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周,尹知许成功把自己活成了高一(3)班的透明人。除了丁如清这个活力四射的广播站新丁,她几乎不和别人深交。她的世界,被分割成现实里的安静角落和镜头后隐秘的观察。
放学铃声一响,她习惯性地避开人流高峰,拐进图书馆最里侧那排书架。这里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微带苦涩的香气,是她隐秘的港湾。指尖滑过书脊,最终停在一本封面磨损、书角微卷的《小王子》上。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小心翼翼地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硬壳笔记本。
深蓝色的封皮,没有任何花纹,像一片沉默的夜空。这是她的树洞。
她翻开本子,前面几页已经写满了细小而娟秀的字迹:
「9月1日:开学典礼。他又被教导主任点名了,因为没穿校服外套。其实他穿了,只是…颜色好像不太对?深灰还是墨绿?隔太远看不清。」
「9月3日:天文社报名表被他批注了!‘取景框倾斜5°’……好丢人,但他手指好长。」
「9月5日:丁丁说喜欢就要冲。可我连在他面前说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胆小鬼尹知许。」
她咬着下唇,今天新添了一页:
「9月6日:又下雨了。值日完在教学楼门口,他也在。周学长喊他一起走,他却从包里拿出一把伞,递给了旁边一个没带伞的陌生女生。很普通的灰色折叠伞。那女生道谢,他点点头就走了,自己淋着雨和周学长挤一把。为什么?那把伞有什么特别吗?还是那个女生…?算了,与我无关。」
笔尖停顿,洇开一小团墨迹。她叹口气,合上本子,熟练地把它夹进《小王子》的书页深处,正好是小王子遇到狐狸的那一章。书页里,还夹着几片早已干透、压得扁平的银杏叶书签。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盔甲。她抽出一本摄影杂志,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假装认真阅读,心思却早已飘远。
第二天午休,尹知许几乎是怀着一种自虐般的心情,再次来到那排书架。她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或者害怕什么。手指有些颤抖地抽出《小王子》,翻开——
深蓝色的笔记本还在原位。
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涌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果然,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自嘲地笑笑,准备把书放回去。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凝住了。
笔记本似乎……被动过?原本平整的夹页处,微微凸起了一点点。
心脏猛地一跳!她飞快地抽出笔记本,翻开昨天写的那一页。
在她那段关于雨伞的困惑下方,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
那字迹用的是铅笔,线条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棱角,与她娟秀的字迹形成鲜明对比。它静静地躺在纸页空白处,像一个意外闯入的信号:
「伞是灰色的。上周二,你用过同样的伞。」
尹知许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猛地捂住嘴,才没让惊呼溢出喉咙。上周二?那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她确实带了一把灰色的折叠伞,很普通,学校小卖部十块钱一把那种。他竟然记得?
一股电流从脊椎窜上头皮,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颊,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片冰凉。她像做贼一样“啪”地合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是谁?
谁看到了她的秘密?
谁在回应她的困惑?
那个递伞的女生……难道……?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中炸开,图书馆里安静得只剩下她如雷的心跳和窗外遥远的蝉鸣。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高窗,在布满灰尘的光柱里,无数微小的尘埃在无声地狂舞。她抱着那本突然变得滚烫的笔记本,如同抱着一个刚刚被开启的、充满未知的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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