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死寂。
只有两人粗重、混乱、试图压惊却又无法平复的喘息声交错。荧光苔藧的光芒似乎都因那根过于明亮、几乎凝成实质的灵魂纽带而黯淡了几分。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叶苍纪的惊怒如同炸雷般在许庄舟脑海直接响起，甚至不需要经过“思考”这个过程。
许庄舟被这毫无缓冲的思维共享震得脑仁发疼，下意识地反击：【闭嘴！】
然而这声呵斥同样毫无保留地、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两人同时僵住，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不再是模糊的情绪感知或有意传递的意念，而是最**的、不受控制的思维泄露！就像……共用一个大脑的不同区域，隔断墙却突然变成了劣质的纱网！
叶苍纪猛地闭上眼，额角青筋跳动，试图用影兽传承中所有关于精神壁垒的技巧构筑防线。许庄舟同样如此，吸血鬼强大的意志力疯狂收束着散逸的思维。
有效果，但微乎其微。对方的思维依旧像无法关闭的背景音，细微却持续地萦绕着，无法彻底隔绝。更可怕的是，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正在努力构建壁垒的过程本身！
这种体验诡异得令人发疯。
许庄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从 internally 的混乱转移到 externally。他首先检查自己的身体。生命力不再流失，反而因为之前那恐怖的能量倒灌，变得异常……充盈？甚至饱胀。那股新生的混合力量壮大了何止一倍，如同奔腾的大河在经脉中汹涌流淌，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活力，却又奇异地处于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皮肤下那银白与暗影交织的光芒已经隐去，但他能感觉到，只要心念一动，就能轻易调用。
他看向叶苍纪，发现对方也在做同样的事，并且通过那该死的共享思维，他立刻“知道”了叶苍纪的身体状况——影兽之力同样暴涨，并且融入了更多吸血鬼的特质，比如更强的□□活性和对血液气息的敏感度。
【看够了没有？】叶苍纪带着恼火的声音（或者说思维）砸过来。
许庄舟冷着脸移开视线，【你的思维太吵。】
【彼此彼此！】
短暂的、毫无意义的思维交锋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都在拼命适应这全新的、糟糕透顶的处境。
叶苍纪率先将注意力投向那破碎的石台。符文核心已经彻底黯淡碎裂，失去了所有能量波动。那个古老而危险的契约似乎真的被他们那自杀式的能量灌注给撑爆了。中央的屏蔽结界也因为失去了核心支撑，变得极其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结界要撑不住了。】叶苍纪的思维带着凝重，【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清道夫’可能随时会摸过来。】
许庄舟也感知到了结界的脆弱。【能维持多久？】
【最多一两个小时。】叶苍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新生的力量在体内奔涌的感觉既强大又陌生，需要时间适应。他走到储藏室，将还能用的少量物资塞进背包，扔给许庄舟一个。
【你的伤？】许庄舟接过背包，思维不受控制地扫过叶苍纪之前受伤的肩胛。
【好了。】叶苍纪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伤口早已愈合如初，甚至连旧疤都消失了。【……托那玩意的福。】他指的是那场疯狂的能量爆炸。
两人不再交流，沉默而迅速地收拾好一切。动作间，一种诡异的默契自然而然地产生——许庄舟伸手去拿水壶时，叶苍纪刚好侧身让开；叶苍纪看向洞口方向时，许庄舟已经提前一步走到了门边。并非有意配合，而是通过那无法关闭的思维共享，提前零点几秒感知到了对方的意图。
这感觉……既方便得令人不安，又别扭得让人抓狂。
来到洞口，叶苍纪再次检查了外界的动静。雨已经彻底停了，外面依旧是沉沉的夜色，山林间弥漫着破晓前最浓重的黑暗和寂静。
【安全。】叶苍纪的思维传递过来。
许庄舟点了点头。
叶苍纪触动了机关，厚重的石门缓缓滑开，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带给他們巨大转折的洞穴。
重返山林，感知变得截然不同。
许庄舟发现自己的吸血鬼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听到几公里外夜枭梳理羽毛的声音，能闻到泥土下冬眠蛇类的气息，同时，又能清晰地“看”到树木投下的、流动的阴影能量，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远处山峦的“情绪”——一种亘古的沉寂与冷漠。信息量庞大得如同潮水，让他一时有些晕眩。
旁边的叶苍纪显然也在经历同样的冲击。影兽的阴影视觉叠加了吸血鬼的热感应和超常听觉，世界以一种过于“清晰”和“嘈杂”的方式展现在他面前。
【……太吵了……】叶苍纪的思维里充满了不适和烦躁，他下意识地试图屏蔽过多的感官信息。
【收敛你的感知！它会干扰我！】许庄舟不满地回应，他的大脑正在被双倍的感官信息轰炸。
【是你先放开的！】
【闭嘴！跟着我！】
许庄舟强行压下所有不适，将注意力集中在逃亡路线上。他凭借着吸血鬼对方向和地形的本能记忆，率先朝着与堕月港相反的方向疾行。叶苍纪紧随其后，两人在黑暗的山林间穿梭，速度远超以往，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真正的幽灵。
然而，那无时无刻存在的思维共享，让这段逃亡之路变得极其煎熬。
许庄舟脑海里刚刚闪过对前方地形的判断，叶苍纪那边就已经接收到并做出了相应的步伐调整。叶苍纪察觉到右侧一丝极细微的能量残留（可能是过去猎魔人经过留下的），警惕的念头刚起，许庄舟就已经同步进入了戒备状态，利爪微微弹出。
他们无法隐藏任何想法，无论是关于战术的、环境的，还是……那些偶尔冒出来的、关于对方的不受控制的评价和情绪。
【速度还行，但阴影利用太粗糙。】——来自叶苍纪。
【多余的动作太多，浪费体力。】——来自许庄舟。
【哼。】X2。
这种思维层面的“对话”比真正的争吵更让人疲惫和光火。他们就像被迫绑在一起的连体婴，共享着一切，包括那些最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细微念头。
天光微熹，黎明终于挣扎着穿透云层，洒下稀薄而冰冷的光线。
对于许庄舟来说，这是全新的体验。阳光照在他身上，没有预想中的灼痛，只有一种淡淡的、类似于隔着玻璃晒太阳的温暖感。体内那融合了影兽力量的血脉，似乎真的赋予了他相当程度的日光耐受性。
叶苍纪则微微眯起了眼，阳光对他而言有些过于明亮了，带着一种让他不适的“净化”感，这是融入吸血鬼特质带来的副作用。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在天光大亮前找到新的藏身之处。
就在这时，许庄舟猛地停下脚步，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望向东南方向的天空。
【怎么了？】叶苍纪立刻警觉。
【……乌鸦。】许庄舟的思维里充满了冰冷的警惕，【太多了。而且飞行轨迹……有规律。】
叶苍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灰白色的天际背景下，一群黑色的乌鸦正在远处盘旋，它们的飞行路径看似杂乱，但仔细看去，却隐隐形成一个搜索网般的 pattern。
【是猎魔人的眼线！‘清道夫’的追踪术！】叶苍纪的思维瞬间绷紧，【它们能感应异常能量波动和生命气息！我们刚才力量暴动，肯定被锁定了！】
几乎在他念头闪过的同时，远处那群乌鸦突然齐刷刷地转向，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飞而来！刺耳的鸦鸣声即使隔得很远也能隐约听到！
【跑！】
两人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不再顾忌声响，在山林间疯狂奔逃！
但乌鸦的速度极快，而且显然能精准定位他们！无论他们如何改变方向，如何借助地形隐藏，鸦群始终死死咬着他们，并且越来越近！更糟糕的是，通过鸦群的动向，远处的“清道夫”一定能准确掌握他们的位置！
【必须干掉那些鸟！】许庄舟的思维里杀意沸腾。
【不行！杀死它们会立刻惊动主人，并且可能触发它们体内的自爆符文，留下更强的能量标记！】叶苍纪立刻否决，【只能干扰或者屏蔽！】
【怎么干扰？！】
叶苍纪大脑飞速运转，影兽和吸血鬼的传承知识在共享的思维中激烈碰撞、筛选。
【阴影！和你的血雾！】一个方案瞬间形成，并通过思维共享完整地传递给许庄舟，【制造一个混合阴影与血雾的领域，短暂屏蔽掉我们的生命气息和能量波动！快！】
没有时间犹豫和讨论！鸦群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它们眼中闪烁的诡异红光！
两人猛地停下，背靠背站立。
许庄舟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涌出，在他的操控下并未滴落，而是瞬间汽化成浓稠的、带着强大迷惑性的血雾，弥漫开来！
同时，叶苍纪周身的阴影之力疯狂涌出，不再是用于隐藏自身，而是如同活物般与那血雾交织、融合！阴影赋予了血雾实质性的遮蔽，血雾则赋予了阴影扰乱生命感知的特性！
一个直径约十米的、暗红与漆黑交织的、不断翻滚的混合领域瞬间形成，将两人笼罩其中！
鸦群扑至领域边缘，发出困惑而焦躁的尖鸣。它们失去了目标！领域内部的气息被完全扭曲和屏蔽，如同一个无形的黑洞！
领域内，许庄舟和叶苍纪紧靠着彼此，维持着领域的运转，大量消耗着刚刚恢复不久的力量。通过紧密接触和思维共享，他们将力量的输出频率调整到高度一致，勉强维持着这个临时领域的稳定。
外面是乌鸦疯狂盘旋撞击领域边缘的扑翅声和尖叫声，里面是两人粗重的喘息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距离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和皮肤散发的热量（或冰凉）。思维在高速共享中几乎融为一体，为了生存而疯狂计算着能量的每一点输出与平衡。
这一次，没有冲突，没有排斥，只有为了活下去而进行的、极致精准的协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鸦鸣声渐渐变得稀疏、远去。它们似乎确认丢失了目标，开始向四周散开搜索。
又坚持了几分钟，直到彻底感知不到乌鸦的存在，两人才缓缓撤去力量。
混合领域散去，露出外面已然大亮的天空和寂静的山林。两人都因为力量的大量消耗而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几乎脱力。
他们靠在一棵巨大的枯树树干上，剧烈喘息，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短暂的、被迫的思维寂静。
然后——
【……成功了。】——叶苍纪的思维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疲惫和……松了口气。
【嗯。】——许庄舟的回应同样简短，却不再冰冷，带着同样的如释重负。
他们看向彼此，眼神复杂。
厌恶依旧，警惕未减，被迫捆绑的愤怒和不甘仍在。
但在那疯狂共享的思维深处，在那为了生存而极致协作的瞬间，某种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
一种基于绝对了解（哪怕是被迫的）和生死与共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连他们自己都尚未察觉的……
认同感？
叶苍纪率先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溅上的泥点，看向远方。
【不能停。它们很快就会回来。】
许庄舟也站直身体，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猩红的瞳孔深处，光芒微闪。
【走吧。】
朝阳彻底升起，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两个被迫紧紧相依、在追杀的阴影下踉跄前行的身影。
他们的思维依旧嘈杂地交织着，他们的命运依旧紧紧地捆绑着。
但这一次，脚步似乎……稍微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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