇晃晃，另外两个小纸人见状，也急忙蹦过去，三个小家伙一起使劲，嘿咻嘿咻地，总算将玉杯推到了矮几边缘。
“来了来了！”
“水来了！”
最先那个小纸人趴在杯沿，探出身子，朝着微生羽的方向努力挥舞着小纸手。微生羽怔怔地看着它们这番忙乱而笨拙的举动，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那三个小纸人一起用力——“嘿哟！”
玉杯被它们从矮几上推落，但并未摔碎，而是被下方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七八个小纸人堪堪接住。它们像一群扛着巨大宝藏的蚂蚁，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抬着玉杯，朝着微生羽的方向挪动。水从杯口洒出些许，在地面留下点点深色湿痕。
好不容易将杯子搬到微生羽脚边，小纸人们已经累得东倒西歪，但墨点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他，七嘴八舌地邀功：
“快喝！”
“不烫！”
“甜的！”
“主人准备的！”
微生羽看着脚边这群热情过度的小东西，又看看那杯显然是为他准备的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弯下腰，拾起了那只玉杯。水温恰到好处，带着一丝清甜。他确实渴得厉害，仰头将水一饮而尽。干得发痛的喉咙瞬间得到滋润，舒缓了许多。
“……谢谢。”他低声说道，他看着团团围坐着的小纸人，犹豫了一下，将空杯放回地上。
小纸人们立刻围着空杯欢快地蹦跳起来，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
“喝了喝了！”
“说谢谢！”
“是好孩子！”
“乖乖的！”
微生羽看着它们天真雀跃的样子，心中的警惕和茫然似乎被冲淡了一丝。他定了定神，继续追问：“主人……是师尊吗？”
“师尊？”
“主人就是师尊呀！”
“对呀对呀！”
“主人出门啦！”
“去找东西！”
“找药草！”
“找亮晶晶的石头！”
“他说师尊在哪？”
“在外面！在外面！”
“主人很快就回来！”
师尊出门了？微生羽撑着虚软的身体下床，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他得弄清楚这是哪里。他试着走向那扇看起来是出口、笼罩着淡淡光晕的门。
手指刚碰到光晕，“嗡”的一声轻响，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他轻轻推了回来。
“哎呀！”
“碰不得！”
“有禁制！”
“出不去！”
“乖乖待着！”
小纸人们惊呼着围过来。微生羽又不死心地试了试窗户、墙壁，结果毫无二致，无形的力量将他彻底禁锢于此。他走回寝殿中央，环视这间陈设雅致却空无一人的华屋，心底空茫一片。
那群小纸人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脚边，他去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像一群甩不掉的小尾巴。
回到玉榻边，微生羽疲惫地坐下，茫然与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他盯着脚边一只滚过来的小纸人，它正用纸片小手笨拙地拍打地面。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脑袋。
“呀！”小纸人夸张地向后倒去，骨碌碌滚了两圈。
微生羽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聊。他干脆把那个滚到脚边的小纸人捡了起来。小纸人在他手指间扭动，墨点眼睛瞪着他。他又捏了捏它纸片做的胳膊腿，软软的，没什么特别。他想起它们说“主人做的”，心里有点好奇。
他试着把几个小纸人摆成不同的样子：一个叉腰站着，一个抱头蹲着，一个翘着脚坐着，还有一个被他笨拙地折了折，做出拍手的样子。小纸人们很听话，任由他摆弄，在他松手后还努力保持着那些滑稽的姿势，墨点眼睛眨巴着，好像在问“这样对吗？”
寝殿里很安静，只有纸张摩擦的细微声音。微生羽看着眼前这堆被他“玩”得奇形怪状的小东西，嘴角还没弯起来——
殿内的温度毫无预兆地降了下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的光。他穿着玄色的衣服，周身带着一股刚从外面回来的寒气，眼神很沉，没什么表情。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微生羽摆弄过、姿势古怪的小纸人，最后落在微生羽捏着另一个纸人的手指上。
冰冷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殿里响起：
“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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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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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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