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仁其实不常在家里吃饭，周惜雪端着盘子上桌的时候，这样感慨道。每一次周锦仁来的时候，龚雪都会亲力亲为地下厨，做一些很符合周锦仁口味的饭菜。周锦仁吃得很满意。
不过，周惜雪知道，妈妈是苦练过一番厨艺的，不但报过班上课，甚至还请阿姨过来一对一教学过。其实，在周锦仁不在家的时候，龚雪并没有这么讲究，喜欢快而简单地解决掉吃饭这件事。
而每次妈妈在家里开火做饭，周惜雪就知道爸爸快来了。看着饭桌上面，前天自己已经吃过一次的一模一样的饭菜，周惜雪有时候会在心里羡慕，那边的家里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她记得她短暂地住过几天的时候，周怜霓的妈妈总是对着保姆细致交代要给周怜霓吃什么，买什么新鲜的蔬果。
看着住得越来越豪华的房子，自己手上其实没有很多可以支配的零花钱，龚雪这一点还是很严格的。可最近在剧组里感受到的待遇，周惜雪一个在学校里多年的小透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妈妈的努力，所以她的这种羡慕是白眼狼行为。
周锦仁在饭桌上对着龚雪依然是在谈工作，如果不是龚雪一脸温柔深情的表情，含情脉脉地对着周锦仁点头，现场可能更像在会议室里而不是饭桌。
周锦仁一边放下筷子一边说：“那家新注册的公司就让倪琬占大头吧，认缴的注册资本在5000万左右，我不打算实缴。”
龚雪注意着他今天还没有喝过汤，帮他盛了一碗，里面只放了他喜欢的瘦肉和丝瓜。慢慢端到他面前，说：“锦哥，这个汤夏天喝最消暑，我特地炖的。”
看他喝了几口之后才慢慢说：“公司上的，我都听你的，如果需要我去跑注册的事情，我这里礼拜有时间去弄一下。”
周锦仁摇头，“这么热的天，让下面人去弄就好了。这件事做好，倪琬那边应该没剩什么钱了。”
龚雪还在给他碗里夹了些他喜欢的凉拌菜，说：“这么多年，我们大家都是靠着锦哥你在外面拼命才能过上这些好日子，姐姐肯定也能明白你的苦心的。”
周锦仁听到龚雪体谅的话，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妥帖。不过，想到倪琬的脾气，估计那边还需要好好劝她。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两边都挑明了，那么倪琬手里再有闲钱，周锦仁就有些不放心了。
在周锦仁的心里，这几十年，他让倪琬过的日子，还有给她那个弟弟填的坑，周锦仁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接下去的时间，他的老丈人走了，他也总算可以跟着自己看好的高人一起发发大财了。
这么多年，龚雪一直都对自己言听计从。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对这个年轻且自作主张通知他怀孕的女人有些不喜的话，龚雪这后面的十几年已经重新将这份答卷答了一个满分。
不仅仅将他的日常生活还有外面的应酬都照顾得很好，还在公司转型遇到关卡的时候，跟着自己一起去打听应该拜的码头，最后成功牵线认识了冯部长，现在才能这么顺风顺水地搞定审核、每年都通过票房流水赚到大钱。
何况，现在她肚子里又怀上了自己儿子。周锦仁怎么想，都不应该再让儿子没名没份地在外面长大了。倪琬都跟自己结婚几十年，即使现在离婚，在外人眼里也是一家人，是他周总的太太，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周锦仁着急的一是给儿子腾位置，二则是这次离婚不能伤到他自己的身家。跟律师谈过之后，周锦仁已经在慢慢着手处理公司的财产中，好在他这些年除了放在自己名下的，龚雪那边也没有荒废。
谈完了大问题，看着饭桌上闷头吃饭的二女儿，周锦仁终于有时间继续做慈父。“惜雪，最近剧组待得怎么样？王导教得还可以吗？”
周惜雪听到周锦仁的问话，立马抬起头回答。妈妈交代过她要表现出喜欢演戏的样子，所以点点头，说了一遍剧组很有意思，王导很照顾她，剧组里的人都很好之类的。
这一部戏纯粹是给周惜雪玩的，还是龚雪提起来的，说女儿对于演戏很感兴趣，既然家里就是做这个的，有条件何不让女儿也试试看。
听她说起周惜雪一路普通的学校读上来，早些年两个人都忙着事业，也没人抓学习给她规划，成绩一般。周锦仁倒是想到了因为倪琬盯着，一路私立贵族学校到现在留学的周怜霓，这些年读书花钱从来没皱过眉头，周惜雪要拍个戏在家里还不是小菜一碟。
何况，等周惜雪真的出名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出去应酬也好带女儿出去了。在他小儿子长大前，这个亲姐姐倒是可以先探探路，积累点人脉。
看着周惜雪也挺喜欢，挺顺利的样子，周锦仁想着后面还可以继续投入。这种不算大的项目，周锦仁也不亲自过问。龚雪倒是在一旁说，初步预告放出去，热度不低，在他们今年投的项目里面，算是中上的。后续等正式上线了，再让宣传主力助推一波热度。
周锦仁点头：“这些小事，你做主就行。反正是我们自己女儿的项目，总不能还不如外人投入得少。”龚雪笑着应下，有了周总这一句，她后面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在女儿的剧上投入经费。
周惜雪没有太在意饭桌上的其他话题了。她已经习惯于爸爸妈妈安排那些复杂的公司里的事情，她只要按照妈妈的话去执行就可以了。
此刻她内心里更重要激动的是另一件事，根据安排，明天需要拍吻戏，她和郑轩的。被妈妈把控过的剧本，当然不会拍什么男女主啃来啃去的热吻。龚雪还没计划让女儿的荧幕初吻贡献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当然，这也不符合王岩平的一贯调性。
每天，王导都会将第二天的安排仔细地给周惜雪交代一遍，也会布置作业希望她回去重点看哪几页台词或者是需要练的动作——这也只是针对投资人女儿才有的待遇。像其他人比如郑轩，只有自己每天追着导演问表现的不足和回去自己看助理拍的视频了。
戏拍到现在，周惜雪不敢说自己已经知道演戏是怎么回事了，毕竟王导也好，制片或者编剧，对她的任何表现都只有夸赞或者温柔地说再试试看。王导的指点也从来是很直接地希望她在动作或者要改的地方说出来，甚至亲身示范给她看。
所以，周惜雪即使知道自己算是外行，在片场的无措的焦虑感倒是少了很多。而她对手戏最多的郑轩也不是什么科班出身，大家都不知道专业的是怎么回事，倒也没有献丑的压力。反而现场氛围像学生跟带教老师一般可以毫无负担地问任何问题。
不过，周惜雪能够感觉得出来，郑轩应该比自己表现得好一点点。她看不出王导对自己的表现的变化，似乎他一直都是不着急笑眯眯的，可她看得到王导对于郑轩的指点，责备越来越少，反而两个人现在能有来有往，互相探讨了。
周惜雪对于演技没什么野心，不过是妈妈让她来拍而已。对于明天的戏，导演说过，可能就是一个借位或者轻触的吻。可她想到郑轩的脸，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跟他搭戏的时候，那些不经意的身体触碰，牵手或者拥抱，周惜雪自己都要搞不清这到底是她对于一个大帅哥的生理反应还是别的什么。
想到明天会跟郑轩之间发生更加亲密的事情，周惜雪就睡不着。她捧着手机看经纪人发给她的已经粗剪出的她跟郑轩的对手戏。从另一个视角看自己，仿佛都不认识了。她从没有觉得自己的样貌也可以这么柔美，而对面的郑轩看着她的目光原来这么深情。
一种脸部发烫的状态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拍摄现场。
周惜雪询问了经验丰富的经纪人和她妈妈给她安排的演技老师，知道按照惯例，吻戏前大家都会有一些“同事间的互动”。不过，由于她和郑轩都不是什么有自己习惯的成熟演员，所以王导还是贴心地担任了两人“吻戏”前的心理辅导。
王导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演，看得出来他的女主演今天似乎是被这一场戏给捆绑了，心神不定。其实这算是歪打正着，他就需要周惜雪这样带着点羞涩的反应。
相比较她而言，王导更加多给予郑轩指导。按照情节，这里更多是男主主动推进的一个动作，而郑轩在他的多日调教之下，已经可以成为一个七十分的演员。王岩平希望这一幕，更多的是加入一些这对男女主之间的化学元素。
其实真的拍起来，按照走位排练，试演和调整后，他们已经不止在一个方向一个机位上做了这个动作。
跟周惜雪想象中的不一样，几次的演练之后，郑轩的动作已经十分干净利落收放自如了。导演说开始之后，郑轩会按照王导的要求给到手和眼神的部分，导演喊咔之后，所有的触碰就会在一秒钟内放开。
周惜雪是有一些失落的，比起美感，这更像是一种机械动作。可看导演的反馈又十分满意。镜头的重点更多的是在郑轩身上，周惜雪只会在镜头里出现一个背影。
当周惜雪和郑轩一起在监视器里看到画面后，不得不承认，镜头里面郑轩看自己的眼神确实十分深情，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很迷人。
不知道这样的表情，如果不是演戏，郑轩会不会对一个女生做出来。也许自己能够在一部戏里享受到他这样的关怀已经应该让自己感到知足了。可周惜雪很快想到从陈奕凡那里听到的只字片语。
也许这样的动作和吻，姐姐周怜霓早就享受过了。也许，郑轩更深入的事情，周怜霓也已经享受过了，远比自己要早得多。
看着在旁边向导演请教吻戏的各种演法的那张帅气却没有注视着自己的脸，周惜雪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有了冲动，对着王导说自己想要再试一条。
这个小小的要求当然得到满足，而这一次，在郑轩完成既定动作，将头凑近离周惜雪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很快就要放开退回的时候，周惜雪好像没有站稳一般，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唇部。
郑轩一晃神，导演就喊咔了。
“这一版好，惜雪这个发挥得很好。”
郑轩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导，怀疑他是否是认真的。
废话，王导当然是认真的。一定不可以让气氛在此刻僵硬在这里，让大家看出刚刚他的女主借由工作之便，吃了男主的豆腐。也不可以让他的女主发现，大家发现了这件事情。
王导拼上了自己的演技，让这个小插曲变成一个女演员的灵光一闪的创作，为了剧情。
郑轩说实话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在这里他会跟周惜雪嘴对嘴碰上。毕竟刚刚所有的设计都是借位的。而他说实话在这方面经验真的很不丰富。
不管怎么说，为了照顾女演员的脸皮，郑轩认为自己也应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事情就这样过去。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作为一个以后立志要当好演员的他来说，应该有一点职业素养。
可周惜雪的接下来一句话让他又僵硬了。“我之前还从没有吻过别人，你呢？”
说这一句的时候，其他人员都在转场中，郑轩很确定只有他听到了这一句话。他看向周惜雪，其实不太理解她说这个的意思是什么？指戏里还是现实中？
不过，即使是一起搭戏的女演员，郑轩也没有太大的想要分享自己经历的兴趣，很平静地回道：“我不是，需要口香糖吗？”
他的回复太面无表情和公事公办，让周惜雪的娇羞和苦闷都变得无处安放。
其实当郑轩一个人回到车里的时候，想的更多的却是他的初吻，其实是给了周怜霓。正在他还未回忆更多的时候，接到了助理汇报的徐总已经打来远程的电话。
“你今天跟女主有吻戏？还亲上了？”
郑轩感觉比起片场作为一个演员发生的事情，更让他会退缩的是这份职业里需要跟徐总分享这些事情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有主的人啊？这种亲密戏拍之前，是不是应该提前问一下周小姐她介不介意？”
郑轩就知道，他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徐总的脑回路了。根据徐总的灵魂指导，忘了提前报备，却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可以茶茶地向周大小姐询问她介不介意的好机会。徐总亲自编辑好措辞，让郑轩发过去。
郑轩在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有一种羞耻心混合着自虐的快感。好像牙齿痛的时候，喜欢舔着肿痛的牙龈细细品味那种因为舌头刺激而变得更痛的感觉。
他发完的时候，其实心里居然有一丝期待着周怜霓会回复什么。她会介意吗？还是完全不在乎？
当久久没有收到回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回跳梁小丑，自我多情。
很久之后，周怜霓才回复了一个哦。而郑轩，一个能将一句哦的台词念出千百种不同语调的演员，却无法解读出来这一个哦背后周怜霓的意思。
这种感觉在他被周怜霓叫去送她跟陈奕凡见面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甚至没有被允许留在包间里听他们聊了一些什么，只被周怜霓吩咐在外面等她。其实，郑轩可以去停车场等，但他依然坚持就在离他们两米不到的门口。
在漫长的等待里，其实郑轩压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一直告诉自己摆正自己的位置，却还是忍不住想，包间里的那两个人还没有分手吗？即使他也没有身份资格和立场这么问。
他努力回忆周怜霓今天是穿了什么衣服，梳了什么头发，有没有化妆来判断她是以什么身份来见陈奕凡的。
郑轩自己也知道，陈总的地位和手中握有的资源。知道他们家的集团在这个圈子里跟周怜霓的爸爸似乎也关系匪浅。
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即使是现在，已经演了王岩平男主的自己，配备着司机助理，被徐总列为重点关照的待爆对象的自己，也跟陈奕凡这种天之骄子完全没有可比性。也许他仅仅是作为一个能够让周大小姐不太丢人的挂件而存在。
在他还胡思乱想的时候，里面已经谈完出来了。
郑轩立马站起来走上去，像是要接管周怜霓的样子。
陈奕凡想要朝着郑轩虚伪有礼地笑笑，像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可惜面对走过来比他高，且无论从何种角度都甩开他几条马路的脸，又觉得自己的装腔很没意思。
郑轩注意到陈奕凡在后面虚扶着周怜霓的后背，但并没有接触到周怜霓的后背，自己就插入二人之间，将周怜霓移动到另一边。也许往常的他可能跟周大小姐见十次面没有周大小姐的允许都不敢主动碰她一下，可在她的前任陈总面前自己就是控制不住。
陈奕凡还提出要送一送二人，主要是送周怜霓，不过被拒绝了。从包间出来后的周怜霓看起来很沉闷，不耐烦多说什么。陈奕凡没有勉强先走一步，只留下郑轩默默跟在周怜霓身后往停车场走去。
他在驾驶座位上没有发动车子，周怜霓还没有发出指令接下去要开去哪里。郑轩一开始也不敢开口，直到旁边安静了太久，他才转过头看一眼。
他发现周怜霓在流泪，很安静的那种。
她实在面无表情，眼泪没有对脸部的其他肌肉和五官造成任何影响。就是睁着眼睛看着车窗，泪珠大颗地从眼眶中掉落，没有抽搐和哽咽。
安静的车厢内只有郑轩手忙脚乱找纸巾发出的声音。抽纸的塑料都没被拆开，他来不及看开口的位置或者再去找剪刀，用蛮力将整个包装袋都破坏了，一刀纸巾都被折叠好露到外面来。
郑轩随意地抓了厚厚一叠，想要去抹掉在周怜霓脸上的泪痕，而她没有抗拒。
跟刚刚拆纸巾的莽撞不同，郑轩擦拭的动作堪称小心翼翼。他怕有一点点弄痛周怜霓，就会被剥夺这项为她服务的权力，还好脸上没有什么花掉的粉底痕迹，让整件事难度增加。
郑轩本来是十分小心专注地寻找被泪水打湿的地方，用一种认真的态度寻找每一处痕迹。可渐渐地，目光无法控制地看向了周怜霓的睫毛，因为刚刚流过泪所以同样被水浸过根根分明的睫毛。
郑轩没有意识到因为想要一丝不苟地完成，此刻他离周怜霓的位置过分靠近。他只知道看到睫毛位置，不敢直接注视眼睛，目光游移着只好往反方向走，他发誓真的不是有意地看向了她的嘴唇，可能是因为刚刚没有喝水或是说了太多所以有点干，唇膏已经成膜很久只留下淡淡的粉色。
郑轩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谁也讲不清楚是怎么开始的。郑轩想，王导安排的那种男主角与女主角先眼神定好再触碰的吻戏拍法还是太流于形式了。有时候事情的走向其实没有那么多步骤可走，当回过神的时候，一切已经十分深入了。
他不记得他们的上一次是否有这样耐心的时刻，如果不考虑其他的话，此刻的这个吻还带着一点安慰和温存。柔和的，体贴的，富有耐心的。
郑轩其实上半身都绷直了支撑着自己，非常僵硬。只有嘴唇是轻柔地，怕惊到她。
结束的时候是周怜霓先推开了一点点，郑轩感受到阻力就立刻停止了，但没有马上离开。他的脸依然距离着周怜霓很近的位置，不确定是否有再一次的机会。
周大小姐给出了下一步的指令，没有了。
郑轩红着脸退回驾驶座，还有些没有回神，假装掩饰地发动车子，先开出停车场再说。
周怜霓输入了导航的目的地，郑轩跟着开之后发现来到了酒店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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