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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镜中之我

体育课上那一跤,摔得并不重,只是些皮肉伤。校医简单处理了一下,贴了纱布,就说没事了。但林宸知道,问题根本不在那点擦伤。

真正摔裂的,是他对“现实”的最后那点笃信。

那个瞬间,身体感知被强行篡改,现代操场在他眼前扭曲成古典园林的恐怖体验,比任何清晰的幻觉都更具毁灭性。因为它动摇的是最基础的认知——

你如何确认你身处的环境是真实的?

你如何确认你自己的身体是你自己的?

他开始频繁地照镜子。

家里书桌前的穿衣镜,学校洗手间的不锈钢镜面,甚至手机黑屏时反射出的模糊倒影……他像一个偏执的囚徒,反复确认着镜中影像与自身动作的同步性。

起初,一切正常。

但渐渐地,细微的异常开始浮现。

有时,他会注意到镜中的自己,眼神会比自己真实的情绪慢上那么一丝才发生变化。比如他因为一道难题皱起眉,镜中的影像却还保持着前一秒的平静,然后再缓缓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拧起眉头。

有时,在光线不佳的角落,镜中的轮廓会显得有些模糊,边缘微微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持续一两秒后又恢复正常。

最可怕的一次发生在深夜。他拖着疲惫的身心从书桌前站起来,准备洗漱睡觉。无意中瞥向穿衣镜。镜中的他,也做着同样的动作。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镜中的那个“林宸”,并没有立刻跟着转身,而是……在原地多停留了半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一种极其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猛地回头!

镜中的影像也同步地回过头,脸上带着被他惊动后的疑惑表情,完美同步。

是错觉吗?是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视觉误差?

但他无法说服自己。那种被注视感,冰冷而粘腻,如同蛛网般缠在他的感知上。

倒影……不再绝对可靠了。

那个红楼世界,不仅在污染他的环境,他的记忆,他的感官,现在,它开始直接攻击他的存在本身。它试图在他的倒影里,塞进另一个“它”所定义的林宸——一个穿着古装、会露出诡异微笑、动作可能不同步的、“更合适”的版本。

恐慌如同藤蔓般缠绕收缩。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反复翻阅着《枕中秘》和“墨禅”那本写满怪异符号的笔记。上面的警告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虚可蚀实,慎辨镜中我……”

“……魂灯摇曳,易招外邪……”

“……此非正道,如履薄冰,旦夕祸福,唯人自招……”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每一次连接,哪怕只是被动的感知,都可能加剧这种“同化”。就像墨迹滴入清水,只会不断扩散,直到一切都被染黑。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被彻底吞噬之前,找到一种方法来控制这种连接,而不是被它牵着鼻子走,甚至……反过来利用它。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枕中秘》中那篇最为晦涩、警告意味也最浓的篇章上。那一页的纸张似乎都比别的更黄更脆,上面的字迹狂乱而用力,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大的恐惧或兴奋之中。

这篇章没有名字,只在页眉用朱笔潦草地写着两个小字:“定位”。

文章描述的不是简单的“固魂”或“观想”,而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试图主动撕裂世界屏障,并将自身的“坐标”强行锚定在“彼界”某个特定位置的秘法。它需要更精纯的“意念”,更需要一种罕见的“媒介”——一种能够同时承载两个世界气息的物品。

文中提到了几种可能的选择:“古玉”、“血沁木”、“缠念锦”……这些都虚无缥缈。

但林宸的目光,却落在了书桌角落。

那里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本出现过诡异朱砂批注的数学作业本。上面的字迹和墨痕,是第一次确凿的污染证据,无疑承载着两个世界的气息。

另一样,是他从那个世界带回来的、唯一一件实体物品——那枚从沁芳闸水边泥地里踩到的、样式古老的金丝耳坠。它冰凉、沉甸,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泽。

媒介……他或许真的有!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混合着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知道这很危险,墨禅的失败就是前车之鉴。《枕中秘》中的警告绝非儿戏。这无异于在悬崖边蒙眼狂奔。

但是,还有别的路吗?

现实世界的压力越来越大(父母和老师的担忧即将转化为行动),自身的异化越来越严重(倒影异常、记忆闪回、体感扭曲),那个世界的威胁与日俱增(王熙凤的凝视、无处不在的规则)。

退缩,就是坐以待毙,等待被同化或被发现。

前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或许能找到真相,找到摆脱这一切的方法。

他想起水中倒影里那个穿着古装、露出诡异微笑的自己。

他想起王熙凤那冰冷穿透的一瞥。

他想起墨禅最后那句绝望的警告。

不。

他不能变成戏台上的偶。

他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然。

他拿起那枚金丝耳坠和那本作业本,将它们放在《枕中秘》的那一页上。

他决定铤而走险。

按照这禁忌篇章所述,准备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

“定位”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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