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时,何庭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火车还是新奇玩意时,他坐上那辆载着他去往远方的绿皮火车的情景。透过车窗,他看见香樟树苗一棵棵飞快向后跑去,心里咚咚直跳,期待着远方的城市是否会予以他欢迎。眨眼间,物非人非,已经几十年了。
他下了火车。站台外站满了焦急等待、翘首以盼接待亲人或朋友的人。他下意识地望向人群,却无一张熟悉的脸。他难道是“老糊涂”了吗,这世上已没有他的亲人,没有他的朋友。满世界的人,陌生人。
好在早已习惯这份时不时到心口绕一下的失落感。他自己的选择,他从未后悔过。纵使孤身一人,岂余心可惩?
他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坐好,道,“去西墓园。”
司机愣了一下,随口问了一句,“您去那儿干吗?那个墓园荒得很,里头没葬几个人,也没见人去祭拜。”话说完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只得嘿嘿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嘿,您把那箱子放到车后面吧,搁腿上压着酸,这可有几十里路嘞。”
何庭伸手将那小箱子往怀里拥了拥,道,“不用。”
司机好奇地回头瞄了一眼那个箱子。旧得泛黑的木箱子,提手已经掉了一个,所以只能抱着,看上去有些年头。司机想,这莫不是个古董?这么想着时他已发动了汽车。
何庭靠在窗边,路旁一棵棵粗壮结实的香樟树,树干遒劲有力,枝叶繁茂,飞速从何庭的视线里闪过。
何庭盯着窗外出了神,也不知盯了多久。这条路怎么似乎没有尽头?他记得应该是一直直走,路尽头就是。却见司机拐了个弯,原来因着城市规划,原来的路早已改道。
……终于到了,西墓园。
西墓园小,如司机所说,都没有人来祭拜。荒得很。
何庭每年都来。只是……未曾想,每一次来,每一次都陌生。这座城市是他的籍贯地,他却已几十年没有在这里歇过一个晚上。跋山涉水,只是为了扫一下墓。还有,将墓前的杂草除掉,换之以栽上一棵香樟树。
那三个靠在一起的墓,墓前的香樟树业已成林,荫以蔽护,得几声虫鸣。
那是他的老师、他的兄长、他的挚友的墓。
三个新旧不同的墓碑。墨迹已被风雨窃去,空留笔画横折的墓碑后,葬着他的恩师;墨迹斑驳,隐约可识得的墓碑后,葬着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墨迹新如昨,深浅亦未消几分的墓碑后,葬着他的……他的钟子期。
往事如昨,记忆不曾褪色。愁如这坟墓,隔着你我。
几十岁的人了……
何庭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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