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页面惨白的光映在林宸脸上，ID“墨禅”最后那条回复像是一句冰冷的谶言，凝固在屏幕中央。「她们不是真人，是戏台上的偶…」「勿试」。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预示着一条可能已被验证的、通往毁灭的道路。
一种沉重的寒意包裹住林宸。他不是第一个探路者，但前任似乎已坠入深渊。这非但没有吓退他，反而像是一针危险的兴奋剂，混合着恐惧，注入他的血管。墨禅提到了“古籍里的固魂法”，提到了“代价”，提到了“看到更多”。这意味着，有方法可以更深入那个世界，虽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方法……在哪里？
林宸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自己这间拥挤的小房间。书架、抽屉、床底下的储物箱……那些他多年来收集的“研究资料”，那些被父母和同学视为垃圾的印刷品、复印件、地摊货，此刻似乎被赋予了全新的、危险的可能性。
他像疯了似的开始翻箱倒柜。一本本封面花哨的《修真入门》、《奇门遁甲秘要》、《民间符咒大全》被扔出来，又一被他否定——这些都是现代批量生产的玩意儿，内容东拼西凑，错漏百出，不可能藏着真东西。
他的动作近乎偏执，灰尘在阳光中飞舞。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床底最深处的一个旧纸箱。那里面放着的，是他初中时沉迷此道，从各个旧书摊、废品回收站淘来的“老货”，大多残破不全，字迹模糊，后来觉得太过荒诞且毫无进展，便被打入了冷宫。
他拖出纸箱，一股陈旧的纸张和霉味扑面而来。他一件件往外拿：缺页的《玉历宝钞》、油印模糊的《风水形煞考》、甚至还有几本封面撕裂的连环画。失望的情绪逐渐堆积。
就在箱子几乎见底时，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用牛皮纸简单包裹的东西。
拆开牛皮纸，里面是一本极其破旧的线装书。没有书名，封面是深蓝色的厚纸板，已经磨损得厉害，边角卷曲，露出里面的纸胎。书脊用白色的棉线粗糙地订着，似乎重新装订过多次。整本书很薄，不过几十页的样子，拿在手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沉坠感。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纸张泛黄发脆，边缘多有蛀洞。里面的字是竖排繁体，用毛笔书写，墨色深浅不一，笔迹也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更像是多人陆续抄录、注释的合集。字迹大多潦草难辨，夹杂着大量诡异的符箓、星图、以及人体经络的怪异示意图，很多内容似是而非，语焉不详。
这就是一堆胡言乱语的杂烩。他皱起眉，正准备将其扔回箱子里，目光却突然被其中一页角落里的一个小图案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用朱红色绘制的、结构复杂的圆形阵图。由多个同心圆和嵌套的几何符号构成，中心是一个抽象的、仿佛在旋转的漩涡标记。阵图旁边还有几行极小极密的批注，字迹狂放，难以全部辨认，但其中有几个词跳了出来：
“……神游……非想之境……须以心念为烛，精血为油……”
“……慎之……魂灯摇曳，易招外邪……”
“……锚定……”
林宸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个阵图！
他连滚爬爬地冲到书桌前，从抽屉最深处翻出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那是他上次进行“仪式”前，凭着自己对网上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的理解，胡乱画下来的准备草图。
他将草稿纸和书页上的阵图并排放在一起。
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
虽然他的草图粗糙简陋，线条歪歪扭扭，符号也画得残缺不全，但其核心的结构、几个关键符号的位置，与这本古旧残卷上的阵图，有着惊人的、绝非巧合的**相似性**！
他那次误打误撞的“成功”连通，并非全然是自己的臆想？他无意中模仿的，竟然是这本神秘残卷中记载的某种古老法门？
他猛地捧起这本无名的残卷，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重新仔细地翻阅，忽略那些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呓语，努力辨认那些似乎与“出神”、“冥契”、“观想”相关的内容。
书的扉页右下角，有两个几乎被磨平的墨字，仔细辨认，似乎是——
《枕中秘》
这个名字透着一股玄怪的味道。枕中秘，枕中之秘，是秘密，还是……秘术？
他试图回忆这本书的来历。好像是初二那年，在学校后门一个快要拆迁的老街角落，一个摆地摊的干瘦老头非要塞给他的。当时那老头眼神浑浊，嘴里嘟囔着什么“慧根”、“缘法”，他花了五块钱就买了下来，当时还觉得赚了，后来看不懂就扔进了箱底。
那个老头……他现在回想起来，那老头的摊位上，似乎除了几本旧书，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当时天色已晚，巷子口光线昏暗，老人的面容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林宸甩甩头，把无关的联想抛开。无论来源如何，这本书此刻在他眼中，已经从一个可笑的破烂，变成了一个可能蕴藏着危险知识的**钥匙**。
他如饥似渴地沉浸进去。书中的文字佶屈聱牙，充满隐喻，但结合他自身的经历和墨禅的碎片信息，一些段落似乎又能勉强解读出一点意思。
有一页，绘制着一个盘坐的人形，周围有无数细线指向虚空，旁边批注：“……神念离体，如蛛丝悬空，风骤则丝断，魂失其所……”
另一页，画着一个水盆，盆中有倒影，与真人相反，注文：“……鉴中觅真，虚里藏实，然虚可蚀实，慎辨镜中我……”
还有一页，提到了“固魂安神”的法门，似乎需要配合特定的呼吸节奏和观想，但关键部分字迹模糊，只剩一句警告：“……魂力不济，强行为之，犹幼童舞巨斧，未伤敌，先伤己……”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幅朱红色的阵图上。旁边的批注似乎详细记录了布设此阵所需的材料、时辰、以及观想要点，但很多字被墨渍污染，或是被虫蛀掉，难以通读。只有最后一句相对清晰：
“……依此而行，或可暂得清明，窥见常理之外一隅。然切记，此非正道，如履薄冰，旦夕祸福，唯人自招。”
或可暂得清明，窥见常理之外一隅！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攫住了林宸的全部心神。墨禅提到“固魂法”有点效果，能“看到更多”，是不是就是指的这个？虽然警告再三，但这可能是目前唯一能找到的、能让他更主动、更清晰地探索那个世界的途径！
冒险的冲动压倒了理智的警告。他决定尝试一下。不需要完全照搬——那阵图复杂诡异，很多材料听都没听过（比如“寅时露水”、“七年雄鸡血”）。他取其“意”，简化其“形”。他找来清水代替露水，用朱砂笔在黄纸上（美术课剩下的宣纸）简化临摹了阵图的核心部分，然后坐在其中，再次尝试书中所说的“凝心内观”和那种特殊的呼吸法。
过程比上次更加艰难。精神必须高度集中，呼吸节奏古怪而憋闷。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动，眼前冒出金星。
然而，就在他感到几乎要窒息晕厥的刹那——
嗡！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猛地袭来！
不再是模糊的滑脱感，而是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猛地从他的眉心绷直，链接向了某个极其遥远的、冰冷的坐标。
红楼世界的声、光、气、味，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清晰度汹涌而来！丫鬟们循环的对话不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字字清晰，甚至能听到她们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那冰冷的、带着檀香和腐木味的空气，几乎凝成实质，灌入他的肺叶；他甚至能“看”清更远处回廊上剥落的漆皮！
但与此同时，一股剧烈的、仿佛要将脑袋劈开的头痛也猛然爆发！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探入他的颅腔，粗暴地撕扯着他的脑神经，要将他从这个身体里彻底拽出去！
“呃啊——！”
林宸惨叫一声，猛地中断了呼吸法，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从那种诡异的连接状态中狠狠摔回现实。
他瘫倒在地板上，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头痛欲裂，恶心感阵阵上涌。
那本《枕中秘》摊开在一旁，朱红色的阵图在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代价……这就是代价吗？
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极致清晰，那种几乎触手可及的临场感，却像是最瘾的毒药，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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