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被冲天的火光照亮,到处都传来灵力爆炸的声音,混杂着修士们的呼喊声。从远处传到演武峰上。
一红一青两个身影正一前一后地在演武峰上穿梭。
若是看得仔细些,会发现前面那个红衣纤尘不染、走得气定神闲,后面的青衣不仅衣裙褴褛,更是一步比一步慢,颇有些强弩之末的意味。
哗——
耳边是呼啸而来的风声,口鼻中充满血锈味,分不清是身体原因还是其他缘故,叶繁枝只觉得周遭的空气也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只是死死地盯着前面不远处的那个红色身影,用比平日里慢了不知多少倍的速度跟着。
而那身影本也可以很轻松地甩开叶繁枝,却也只是不紧不慢地用足尖轻点着树梢,虽然并没有回过一次头,但有时就像担心叶繁枝跟不上一样,还会停下来等一等她。
“轰隆——!”
忽然有一束绿色的灵光擦着叶繁枝脸颊自后往前飞速而过,在她脸上留下一缕血痕,又直直削平了她前方一大片竹林,但很可惜,并没碰到红衣人半分衣角。
叶繁枝的注意力有一瞬间被吸引,又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
——是师妹,那是平日里师妹最喜欢去的地方。
脑中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这点。
随后她自嘲地笑了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想到这些有的没的。
叶繁枝轻甩了甩头,咳出几分血沫,继续拖着沉重的躯体缓慢地向前走,每走一步便在地上蜿蜒出血红的痕迹。
不过走出几丈距离,下方忽然传来“咔嚓”一声,似乎是踢到了什么物件,刚才因打斗而受伤的右腿不争气地彻底扭转,叶繁枝便一下子重重跌坐在地。
她脑子有些发懵,但是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喉间呼吸时的铁锈味。
她试着在指尖凝聚灵气来修复自己的腿,但试了两三次,都只能发出微薄的灵雾,而后就被魔气吹散。
叶繁枝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咬紧牙关凭借着本能用沾满血污的双手一点点拖着自己前进。
“有意思。”
声音忽然近在咫尺。
叶繁枝眼前出现了一双红色的足靴。
原来本在远处的红衣竟不知何时闪现到了她眼前——或者说她现在受伤太重,已经不能清晰地捕捉到这人的动向了。
但她看着眼前无比熟悉、如火般红色的裙摆,冷笑一声,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两三下调息之后,她缓缓抬起头,任凭发丝散乱地垂在脸上又划过刚才的伤口——伤口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将沾满碎石沙尘的头发糊作一团。
可是明明两人不过几尺距离,叶繁枝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你……到底是谁?”叶繁枝死死盯着面前模糊的脸,咬牙问出这句话后,又不受控制地咳起来。
“我自然是黎颂泽,”叶繁枝能感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眼前人继续道,“你连自己的师尊都不认得了么?”
眼前的脸忽地清晰起来,确实是与自己日夜相处的恩师——黎颂泽那光洁无暇、清秀婉约的面庞。
但是叶繁枝知道这绝不可能是她。
“呵……别胡扯了。” ——因为即使是私下里,师尊也一句重话都不会对自己说,可刚才这人却在道盟大会启幕上当着众人的面,怒斥自己叛师欺下,直接使出最重的杀招,对自己下了死手。
若不是自己躲闪得快,只怕是早已饮恨西北,没有机会能在这里质问了。
并且这人眼神古怪,身上也总时不时地透出一股煞气。
“黎颂泽”闻言并不回答,她只是轻垂双目,微微俯身,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红色的灵光在她手上聚集,正要点向叶繁枝的心脉时,却忽地停住了。
她静静端详了片刻,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随后发出一声带着颤抖的笑,“哈哈哈……原来如此,那我送你一份大礼,你之后要记得找我还礼才行。”
叶繁枝听得一头雾水,刚想追问,只忽觉身上一阵轻松,什么伤痛之感都在一瞬间消散。
怎么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大师姐!……不、不是……叶繁枝!你束手就擒吧!等……等下,她、她把师尊……她……”
身后忽然传来迟郁扉那由疲累惊喜转变为慌乱害怕的声音。
叶繁枝条件反射地转身望去,却感到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衣角,她只得先向下看。
只一瞬间,她便觉得浑身的血都在这一刻凉透了。
黎颂泽、她的师尊,此刻正跪坐在她面前,身上原本明艳的红衣被鲜血染成了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整个人虚弱得近乎透明,却紧紧攥住了自己裙摆,气若游丝道:“快……走……”
这是真的。
叶繁枝脑中冒出这四个字,第一反应是去将黎颂泽扶起来,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幻化出了本命法器泣云鞭,灵力也在一瞬间聚集。
——这一鞭若是真抽下去……
“师妹!”
“醒醒!”
“你是不是要醒了!快醒醒!”
叶繁枝猛地睁开眼。
刚才还在眼前的残石瓦砾、还萦绕于耳的惨叫人声一瞬间全都不在了,只剩下空洞的滴水声。
她转了转眼珠,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漆黑一片,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都是黑色的山石。
看着高悬于头顶的黑色山石,她忽然产生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在哪儿?
若自己还活着,这里也不像是自己的住处折柳居;若自己死了,阴曹地府用山洞当门头未免也太过寒酸。
耳边又传来声音:“师妹,你真的醒了?!”
语气中是明显的不可思议和欣喜。
叶繁枝这才缓缓转头,脖颈似乎因为躺得太久而有些酸疼。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的师兄,江盛水。
他还是如自己记忆中一样,一双剑眉之下是一对含情目,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此刻正满眼担心地望着自己。
自己还活着,那么……刚才应当只是一场梦?!
叶繁枝深吸一口气,心中满是庆幸,她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除了头,其他部位哪里都动不了。
她侧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床上,四肢皆被法阵固定住,周围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朝自己输送过来。
江盛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连忙解释道:“当初你……之后,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我将你带回寒清洞疗伤。”
叶繁枝闻言,心忽然沉了一半,刚才升起来的情绪一下子便淡了下去,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道:“师尊呢?”
毕竟寒清洞是属于松雪峰的,只是位置较为隐蔽,且低阶弟子一般都不知道这么个地方。
她既然还在这里,就证明自己没被赶出师门。
也就……有可能刚才所见到的只是自己的一个噩梦。
但是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答。
叶繁枝只觉寒清洞中霎时冷了几分。
她又深深吐出一口气,“把阵给我解开,我要去见师尊!”
江盛水只是面带悲戚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叶繁枝见状,便准备强行运气冲阵,可是还未等她驱动灵核,便听得江盛水低声道:“师尊她……没了。”
叶繁枝虽然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江盛水喉头滚动几番,艰难开口:“你不记得了吗?”
叶繁枝盯着江盛水的双眼,“师兄,我现在是在问你。”
她将这个“你”字咬得极重。
江盛水只好垂下眼眸,“当年道盟大会启幕时,你忽然使出杀招,直取正在主持大会的师尊的命门,还连带着伤了许多它门弟子,几乎要把松雪峰主峰削去半个山头……就连花师妹也未能幸免于难。随后你带着重伤的师尊直奔演武峰而去,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找到你时,师尊已是回天乏术,你也奄奄一息,几乎没了生气。”
叶繁枝听着这与自己记忆截然相反的话,脑中一片空白。
“……”
两人沉默下来,只剩下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仍在“嘀嗒”作响。
“……既然如此,你我为何还会留在松雪峰?”
半晌,她才缓缓问道。
江盛水闻言,复又抬眸看她,“因为我相信你并非出自本心,所以将昏迷的你带走,本想着回东海避一避风头,但几乎是同时,各道门都下了你的追杀令,我想着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便又带着你回了松雪峰,没想到竟然真的没人找到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了叶繁枝的法印,将她扶坐起来。
但叶繁枝却不说话了,只是颓丧地坐着,脸上刚燃起来的血色也一点一点地消退下去。
江盛水看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叶繁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在这里躺了多久?”
“……”
“多久?”
“一百三十三年。”
“呵。”叶繁枝忽地笑了。
江盛水虽然与叶繁枝相处了很多年,但是很多时候还是摸不清这个师妹的性子,她有时爽朗活泼,有时又冷若冰山。
此时他有点分不清叶繁枝这一声冷笑是觉得荒谬还是感到绝望了。
“师兄,你还记得当年师尊带我上山时的情形吗?”
叶繁枝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江盛水此时不敢刺激她,只得顺着她的话道:“记得,我记得那夜樊星明亮,师尊说是去外面除魔,回来时却背着你。”
叶繁枝轻笑一声,将目光从江盛水脸上移开,眼神渐渐有些涣散:“不对,那是一个雨夜,只是你见到我时,雨已经停了。”
“当年师尊从火海中把我救出来,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
“我说我愿意。”
“然后师尊便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回了松雪峰。”
“松雪峰山门前一千三百三十三级台阶,她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踏上来,一边走一边告诉我:‘不用害怕,从此以后松雪峰就是你的家’。”
“我点点头。这时一簇松针竟刚好掉在我肩膀上,我伸出手一把抓住它,捧到师尊眼前。”
“师尊笑着说:‘也好,刚好你俗家姓叶,便从此就叫繁枝如何?’”
“繁枝引苍碧,万壑不能摧。”
江盛水第一次知道这段往事,虽不明白叶繁枝讲这些的用意,但还是愣愣点了点头。
叶繁枝接着道:“她对我这么好,我没有任何理由去伤害师尊。”
江盛水又点点头,刚想说我明白,但又听叶繁枝继续道:“师尊虽死,但我知道一种复生秘法,只要条件符合,师尊便能复活,师尊一活,定能还我清白。”
江盛水下意识地点头,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瞳孔骤缩,“……什么?”
随后又道:“我知道你平时喜欢鼓捣些所谓的‘歪门邪道’,但属实没想到竟然歪到了这种……程度。”
叶繁枝没时间听他惊讶,只问道:“现在松雪峰的掌门是谁?”
江盛水来不及多思考,下意识回道:“正是刚才提过的,我们的师妹,花满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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