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感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缓缓消退。林宸瘫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纹路，心脏仍在余悸中不规则地跳动。《枕中秘》中那简陋却危险的“固魂法”，像是一把双刃剑，在劈开迷雾带来瞬间清明的同时，也几乎将他的精神撕裂。
代价巨大，但那一瞬间的极致清晰，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感知里。那种无限接近于“亲临”的状态，带来的信息量远超此前任何一次模糊的漂浮。这不是幻觉，不是一个梦，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运行着某种诡异规则的空间。
危险，但无法抗拒。
他挣扎着坐起来，小心地将那本《枕中秘》收好。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轻易尝试那个完整的法门，至少在他的“魂力”足够强大之前——如果真有这种东西的话。但他从中捕捉到了一点关键：更深的专注，以及某种……意图的引导。
下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地飘荡，他要尝试去一个特定的地方。
选择哪里？那个有着诡异同步宴会的厅堂？王熙凤那令人心悸的“账房”？或者是……那个他曾惊鸿一瞥的、有着雕花屋檐和窗边剪影的院落？
不。那些地方都太过危险，直接接触核心人物或疑似“管理节点”的存在，无异于自杀。他需要从一个相对外围，但又可能存在线索的区域开始。
他想到了墨禅笔记中提到的“水厄之地”，也想到了自己上次水中倒影看到的景象。水，在这个怪谈世界里，似乎是一个特殊的媒介。
目标：大观园的沁芳闸附近。有水，且相对开阔，便于观察，也便于……必要时逃离。
再次入夜。林宸没有绘制阵图，没有使用硃砂。他只是洗净双手，平复心绪，然后躺在床上，努力回忆《枕中秘》中关于“凝心”的片段，摒弃杂念，将全部意念集中于一个简单的念头：“去水边。去沁芳闸。”
过程不再有强烈的失重撕扯感，反而像是一滴墨汁缓缓滴入清水，意识逐渐晕染开来，与另一种频率调和。周围的景象如同显影液中的相纸，慢慢浮现。
成功了。而且，头痛减轻了许多。
他再次“站”在了大观园的土地上。或者说，漂浮在离地几寸的空气中。这一次，他的感知清晰了不少，虽然依旧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但已能分辨出更多细节。夜色朦胧，廊下挂着零星的灯笼，投下昏黄而界限分明的光晕，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植物的清香，但在这清新之下，依旧潜藏着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死寂感。远处传来隐约的箫声，调子婉转哀怨，但循环播放着同一小段旋律，听久了让人心烦意乱。
他依循着水汽的指引，沿着一条白石小径向前“飘”去。小径两旁是精心栽培的花木，在夜色中呈现出浓淡不一的墨色剪影。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宁静美好，符合所有对古典园林的诗意想象。
但很快，异常出现了。
他经过一处栽种着芭蕉和怪石的院落，觉得景致有些眼熟。他没有在意，继续向前。又飘了一段，水声似乎更近了，他心中一喜。然而，当他绕过一丛茂密的翠竹时，眼前出现的，依旧是那处栽着芭蕉和怪石的院落。布局、角度、甚至一片芭蕉叶被虫蛀蚀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心跳微微加速。他定了定神，选择另一个方向，加快“速度”前进。雕花游廊、月洞门、假山……景物在身旁掠过。很快，他又看到了那丛翠竹，绕过去——果然，还是那片芭蕉院。
空间在循环。
他不信邪，这次他紧紧盯着远处一个作为标志物的、造型独特的湖石，笔直地朝它“飘”去。那湖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达，他的视线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就像是隔着晃动的热水看东西。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正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那棵芭蕉树靠近。而那座目标湖石，依然矗立在原地，距离丝毫未变。
一种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这不是鬼打墙，这是一种更加规则性的、仿佛程序设定好的**路径循环**。整个大观园的空间，似乎并不是连贯的整体，而是由无数个被设定好的“场景单元”拼接而成，一旦触发某个边界，就会被无声无息地传送回起点。
他停止了无意义的尝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直接去不了沁芳闸，那就观察。他停留在芭蕉院附近，隐藏在一片阴影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更梆声再次响起，还是四更天。仿佛这个世界的时间，也陷入了某种局部的循环。
一个穿着浅绿比甲的小丫鬟提着一个食盒，从游廊另一端走来，脚步轻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林宸屏息凝神地看着她。丫鬟走到院落中央，似乎该拐向另一条路，但她的身影在某个点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下一秒，她竟然又从游廊的起始端走了出来，步伐、神态、哼唱的调子，分毫不差地重复着刚才的过程。
一遍。两遍。三遍。
林宸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不仅空间循环，连人物的行为也在小范围内循环！这个丫鬟，就像一段被设定好路径和动作的NPC代码，永远困在这几分钟里。
他不敢再看，将注意力转向别处。院落一角，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池水在昏暗光线下显得黝黑平静。他下意识地“飘”到池边，望向水面。
水面上倒映着黯淡的星空和芭蕉的剪影，模糊不清。
但渐渐地，那倒影开始起变化。
水中的芭蕉影子开始扭曲、拉长，颜色变得深沉，逐渐化作了……飞檐斗拱的轮廓。倒影里的星空也扭曲旋转，仿佛变成了一扇扇雕花窗棂。
是上次水杯里看到的景象！而且更加清晰！
他甚至能看到倒影中，那屋檐下似乎挂着一块匾额，字迹模糊，但隐约能辨出是“潇湘”二字？
潇湘馆？林黛玉的居所？
就在他全神贯注试图看清那水中倒影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水中的庭院倒影里，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站在水面的“潇湘馆”前，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身形清瘦，似乎正低着头看着水面——也就是，看着此刻正在看水面的林宸。
倒影中的人影缓缓抬起头。
林宸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水面上倒映出的，不再是芭蕉和怪石的墨色剪影，也不是遥远的潇湘馆幻象。
那是一张年轻、苍白、带着几分书卷气，却又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
是他的脸。
是林宸自己的脸！
但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自己。水中的倒影，穿着一身样式古朴的月白色直裰，头发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插着一根青玉簪子。完全是古代学子的打扮！
水中的“林宸”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然后，在现实中的林宸极度惊骇的注视下，水里的那个“他”，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露出了一个悲戚、空洞，完全不属于林宸本人的。
微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