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有颜色的。
纪小鱼不慌不忙地端坐在钢琴前,双手安静地覆在琴面,感受到每一个按键都争先恐后地告诉他自己的色彩。
几个懵懂的音节从他试探着加重的指尖欢快地蹦出,像带着好奇来到这个世界。它们是青草绿、湖蓝和孔雀的尾羽。
纪小鱼轻抬左手,配以和弦——
开头的旋律自然而然地从他的指尖倾泻流淌,一如青春的深泉潺潺而流。
他们好像正置身于一段比黄金更闪耀、比珠宝更璀璨的岁月,一段总有人怀念着、惦记着的宝贵年华。身处在这段时光的他们不知道大家在缅怀什么、追悼什么。他们迫不及待地盼望着长大。
当然,有时候是偶尔,有时候是经常,脑海里也会浮现出很多迷茫的问号——如果青春真的像已经长大了的人口中所说的那么可贵,那么应该怎样度过才好呢?可以不留遗憾地去经历、经历这只有一次的青春吗?可以对喜欢的人大声说喜欢吗?可以坚定地去追逐梦想的生活吗?哪怕梦想总是那么难以启齿,也可以勇敢地为之努力吗?
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琴音逐渐从悠扬变得澎湃,像水花碰撞礁石,锐气直穿冰雪,像语文课代表宋倩亲自编写的歌词里写着的那样——
“
有一天回首过去 可不可以不忘初心
回想我们年少岁月 可以为此感到骄傲吗
可以勇敢一点吗 再勇敢一点
不留遗憾与你经历这场旅行
怀抱滚烫的心意仰望夜空炽热星河
时光不应该虚度 不应该辜负
梦想永远值得每一个人追逐
感谢一路的倔强 谢谢你陪在我身旁[1]
……
”
黑白的琴键在纪小鱼的手下俯首称臣。那是波澜壮阔、用音乐构筑的诗篇,让人心向神往,又让人热泪盈眶。
总该有一些东西不应该被时间的潮水淹没——譬如年少时滚烫的心意、有着自己形状的棱角、不知何时何地生根发芽的梦想。
人生曲折,大概总是这样的,如同跌宕的琴音,有时高峰有时低谷。快乐是正常的,悲伤也是。
无论如何,愿你我永远有盖过怯弱的勇锐、压倒苟安的进取、擦干眼泪让自己振作起来的倔强,和追逐幸福的决心,喜乐地迎接生命里每一道金色的、闪亮的光束。
也谢谢,青涩岁月里陪伴在身边的你。
随着最后一串滑音清脆地落下,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同学们好像猝不及防地出席了一场音乐会,统统都目瞪口呆——这个真的是不用买门票就可以免费听的吗?
蒋青青也愣住了,脑海了只剩了“我的天啊”四个大字。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掌声“哗啦啦”地响起。
“哎呦,”何非亮也跟着拍了拍手,眉眼里漏出了一点欣赏的笑意,与此同时,他果然也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调笑纪小鱼的机会,“小鱼,你这不是会弹钢琴吗?弹得挺好的呀!”
“切!”纪小鱼对何非亮的夸赞嗤之以鼻。
“救命,”蒋小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我刚才想起了我的爷爷。”
就这样,纪小鱼毫无置疑地成了A班合唱队伍里的钢琴手。
虽然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情愿,但纪小鱼还是乖乖地稍稍收敛了一下个人的风采,才不至于把“伴奏”变成“演奏”。
不知不觉,下课铃声打响。
蒋小胖兴冲冲地跑来钢琴前,“小鱼,好久都没有和你一起吃晚饭了,今天可以一起吗?”
“好啊!”纪小鱼回答完,又下意识地看向何非亮,见他正慢条斯理地用酒精消毒湿巾擦拭着手里的指挥棒。
“喂,何非亮,你要不要去吃饭?”
“你们去吧,”听见纪小鱼的招呼,何非亮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一边把指挥棒收好,放回到音乐教室讲台的抽屉里,“我不饿。”
“不饿也可以吃饭啊!”纪小鱼嘴上不依不饶,不过,见何非亮只是笑笑并不接话,也就作罢。
纪小鱼把钢琴的琴盖小心地盖上,“走吧,小胖!”
“诶,好!小鱼,你今晚想吃什么?”
“还没想好。你呢?”
“我想去开心熊餐厅吃鳗鱼排骨煲仔饭。”
“行啊。那我吃石锅拌饭吧。”
“今天的天空真美啊!小鱼,你弹钢琴也好厉害啊!”
“那必须得厉害啊!”
“不过,咱俩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你弹呢!”
“啊哈哈哈……做人要低调嘛……”
……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声音随风吹散,再也听不见了。其他同学也慢慢地都离开了。
音乐室陷入悠长空旷的寂静。木制的桌椅,沉默的乐器,细小的尘埃在充盈的光芒中没有方向地飘荡。
今天的天空的确是很美。
透过窗户往外望去——
落日熔金,霞光漫天。大半边天空烧起了橘红色的海,亮金色的海浪翻滚其间,的确是美不胜收。
何非亮的手在钢琴键上停歇。夕阳从窗子里照进来,金辉满室。他和钢琴的影子融合在一起,以一种抽象的姿态拉长。
……
微风吹过的傍晚
天边有霞光夕阳漫长
阳光此刻也显得倔强
在将要坠下时也拼尽光芒
仰望天地间的这片绚烂
一天一起落晚照复晴空
远望渐入黑暗那抹璀璨
一朝又一夕一万年亦如梦
*
时光总是太匆忙
让人不敢贪求地久天长
时光从不因留恋放慢
无喜也无悲都安静流淌
时光在日出日落中轮转
一岁一春秋盛夏到残冬
时光在流逝中刻下珍藏
一念定一生一刹那间永恒[2]
……
在独自拥有的时光里,他看了一场夕阳,带着疏离和疲倦的神色,像一座孤岛在看海。
天空和海洋存在着某种联系吗?它们有时候那么像,中间却隔着一个空旷的人间。
落日终于静谧地没入远处起伏的高楼。暮云合璧,绚烂的光影弥漫消散,被深沉厚重的灰蓝取代,像夜色下无波的海。
一双手突然地蒙住了他的眼睛,掌心柔软,指尖温热,像小心地覆盖着轻盈的羽毛。
说话的声音却带着一种气势汹汹的劲头,“喂,你弹的第一首曲子是《霞光》,第二首是什么?”
黑暗突然降临,何非亮在睫毛轻颤间恢复了不动声色的镇静,端坐如巨浪翻滚间沉默的礁石。
一个呼吸以后,他缓缓开口,声线和往日一般温润平和,“《克罗地海洋》,新文艺复兴时代的曲子。”
“啊?”
纪小鱼有点不明所以——文艺复兴听说过,新文艺复兴又是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了吗?
“如果你只是要问我弹的是什么曲子,”何非亮略微停顿,嘴角氤氲着一丝浅浅淡淡、难以捉摸的笑意,仿佛刚烧好的龙井茶汤上飘起的一缕湿润恍惚、带着清香的水汽,“那你为什么要蒙住我的眼睛呢?”
“对哦,”纪小鱼松开手指,懊恼地抓了抓脸,“应该先问‘猜猜我是谁’的。”
“那现在问还来得及吗?”纪小鱼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又重新盖上了何非亮的眼睛,捏着嗓子故弄玄虚地问道,“猜猜我是谁?”
“你是纪小猪。”
“什么!?”纪小鱼不高兴地囔囔,“猜错了!”
“你是纪小狗。”
“也不对!”
“你是纪小虫。”
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小鱼头顶挂下三条黑线,“不对!不对!”
“纪小丑?”
“喂,太离谱了吧?我这辈子就不可能和‘丑’字沾边!”
“嗯,这样啊……”何非亮思索了一下,犹疑地问道,“那你是——纪小帅?”
“很接近了……”纪小鱼有点尴尬地否认,“不过,那是我表弟。”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纪小龟。你走路很慢。”
“嘿!越来越离谱了!”纪小鱼露出生气的模样,一时竟口出狂言,“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是纪小便呢!我今晚就去你家随地大小便!”
面对如此虎狼之词,何非亮屹然不动,以一种无所畏惧的姿态回应得言简意赅,“欢迎光临。”
“啧,气死了,”纪小鱼莫名吃了个哑巴亏,没安好心地由衷祝愿道,“真希望你考试的正确率也能像这样!”
“我考试又不靠猜。你呢?”
纪小鱼气焰稍弱,“偶尔会蒙一两个吧……诶!诶!你不要转移话题!继续猜!”
何非亮微微弯起唇角,“嗯……你是纪小鱼。”
“这还差不多。”纪小鱼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结束了这一场看上去像是世界上最无聊的游戏。
“那么,”纪小鱼眨了眨眼睛,看着何非亮又狡黠又神秘地一笑,“轮到我猜了。”
“嗯?”
纪小鱼直截了当地脱口而出,“你有心事!”
何非亮哑然失笑——哎呦,原来前面“明知故问”的游戏只是一个引子,为的是后面的反客为主。这是来拷问他来了。
“你不是去吃饭了吗?”
“我水壶落了。”纪小鱼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运动水壶。
“嗯……那你拿了水壶赶紧去吃吧。”
“我又不饿了。”
“这样的话……小胖多可怜啊。”
“没事,我已经把小胖托付给吕天明他们了。”纪小鱼大大咧咧地一笑,随及又好奇道,“你有什么心事啊?”
纪小鱼还真就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了——真奇怪!何非亮能有什么心事呢?他每次都考第一名!
“呵呵,你猜。”
何非亮无情地丢下这一句话,又无情地起身离去了。
[1]原创歌词,脑补的旋律大概是《手纸 拝启十五の君へ》,从“未来の自分に宛てて書く手紙なら”一直到“苦くて甘い今を生きている”这一段的感觉
[2]原创歌词,脑补的旋律参考了《精灵世纪》的片尾曲《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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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尽力在写好这本书了,这一章已经用尽我的洪荒之力了……[托腮]求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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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你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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