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时间失去了外在的刻度，只能通过荧光苔藧那极其缓慢的明灭周期来粗略估算。或许过去了半天，或许更久。
许庄舟周身的阴影薄纱缓缓散去，露出他微微苍白的脸孔。第一次成功将两种力量初步融合运用，消耗远比他想象的要大，精神上的疲惫感尤为明显。但他猩红的瞳孔深处，却燃着一小簇冰冷的火焰——那是掌控带来的、细微却真实的满足感。
叶苍纪靠在对面岩壁上，双手抱臂，金色的竖瞳将许庄舟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通过纽带，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力量流转从生涩到略显顺畅的细微变化，以及那竭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来的一丝得意。
“勉强及格。”叶苍纪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他特有的、让人牙痒的点评腔调，“阴影浓度不够，能量波动也太明显，碰上感知敏锐的，跟举着火把没区别。”
许庄舟抬眼，冰冷的目光扫过去：“总比某些人连及格都做不到要强。”他意指之前叶苍纪试图引导能量却引发冲突的事。
纽带瞬间传递过来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恼火。叶苍纪扯了扯嘴角：“哦？那看来你不需要‘某些人’的那点微末感悟了？”
许庄舟抿紧唇，不说话了。他确实需要。刚才那一下成功的调整，离不开叶苍纪通过纽带传递过来的那份对能量频率的微妙理解。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提前为他拨开了迷雾的一角。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比单纯的力量失控更甚。吸血鬼天性中的傲慢和独占欲在嘶鸣。
叶苍纪似乎看穿了他的别扭，哼笑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走到洞穴中央的石台边，再次检查了一下屏蔽结界。“结界能量消耗比预想的快。这里的能量脉络太微弱，支撑不了多久。”
许庄舟也感知了一下，确实，那层淡薄的能量护罩比之前黯淡了些。“能维持多久？”
“最多再有一天。”叶苍纪眉头微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寻找更稳定的能量源，或者……补充结界的能量。”他说着，目光落在了许庄舟身上，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
许庄舟立刻警惕起来：“怎么补充？”
“最直接的方法，注入我们的力量。”叶苍纪指了指石台上的符文凹槽，“但这需要精确的平衡。单一属性的力量输入过多，反而会破坏结界结构。必须是我们混合后的能量。”
他又看向许庄舟，金色的瞳孔在幽光下闪烁着挑战的光芒：“敢试试吗？‘及格’先生。”
许庄舟走到石台另一边，与叶苍纪隔台相对。冰冷的石面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怎么做？”
“像之前那样，建立能量循环，但这次，将循环的力量引导出来，注入凹槽。”叶苍纪将双手平放在石台一侧的符文上，“我会控制输出强度和属性平衡。你只需要跟上我的节奏，稳定提供你的那部分力量。”
听起来简单，但许庄舟知道其中的风险。能量输出远比内在循环更难控制，更何况是两种需要时刻保持平衡的力量。一旦失衡，不仅无法补充结界，反而可能引发能量反冲，伤及自身甚至破坏结界。
但他没有犹豫。退缩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何况，这确实是最快的方法。
他将双手放在另一侧的符文上。冰冷的符文似乎能吸收皮肤的温度。
“开始。”叶苍纪低声道。
两人同时闭上眼睛。
纽带瞬间灼热起来，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能量试探或简单的情绪感知，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力量协同输出。
叶苍纪的意识如同精准的舵手，引导着混合能量流的走向和强度。许庄舟全神贯注，摒弃所有杂念，紧紧跟随着那份引导，将自己那份吸血鬼与新生混合之力毫无保留地、却又极其克制地注入其中。
能量流入石台，沿着玄奥的符文线路运转。黯淡的结界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明亮、凝实。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两人的默契通过几次磨合和纽带的连接，达到了一个微妙的高度。能量输出稳定而均衡，结界迅速得到补充。
然而，就在结界即将被完全充满，两人准备缓缓收回力量时——
异变陡生！
石台核心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古老符文，突然被这股精纯而奇特的混合能量激活了！
嗡——！
整个石台剧烈一震！一股强大而古老的吸力猛地从那个符文中爆发出来，不再是吸收能量补充结界，而是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开始疯狂地拉扯、吞噬两人的混合力量，甚至透过纽带，直接抽取他们的生命本源！
“怎么回事？！”许庄舟大惊，试图切断能量输出，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他的力量甚至他的生命力，正不受控制地被疯狂抽取！通过纽带，他能感受到叶苍纪那边同样的情况，甚至更糟——影兽的血脉似乎对那股吸力更加敏感！
“是……远古契约反噬！”叶苍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痛苦，“这石台……不止是屏蔽结界……它核心连接着……影兽和夜行者古老的……共生契约符文！它把我们的混合能量误认为是……完成最终仪式的献祭！”
父亲从未告诉过他这一点！或者说，父亲可能也不知道这个据点深处的秘密！
“怎么办？！”许庄舟感到一阵阵虚弱袭来，皮肤下的血色都在消退，犬齿因为生命力的流失而微微颤抖。强行切断已经不可能，他们的灵魂通过纽带领都被那符文锁定了！
叶苍纪咬紧牙关，金色的竖瞳因为痛苦和急速思考而剧烈收缩。通过纽带，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飞速流逝的生命力和那符文贪婪无比的吸吮欲。
再这样下去，不超过十分钟，他们就会被彻底吸干，成为这古老契约的祭品！
绝望如同冰冷的污水蔓延上心头。
不！不能死在这里！
叶苍纪脑中闪过一个极其疯狂、几乎是自寻死路的念头！
既然无法切断，那就……满足它！但不是被抽取，而是主动献上更多！远超它需求的、狂暴的、足以撑爆它的能量！
“许庄舟！”叶苍纪猛地看向对面脸色惨白的吸血鬼，通过纽带发出咆哮般的意念，【别抵抗了！把所有力量！连同生命本源！全部灌进去！引爆它！】
许庄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是自杀！但也是唯一可能绝处逢生的办法！
【疯子！】许庄舟的意念带着怒吼，但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
两人同时放弃了所有抵抗，甚至逆转了力量循环，不再试图保住自身，而是将体内所有的力量——吸血鬼的、影兽的、新生的混合的、乃至最根本的生命本源——通过那条灼热得几乎要熔化的灵魂纽带，毫无保留地、决绝地轰入那个贪婪的符文之中！
轰隆隆——！！！
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瞬间涌入！那古老的符文根本无法承受如此狂暴的灌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哀鸣，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痕！
咔嚓！
符文彻底崩碎！
但爆炸的能量并未向外扩散，反而被崩碎的符文中心产生的一个极小的、扭曲的黑洞般的存在瞬间吸收！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了两人所有力量、记忆、乃至灵魂碎片的恐怖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沿着那条灵魂纽带，以相反的方向，疯狂地倒灌回两人的体内！
“啊——！！！”
两人同时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穿，剧烈地痉挛起来，猛地向后弹飞，重重撞在岩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洞穴内陷入了死寂。
只有石台上那个破碎的符文核心，依旧残留着丝丝缕缕失控的能量电弧，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毫无声息的两人。
他们的身体表面，血管凸起，闪烁着不祥的、时而银白时而暗影的光芒，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冲突、试图寻找一个新的平衡。
灵魂纽带的亮度前所未有，几乎凝成实质，像一道惨白的光索连接着他们，甚至能隐约看到无数记忆和能量的碎片在其中疯狂流动、对撞、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许庄舟的意识率先从一片混沌和剧痛中挣扎着浮起。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撕碎后又强行拼凑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脑海中充斥着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阴影国度的低语、月光下的追逐、孤独的守望……属于叶苍纪的记忆！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洞穴顶部的荧光苔藧。
但……世界不同了。
他的视野仿佛被叠加了另一层——他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流动的、原本只有影兽才能感知的阴影能量，甚至能“听”到岩石深处细微的震动回波。同时，吸血鬼的夜视和热感应能力也依旧存在，两种视觉叠加在一起，光怪陆离，信息量庞大得让他头晕目眩。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不远处的叶苍纪。
叶苍纪也刚好苏醒过来，正扶着剧痛欲裂的头坐起身。
四目相对。
两人都愣住了。
许庄舟看到叶苍纪那双金色的竖瞳深处，隐约闪过一抹熟悉的、属于吸血鬼的猩红光泽。
而叶苍纪看着许庄舟，则发现对方猩红的瞳孔边缘，那圈流转的金色变得无比清晰和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影兽的冰冷和诡魅。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
【……头好痛……这次玩脱了……】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许庄舟的脑海。
但这不是他的念头！是叶苍纪的！
几乎同时，叶苍纪也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
【……他的眼睛……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显然是许庄舟的惊疑！
无需刻意感知，无需能量连接！
他们的思维……竟然在某种程度上……开始共享了？！
那场疯狂的能量爆炸和倒灌，在濒死的边缘，竟然以一种不可逆的方式，将他们的灵魂纽带强化、固化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许庄舟猛地试图构筑精神屏障，却发现原本清晰的自我边界变得模糊，叶苍纪的思维如同背景噪音般挥之不去！
叶苍纪也同样震惊地尝试隔绝，却收效甚微！
两人看着彼此，眼中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茫然，以及一丝深深的……无措。
力量的融合似乎被迫大大加深，甚至开始侵蚀他们最根本的自我界限。
这不再是简单的盟友或命运共同体的关系。
一种更深层次、更可怕的共生，正在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悄然形成。
洞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以及那根连接着他们、仿佛永恒无法斩断的、散发着惨白微光的灵魂纽带。
未来，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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