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大雪如同扯碎了的棉絮,纷纷扬扬地从铅灰色的天空倾泻而下。北风像是发了狂的恶魔,呼啸着横冲直撞,那尖厉的呼啸声如同鬼哭狼嚎,在小城的大街小巷肆虐。
整个小城被这漫天飞雪和凛冽北风裹挟着,宛如一座被冰雪封印的孤岛。大街小巷都被厚厚的积雪掩埋,那雪啊,白的刺眼,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无边无际的白色绒毯,一脚踩下去,“咯吱”一声,一个脚掌都陷了进去。房顶上的积雪像是给房屋戴上了一顶顶白色的帽子,又像是一个个巨大的白色蘑菇,边缘外偶尔有雪块滑落,“噗”的一声砸在地上,扬起一小片雪雾。路边的树木也都银装素裹,树枝被积雪压得弯弯的,像是一个个驼了背的老人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天气冷得吓人,那寒冷就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毫不留情地穿透人们层层包裹的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每一丝空气都像冰做的,只要一张嘴呼吸,喉咙就像被冰刀划过一样的刺痛。
人们都躲在屋内,门窗紧闭,恨不得把所有能抵御寒冷的东西都堆在身上。屋内,炉火熊熊燃烧着,那跳跃的火苗是此刻唯一的温暖来源。人们围坐在炉火旁,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还不停地往火里添着木材,听着木材在火中“噼里啪啦”地爆裂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驱散心中对寒冷的恐惧。
偶尔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那些不得不出门的人,无不把自己裹成了一个个臃肿的粽子。他们缩着脖子,将脑袋尽可能地往衣领里缩,双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脚步匆匆,身体前倾,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他们。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那凛冽的寒风像是一堵无形的墙,不断地阻碍着他们的脚步,而那些纷纷扬扬的大雪,又迷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凭借着记忆和模糊的视线辨认着道路。
小城就这么静静地沉浸在一片风雪之中,风雪似乎成了这里唯一的主宰,整个世界都被它那冷酷的白色所统治。只有那从烟囱里冒出的袅袅青烟,才让人感觉到着冰天雪地之中还有生命的存在。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在努力冲破云层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叶宅大院也不例外,在叶家精致的花园里,雪如同精灵般在各处堆积着。花园里的树木像是穿上了白色的铠甲,那些伸展的树枝像是被白色颜料精心勾勒过,在寒风中轻轻晃动,时不时抖落一些积雪,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叶家的孩子们可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他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鹿冲进了冰天雪地的花园中。
孩子们打起了雪仗,堆起了雪人。
“看我这个大雪球!”鼎少爷对身边一起玩耍的子彤说着,他双手捧起一个刚团好的大雪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光芒似乎比雪还要明亮。
子彤看见后,也积极参与着,说道:“鼎哥哥,让我也来推一下大雪球。”
“好的,我们一起来推,让这个雪球在滚得大一些。”鼎少爷他们已经顾不上寒冷的气候,这难得的大雪天,对他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玩机会。
大家在雪中追逐着、嬉闹着,时而传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他们的小脸个个都被帽子围巾围得严严实实,但还是抵不住寒冷的风雪。小手在雪中抓雪玩耍,个个都被冻成个胡罗卜似的红彤彤,但他们全顾不上。只见孩子们不断地将小手放在嘴上哈气取暖,双脚用力地蹬着大地来减少被冻着的麻木感。大家宁可受冻,都不愿错过这天赐的好机会。
这时,鼎少爷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厨房方向跑去。他边跑,边时不时地回头说:“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那康少爷虽说比鼎少爷大了几岁,但毕竟还是孩子,他在孩子中间可算得上是一个大哥哥了,因此具有领袖的风范。所以大家都愿意听他的指挥。
只见孩子们在他的号召下已经堆积成了一个巨大的雪球。
康少爷满意地说:“好,现在大家一起将雪球推到花园中间去。”
于是,大雪球在众人的努力下,安安稳稳地座落在大家认可的位置上。
康少爷继续地指挥着,将先前鼎和彤他们滚得雪球,稳稳地放到了大雪球上,就这样,花园中雄赳赳地屹立起了一个大雪人。然后康少爷奇思妙想地从厨房取来了二只煤球,嵌入雪人的脑袋上,做成它的眼睛。再用一个胡萝卜插在它的脸上,做成雪人的小红嘴,一个可爱动人的雪人即刻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孩子们看着眼前的一切,高兴地叫嚷着:“好!好!太可爱了。”
紧接着,一阵“咯,咯,咯……”的鸡叫声,只见鼎少爷抱着一只大母鸡回来了。
大家见他这般,有点莫名其妙,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康少爷就问他:“鼎弟,你这是干什么?”
“我的手冻得麻木了,我拿它来取暖。”鼎少爷回答。
然后,就见鼎少爷双手插入母鸡的翅膀内,好不得意地说:“你们看,这里面很暖和的哟。”那母鸡又一阵阵的“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孩子们见了都拥了上来,向鼎少爷要求试一试。
“让我们也来暖一暖吧。”一清早就来叶宅玩耍的小畚、小囡囡分别央求着。
“让我也暖一暖。”子彤急切地想试一下,她依次等在小伙伴小畚兄弟的后面。
“好!大家按秩序一个一个来取暖,每人只能一会儿。”鼎少爷说完,那些孩子们急不可待地,一个接着一个,将一双双小手插入母鸡翅膀内,那母鸡被惊吓的叫个不停,可孩子开心的得到了母鸡带给他们的温暖。
鼎少爷看见康少爷堆的雪人,兴奋极了。他也找来草帽给它戴上,将扫雪的扫把插在雪人的身上。然后说:“康哥,今天这雪人给我们站岗了。”
孩子们拍手叫好,大家玩得非常开心。
这时大门外出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叶家有人吗?”
“有人!有人!可以进来。”孩子们异口同声地朝着大门喊了起来。
只见进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说是从李家来的,要见老爷、太太。
于是,康少爷带着她来到客厅,他们见老爷太太正在算帐,也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候着。
客厅里,太太手捧着一只紫铜手炉和老爷一块儿对坐在桌边。桌子上放着许多帐单和厚厚一叠帐本。这些帐本和帐单都是叶家一年来到各家商店消费的赊帐凭证。每年年底各店都会将帐单送上门来,向叶老爷结帐要钱的。
老爷对太太说:“怎么今年开支这么大?”
太太说:“今年么,鼎少爷办喜事。还有么……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噢……寿少爷出门读书也要买点东西。反正孩子们都大了,做衣服呀什么的,总归会多用点。”
老爷对太太说:“你以后对他们手头要紧点,这样大手大脚的对孩子们没有好处的。你的记帐牌不要随便给他们用。”
太太点点头说:“噢!知道了。”
老爷接着又说:“今年我们乡下收租情况并不好,那些雇农们总是说收成不好,真是年年欠收的,拿他们没办法。总算我家的银楼和那些栈房还能赚些钱。要不,这一大家子人,也难喽!”
太太连连点头:“是,是,那是!”
老爷将帐单理好后又说:“将这些帐单打个八折,银子让寿少爷送去。余下的那些款给它欠着,明年再一起结帐。”
太太苦笑着说:“你这个人呀,就喜欢这样。又不是拿不出,何必呢!欠人家的余款,其实心里也不踏实,别人也不高兴。”
老爷说:“你不懂,家家都这样,我干什么要这么爽气!”
太太说:“好!好!随你。”
这时,太太才发现康儿身边有个陌生的女孩,好象已等候多时,就问:“这是谁啊?康儿。”
康少爷回答:“李家的,彤弟娘家人。”
太太连忙起身接迎:“噢,噢!你叫什么名字?我好象不曾认识你啊。”
那少女说:“我叫周婉玉,是美玉的表姐。”
太太说:噢,婉玉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婉玉说:“我姨妈要我领美玉妹妹回家去探亲,晚上就送她回来。姨妈要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老爷太太说:“谢谢!请代我们向他俩问好!”
然后,老爷对康少爷说:“你去把彤儿唤来。”
太太说:“是该回家看看了,李太太一定想女儿了吧?你回去告诉你姨妈,叫他们放心,你表妹在这里很好,一切都已适应了,叫他们不必牵挂。”
“嗳,伯母。”婉玉说。
不一会儿,子彤小姐来到老爷太太的跟前。
太太对她说:“这是你的表姐,你认识吗?今天你就跟表姐回家吧。”
子彤小姐听话的点点头,但她对眼前的表姐不太亲热,看上去好象有点陌生感了。
周婉玉上前拉起她的小手笑着说:“妹妹,你以前和我最要好的,记得吗?”
子彤有点目光呆滞的样子微微地点了点头,看来她确实有点记忆模糊了。
老爷说:“外面这么大的雪,这路上你俩小孩怎么走呀!叫辆黄包车吧!”
婉玉说 :“黄包车在门外等着呢,我是坐车来的。”
太太摸着子彤的头说:“回去看看吧,你娘一定想你了。”
接着老爷太太、还有一群正在外面玩雪的孩子们,一起将周婉玉和子彤送上了黄包车。
黄包车在车夫的拉动下,辇着地上厚厚的一层雪,发出了“咝、咝”的声音,缓缓地离开了《桐禅别墅》。而随之在大门口的雪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轮子压印,不断地跟随着车子向前、向前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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