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阔,炽热的阳光把树梢上的每一片叶子都照得闪闪发亮,恍惚间仿佛盛夏。如果不是空气中的确是有些隐隐约约、飘忽不定的凉意,谁能相信此时此刻其实是在冬天呢?
眼前的景象,明晃晃、闪耀耀,一副生机无限的样子。纪小鱼把自己刚准备要叹的气又收了回去。
算了算了,这样敞亮的天气,实在是不适合惆怅,所以不妨开心一些。
所以……
即使这次月考总分惨居年级第二,再次输给了坐在旁边的混蛋,纪小鱼还是努力地咬着牙,硬挤出了一个虚幻的微笑。
对,主打地就是一个笑对生活!
哈哈哈哈哈!
我好乐观哦!
“诶,小鱼,你这次作文没写好吗,怎么没看见你的?”课间时分,何非亮兴趣缺缺地扫过本次月考印发的优秀范文,十分做作地流露出了几分假惺惺的遗憾,“我还挺想知道你怎么写的。”
“呵呵,就~不~给~你~看!就~不~给~你~看!”纪小鱼一边朝何非亮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边不满地吐槽道,“好烦哦,全校那么多人,你干嘛光盯着我的作文看哦?”
何非亮耸了耸肩,“还不是为了关心我的教学成果。”
“教学成果?”纪小鱼迷茫地睁大了眼睛,“啥呀?你教我写作了吗?”
“教了呀,”何非亮弯着眼笑了笑,“你不会忘了吧?”
“啊?什么时候啊?”纪小鱼摸着下巴,困惑地陷入了回忆。
回忆加载中……
三秒钟后,纪小鱼面色古怪地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团揉得仿佛跟咸菜一样纸,展开、铺平,犹疑地问道,“呃……你说的教,不会指的是,给了我这个《高考作文等级评分标准》吧?”
何非亮没有搭话,只是垂着眼皮,朝桌面上这张皱皱巴巴的《评分标准》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你这个一点用也没有,我记得我之前本来都是要退货的。至于为什么没退,”纪小鱼抓了抓脸,“呃,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我另一个朋友就教得就比较好!你看,他和我说——文无定法,唯风骨可见高下!”纪小鱼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还一边伸出手在空气中抒情地比划,连眼睛里也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闪亮亮的光芒,“啧,风骨!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沉吟铺辞,莫先于骨[1]。嗯,你细品,是不是特别高级!”
“是、是,特别高级,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何非亮敷衍地应道,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那你可要好好学哦,下次考试作文不要再落下了。”
“不然的话,”何非亮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我会觉得每次考试都很没有挑战性的。”
纪小鱼:“……(╯▔皿▔)╯”
啊啊啊啊啊啊!
好气哦!
什么叫很没有挑战性!难道我满分的数学还不足以让你颤栗吗?
很好,何非亮,你等着!纪小鱼在心里朝着何非亮竖起了一根不太文明的手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体会到什么叫失败的屈辱!
我发誓!
下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打响之际,A班的英语课代表兼文艺委员蒋青青突然站起身,用力地拍了两下手,“Attention please!同学们,下节自习课我们要去音乐教室练习合唱哦!”
艺术节的日程已经定下。时间就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三个星期以后的周六。上午是学校艺术团的表演以及高一、高二各个班级的合唱比赛,下午和晚上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个人才艺展示。
哎呀呀,如果你的重点放在为什么是周六举行,那你可能要去问一下张校长。是他指使的!
纪小鱼正野心勃勃地筹划着自己的“卷王大业”,闻言抬起眼,迷茫地望向黑板上用粉笔书写着的课程表——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赫然还写着“自习”。它的名字并没有被抹去,如今却已名存实亡,沦为当代高中生被迫集体K歌的时光。
“唉,”蒋小胖放下了手中正赶着作业的笔,摇头晃脑,随口吟诵道,“争渡,争渡,题海可有出路?”
纪小鱼一惊——真嘟,假嘟,小胖有此觉悟!如此佳句,非得是认真学完古诗词单元的同学才能随口吟出的罢!
下一秒,蒋小胖从座位上艰难地起身,右手锤着软软的腰,又接了下句,“唱歌,唱歌,学习不如唱歌!……再见了,我的作业们,只能请你们自己写自己了。”
“小鱼,”蒋小胖朝纪小鱼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一起走吗?”
“嗯,”纪小鱼点点头,“走!”
像是生怕何非亮趁机多学一秒,纪小鱼又赶紧转过头邀请,“何非亮,走不走?”
“嗯,走。”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往音乐教室走去。
“唉,都已经高二了,怎么还老有这些麻烦的活动啊。真是折腾!”有小同学A抱怨道。
“就是啊,”小同学B附和道,“我每天觉都睡不够了还搞这个。”
“算了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时他们的脸上多少有点意兴阑珊的倦怠。可奇怪的是,多年以后,曾经写过的题早已忘记了最惊艳的解法,嘴里却仍然时不时地哼唱起当年的曲。
时光荏苒,终究是弄丢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印着歌词的纸张被分发下去,蒋青青带着大家随着原唱一起唱。她不愧是S中合唱团的一员,声音饱满清晰,于低沉处平稳,于高亢处惊鸿,歌喉像会翩跹的鸟一样婉转自由。
这样唱了两遍以后,在安静下来的音乐教室里,蒋青青眨了眨眼睛,问道,“大家都学会了吗?”
大家没说会了,也没说不会,都似是而非的笑了。过了一会,才终于有几个活泼的声音捧场道,“会了,会了!”
“好哦,”蒋青青也笑了,“那我们试一下不要原唱了哦。”
“班长,”虽然这一幕已经提前在脑海里经过了无数次的预演,自以为做好了准备,但是目光真的与何非亮的眼睛对上时,蒋青青还是深刻地感受到了内心深处一种难以言说的震颤,她把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藏在身后,努力维持着最得体的笑容和最自然的声线,询问道,“你可以帮忙伴奏吗?”
“好。”何非亮矜持颔首,还没有走到钢琴前,就有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试图拦截他。
“青青,”开口的是蒋青青的闺蜜夏美妮,A班数一数二的e人,她的眼睛弯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弧度,胆大包天地喊道,“应该要让班长指挥,这样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了!”
这样就可以有一个完美的理由,可以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盯着S中有史以来最帅的帅哥看了!这简直是一个天才的想法!
“哈哈哈哈哈!”
这个提议引起了一阵哄笑,以及热烈的支持。
“这个……”蒋青青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内心抓狂,只好把目光局促不安地投向何非亮,盼望着他答应,或者拒绝。
“好。”何非亮在起哄声中配合地说,“我可以指挥。”
那这样一来,钢琴前的位置似乎就空悬了。何非亮转过头,问纪小鱼,“小鱼,你要不要伴奏?”
“不要,”纪小鱼生硬地拒绝,“我不会弹钢琴。”
“哦~”何非亮掩藏住目光里的笑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重复地念了一遍纪小鱼刚才说过的话,“你不会弹钢琴。”
哈?
纪小鱼呼吸一窒。
那一刻,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被抢了食物的狗,有一种“好气哦”的感觉!
可恶,这种意犹未尽的语气!
可恶,这种咬文嚼字的腔调!
可恶,这种评头论足的姿态!
可恶,这种好像在讪笑、好像在挑衅,好像要在全班同学面前强调点什么的样子!
这些,都让纪小鱼再也难以维持自己想要低调的决心。
“胡说八道!我会得很!”
纪小鱼气冲冲地撞过何非亮的肩膀,大踏步地走向钢琴的琴凳。他像威风凛凛的君王毫不客气地端坐在了属于他的王座上。
“啊,”蒋青青回过神来,连忙把手里的五线谱递了上去,“谱子在这里!”
“谢谢。”纪小鱼微微一笑,没有接过琴谱。他说,“不用。”
不用,就是——不需要的意思。
“呃……真的假的……”蒋青青半信半疑地把递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她自己也学过钢琴,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磕磕绊绊地一路考级,一直到六年级考过了钢琴十级以后,才像是圆满完成了一个任务一样不再学了。上了初中以后,她转而喜欢上了唱歌,凭借着天生的好嗓音、不错的音乐基础和家人的支持,顺利入选了学校的合唱团接受训练。有了这样的经历,再怎么说,也算是有超过常人的乐理知识和实践基础了吧?
真要她扒谱她也能扒……但……
哎呀,这就好像听一整段的英语听力再复述出来——听懂大概的意思不难,偷工减料地说个大概的意思也不难;如果可以反复回放,那么一句一句精听,把每一个单词都抓住,靠着做下的笔记也许也确实能够复述个七七八八。可如果要求听完就不看笔记完完全全、一字不落地马上说出来……先不说这要多好的听力和口语基础了,光是这一份记忆力,就实在是值得惊叹了。
听完曲子就能完全不看谱立马演奏出来?蒋青青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她想都不敢想。不过,学校交响乐团的那个首席小提琴手,她的话应该可以做到……
其他同学也朝纪小鱼投来了或探寻或好奇的目光,屏息凝神地看着纪小鱼怎样继续他开场就如此装逼的表演。
[1]出自《文心雕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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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不如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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