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庄舟被陈伯带回了一处隐秘的安全屋，这是许家早已备下的后路，位于城市地下管网深处，墙壁上覆盖着隔绝探测的古老符咒。叶苍纪冰冷的遗体被小心地安置在一间布满防腐与安魂法阵的房间里。
陈伯看着呆坐在角落、眼神空洞的许庄舟，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惜。“少爷，节哀。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老爷还生死未卜…”
“出去。”许庄舟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少爷…”
“我让你出去！”许庄舟猛地抬头，猩红的瞳孔里是近乎疯狂的暴戾，周身失控的信息素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几乎让空气凝固。
陈伯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厚重的铁门。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不远处那具毫无生息的躯体时，许庄舟强撑的坚硬外壳瞬间碎裂。他蜷缩起来，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吸血鬼的泪腺本就干涸，更何况极致的悲痛早已灼干了他体内所有的水分。
他想起叶苍纪推开他时的那声“活下去”，想起那家伙总是挂在嘴角的、让人火大的戏谑笑容，想起月光下他露出的尖牙和那双变成竖瞳的金色眼睛，想起他血液里那该死的、让人沉沦的香甜气息……
“混蛋…”许庄舟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哑，“你说过…我们有一整晚时间…你说过…要我等血月…”
回应他的，只有法阵运行时低微的嗡鸣，和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一整天，许庄舟猛地抬起头。他不能就这样垮掉。叶苍纪用命换来的“活下去”，不是为了让他在这里自怨自艾。父亲下落不明，猎魔人和叛徒阿尔伯特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叶苍纪的仇……他必须报！
他站起身，走到叶苍纪的遗体旁。那张曾经鲜活、总是带着几分邪气的脸，此刻只剩下大理石般的苍白和冰冷。许庄舟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拂过叶苍纪紧闭的眼睑，拂过他失去血色的唇，最后停留在那支虽然被取出，但仍留下一个恐怖窟窿的胸口。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皮肤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突然顺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血液纽带，传递到他的感知中。
许庄舟浑身一僵，几乎以为是自己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觉。他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微弱的感应上。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体温依旧冰冷。但是……在那片死寂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挣扎着，试图重新凝聚。
影兽……核心？叶苍纪说过，弩箭是针对影兽核心的。难道……核心并未完全粉碎？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许庄舟心中的黑暗。他立刻冲出房间，找到正在整理情报的陈伯。
“陈伯！影兽……影兽的核心如果受损，但没有完全毁灭，有没有可能……复苏？”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
陈伯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凝重起来：“影兽是极其古老的种族，关于他们的秘密，家族记载也很少。但古老卷轴里确实提过，影兽的核心与他们的‘影界本源’相连，只要一丝联系不断，就有在阴影中重聚的可能……但少爷，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能量，而且过程极其漫长，成功率万中无一……”
“有希望就行！”许庄舟打断他，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需要什么能量？鲜血？我的血够不够？”
“少爷，冷静点！”陈伯按住他激动的肩膀，“您的血虽然因为契约带有影兽认同的特性，但量远远不够，而且性质不同。想要滋养影兽核心，可能需要……更接近本源的东西。”
“什么东西？”
“比如……其他影兽的残存力量，或者……”陈伯犹豫了一下，“猎魔人封印核心时使用的‘镇魂石’，那东西在镇压核心的同时，也会不断汲取周围阴影能量维持封印，如果能反其道而行……”
许庄舟立刻明白了。阿尔伯特或者猎魔人手里，很可能有封印着叶苍纪核心的东西！他们或许以为叶苍纪已死，只是习惯性地封印可能残留的能量，以免后患。
目标变得清晰起来——找到父亲和叶无殇，夺回叶苍纪可能存在的核心，向阿尔伯特和猎魔人复仇！
接下来的日子，许庄舟像变了一个人。他强迫自己进食，尽管任何血液都无法再带来叶苍纪那般的感觉，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那份独一无二的缺失。他疯狂地训练，适应着体内因为血液交换而产生微妙变化的力量，阳光耐受性虽然减弱，但在月光下，他的速度和感知似乎比以前更强。他跟着陈伯学习家族遗留的古老咒术，辨认猎魔人的武器和陷阱。
陈伯动用了许家所有隐藏的人脉和资源，终于查到一丝线索：许凛和叶无殇并未被立即处决，而是被阿尔伯特转移到了位于邻市海边的一处废弃灯塔下的秘密研究所。那里是猎魔人协会进行“非人物种”研究的前哨站。
“阿尔伯特想从老爷和叶先生身上得到纯血夜行者和影兽族长的力量秘密，尤其是关于‘血脉融合’的部分。”陈伯将卫星地图和建筑结构图铺在桌上，“防守非常严密，常规手段很难潜入。”
许庄舟看着地图上那个孤零零的灯塔标记，眼神冰冷：“常规手段不行，那就用非常规的。”
他记得叶苍纪说过，影兽能穿梭于阴影界。虽然他不是影兽，但他们的血液融合过，或许……他可以尝试触摸到阴影的边缘？哪怕只是一瞬间的隐匿，也可能成为突破的关键。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非影兽种族强行连接阴影界，很可能被其中的混乱能量撕碎，或者永远迷失在其中。但许庄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行动前的夜晚，许庄舟再次来到安置叶苍纪的房间。他坐在旁边，对着冰冷的躯体低声说话，像是汇报，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要去救父亲和你父亲了。”
“也去找回你的东西。”
“如果你还有一丝感知……等着我。”
“要是回不来……就当我去陪你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叶苍纪冰冷僵硬的手，闭上眼，努力回忆着叶苍纪信息素的味道，回忆着血液交融时那种仿佛灵魂都被触碰到感觉，试图以此作为锚点，去感应那虚无缥缈的阴影界。
起初只有一片黑暗和冰冷。但渐渐地，在他集中全部精神力的感知边缘，似乎出现了一些扭曲的、流动的灰色地带。那不是视觉看到的，而是某种空间层面的“褶皱”。他尝试着将一丝意识探入……
“嘶——！”一阵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传来，许庄舟猛地收回意识，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仅仅是触碰边缘，就如此可怕。
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可行！虽然痛苦，但他的确感觉到了那个不同于现实维度的存在！
几天后的午夜，月黑风高，海浪汹涌。
废弃灯塔如同一个巨大的墓碑矗立在悬崖边。许庄舟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外围的几个暗哨。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根据陈伯提供的情报，研究所的入口在灯塔基座内部，需要特定的密码和身份验证。强攻几乎不可能。
许庄舟潜伏在灯塔阴影里，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连接阴影界。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他忍受着那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将更多的意识和力量投入进去。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色彩褪去，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灰。他感觉自己仿佛潜入了一片粘稠的、充满低语和窥视的深海。他紧紧抓住脑海中叶苍纪的形象，以此作为灯塔，防止自己在这片灰色混沌中迷失。
他朝着记忆中灯塔入口的方向“移动”。在阴影界中，现实的距离变得模糊而怪异。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前方出现一个“缺口”，对应着现实世界的某个点。
就是这里！
他用尽全部力气，猛地从那片灰色混沌中挣脱出来。
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袭来，他差点跪倒在地。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灯塔内部，一条冰冷的、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金属走廊上。成功了！但他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几乎消耗殆尽，短时间内无法再次使用这种方法。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许庄舟立刻闪身躲进一个设备间，屏住呼吸。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边走边聊。
“……A-01和B-01样本的基因序列比对结果出来了，相容性高达92%，真是不可思议……”
“阿尔伯特大人一定会很高兴。只要提取出他们的血脉本源，我们就能造出更强大的……”
“可惜了那个影兽小子，核心虽然封印了，但活性流失太快，估计撑不了几天就会彻底消散……”
许庄舟的心脏猛地一缩！叶苍纪的核心果然在！而且快要消散了！
他眼中红芒大盛，杀意几乎无法抑制。等那两个研究员走近，他如同鬼魅般出手，捂住一人的嘴，利爪毫不犹豫地划开了他的喉咙。另一人惊恐地想要尖叫，却被许庄舟猩红的瞳孔死死盯住，吸血鬼的催眠能力发动，那人眼神瞬间变得呆滞。
“说，A-01和B-01关在哪里？封印影兽核心的镇魂石在谁手里？”许庄舟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被催眠的研究员木然地回答：“A-01和B-01在…在最底层的特殊禁锢室…需要阿尔伯特大人或凯恩队长的权限…镇魂石…在凯恩队长的保险箱里…办公室在…上一层…”
“凯恩队长在哪？”
“今晚…他应该在…监控中心…”
得到所需信息，许庄舟毫不犹豫地扭断了这个研究员的脖子。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现在深刻理解了这个道理。
他沿着走廊，朝着上层的监控中心潜行。必须尽快拿到镇魂石，否则叶苍纪就真的没希望了！
监控中心的门虚掩着。许庄舟从门缝中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猎魔人制服、脸上有一道狰狞伤疤的男人正背对着门，看着监控屏幕。想必就是凯恩队长。
许庄舟计算着距离和时机。就在他准备发动突袭的瞬间，凯恩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嘲讽：
“出来吧，小吸血鬼。你以为你的潜入天衣无缝吗？从你进入阴影界波动出现的那一刻，我们就发现你了。”
许庄舟心中一沉，不再隐藏，猛地推门而入。
凯恩转过身，手里把玩着一块鸡蛋大小、散发着幽暗光芒的黑色石头——镇魂石！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笑容：“想要这个？还是想救你父亲？很遗憾，你今天什么也带不走。”
随着他的话，监控中心四周的墙壁突然落下厚重的金属板，将这里彻底封闭。同时，某种高频声波响起，对吸血鬼的听觉和平衡感造成极大干扰。
许庄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他死死盯着凯恩手中的镇魂石，獠牙不受控制地伸出。
“把他……还给我！”
他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凯恩扑去。生死之战，在此一举！而灯塔底层，他的父亲和叶苍纪的父亲，还在等待着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救援……黑暗中的希望如同风中之烛，摇曳不定。
“你的血液混着铁锈味，我不想你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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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来年逢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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